豆娘忐忑不安回到自己房间,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看不出哪儿不好,这颜色多鲜亮啊,这绣的鸳鸯多漂亮啊,这缎子闪闪发光……到底哪里不合适?他不喜欢吗?那他喜欢什么样的?也许,晋王妃知道,不如明天问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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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雪翻了一夜,没睡着。
城里追逃的声音渐渐小了,夜,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不,比往日更沉默,安静的就像一潭死水,仿佛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人存在。
黎明前夕,她实在躺不下去了,披衣而起,轻轻打开门,看看左右无人,独自穿过月亮门,到了后花园。
那座被烧毁的屋子还在,涂府的人当时还没来得及处理,紧接着又发生很多事,莫君储才搬来这里两三天,当然也没时间处理。
半城雪在那儿站了一会儿,这是她第一次认识涂夫人的地方,当时,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受气包一样的老女人,竟然是个冷血的妇人。
秋冬交汇的季节,树上的叶子还没落尽,百花早已凋零,只剩几朵月季还坚强地开着,暗夜中,隐隐飘出一缕幽香。
半城雪俯身嗅了嗅花香,感觉精神放松了许多。
就在这时,她听到假山那边好像有人说话。
是进来贼了吗?这宅子这么大,只有几个仆人,很难看全的。
她悄悄朝假山那边移动。
说话的声音突然消失,她只看到一条黑影一闪就没了,接着脖子一寒,一把宝剑已经架在颈上。
“雪儿?你怎么跑这儿了?”是莫君储。
半城雪惊出一身冷汗,舒了口气:“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进来了贼。”
莫君储收起宝剑:“怎么不睡了?”
“睡不着,出来走走,反正天就快亮了。你呢?刚才好像听到你在跟一个人说话,那人是谁?”
“一个手下,来报告城里的情况。”
“啊?报告情况也要偷偷摸摸跑后花园?不走正门吗?”
“外面宵禁,不想惹麻烦。”
“哦,也是,那帮金吾卫,油盐不进,讨厌得很。”
“再回去躺一会儿吧,早晨外面凉。”
半城雪浅浅一笑:“回去也睡不着,不如……看你练武吧!我有很久没看到你练功了。”
“你……不是开玩笑吧?”莫君储竟然有点犹豫,这原本是他每天的习惯,他也知道她过去常常躲在窗户后“偷看”,可今天,她堂而皇之提出来,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了?这副神情什么意思啊?娶了媳妇就忘了故友?除了媳妇,不想让别人看啊?不看就不看,那我回去睡觉算了。”她真的转身就走。
他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拉回来。
她几乎撞到他身上,但努力刹住,保持住平衡。
“你喜欢看,我练给你就是。”他牵着她的手,转了一圈,把她稳稳当当放在一块石头上,脱下外氅,上衣,扔给她抱着,拔出宝剑。
他出剑,气势如虹,剑气如严冬朔风,凛凛满是杀气。横扫处,落叶翻飞;竖劈时,透骨噬魂。剑花挽起,飞雪断魂;锋刃削落,魄散鬼惊。
半城雪看得出神,每次,都被他精湛的剑术感染。她也曾看过晋王的剑,晋王的剑术也不差,但晋王的剑气雄浑,莫君储的剑气肃杀。两个人完全相反,截然不同的风格。
想到赫连昊朔,半城雪开始担心,晋王去了行宫,到底是什么急事?他是否知道这边发生的事儿?如果他回来,会不会在门口被围堵?他现在安全吗?他知道自己在莫君储家里吗……
莫君储收了剑,剑气将前方一片飘落的枫叶劈成两半。
他回头看她,发现她的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一树红叶发呆。
他走到她跟前,她居然没有察觉。
他放下剑,双手握住她的双手。
她才恍然惊醒。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王爷有没有回来?要是他回来,会不会被人围堵?会不会有危险?”
莫君储的心里“咯噔”一下,她对那个人的牵挂已经溢于言辞。
“放心吧,晋王可是经历过千军万马的战将,几个乱民,奈何不了他。”
乱民……半城雪觉得这字眼好刺耳,但她心里也清楚,经过昨天的事儿,那些人肯定会被当做“乱民”来入罪,就算最后朝廷迫于压力会彻查买卖童贞的官员,也不会放过带头挑起事端的那些百姓,不死也得被流放到千里之外。
“还在担心?”
“只是……忽然有点累了,心累……”
“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他安慰她。
半城雪总算从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中还回神来,看到他肌肉上的汗珠,赶紧掏出丝帕,轻轻拭去:“天冷,出这么多汗,风一吹,容易着凉,来,快把衣服穿上。”
他却突然握住她的手。
她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不太寻常,透着炙热,他的鹰眸也格外亮,在黎明的黑暗中闪闪发光。
他的另一只手放在她腰间,发力,收回。
她整个人便不由自主倒进他胸腔。
半城雪浑身僵硬了一阵子,身子后仰,避开他炙热的呼吸。
“莫大哥!你已娶,我已嫁,这样还有什么意思?我给过你机会,私奔也罢,逃亡也罢,我愿意跟你天涯海角,是你,拒绝了。”
这次是莫君储的肌肉僵硬了,停了片刻,他慢慢放开她,只说了一句:“半城雪,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娶你为妻,绝不会让你跟着我私奔,亡命天涯!”
半城雪觉得好笑:“你觉得我还会再给你机会吗?”
他微微眯起眼,鹰眸中满是危险的信号:“我说过,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一生,一世,一辈子!”
半城雪的笑声里充满嘲讽:“你这话应该对豆娘说吧?”
“这句话,我只对你一人说过。”他严肃而认真。
她却从他身边轻飘飘走过:“我想,我今天早上一定是做了个梦……”
*
在花园另一头,一丛密不透风的冬青树后,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那双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