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雪从惊愕中清醒,看看大树,又看看莫君储,迅速判断到底是留下帮助他,还是爬上树别给他添累赘。不管她与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有什么解不开的疙瘩,现在却是队友。
猪爹庞大的身躯压向莫君储,一猪一人,抱成了团,滚在一起。
情急之下,半城雪忽然看见地上的火把,几步冲过去,点燃,擎在手里,朝猪爹冲过去。
猪爹正跟莫君储纠缠呢,冷不防一团火光扑面而来,惊得嚎叫一声,放开莫君储,闪到一旁。野兽的本性,还是最惧怕火光。
莫君储得以喘息,跟半城雪并肩而立。
“叫你上树,你怎么还不上去!”
“我上去了,谁帮你对付野猪?”
两个人相互看了一眼,各自一笑。
宝剑已失,插在猪爹背上,现在只能赤手空拳对敌。
猪爹身上鲜血淋漓,配上狰狞的獠牙,在火光下显得更加可怖。它被激怒了,狂暴地嚎叫着,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莫君储拔出银刀,让半城雪退后。
猪爹在两个人之间选择,大概是感觉手里有火光的人更可怕一点,最后把目标定在莫君储身上,使出全身的力气,冲向他。
莫君储已经看好了地势,在猪爹冲过来的时候,就地一滚,倒在一处坡牙下,那猪爹沿着坡度冲上去,腾空跃起。莫君储挥起银刀,刀刃从猪爹咽喉刺入,借力顺着猪爹的肚子破开,猪爹哀嚎一声,滚落在坡下,肠子肚子洒了一地,血污横流,抽搐了几下,绝命。
半城雪举着火把跑过来,探头往下看:“莫君储,你怎么样了?”
莫君储躺在坡下,摇摇头:“没事。”
半城雪蹲下身子弯腰想拉他起来,却听到另一侧又传来野猪的叫声,原来是那只猪娘带着五只小猪冲过来,想要救猪爹。
看到那头气势汹汹的猪娘,半城雪“啊”的一声转身就跑,猪娘跟在她后面猛追。
莫君储赶紧起身,却觉肋下一痛,摸出一把鲜血。他咬咬牙,顾不上查看伤势,站起来要去帮半城雪,却听到一声惊呼,“噗通”一声,好像有人掉水里了。
猪娘看半城雪掉进山崖下的水潭里,便不再追赶,期期艾艾叫了几声,带着五只小猪,钻进灌木丛。
莫君储也没心情去追赶猪娘,赶紧来到山崖边,冲下面喊:“雪儿!雪儿!回答我,你怎么样了?”
好半天,才听到下面有滑水的声音:“还活着……哎呀……”
莫君储听到她的声音刚放心下来,就没了动静,当下也没想那么多,直接纵身跳下。
*
深秋,潭水冰凉。莫君储一个猛子扎进去,借助水的浮力减缓了下沉的速度,调整姿态,睁开眼,借着刚刚升起的半轮月光,寻找半城雪的踪迹。
她在水中沉浮,长发和雪白衣襟散开飘舞,宛若盛开的睡莲。
他游过去,抱起她,划向岸边,把她拖上遍布鹅卵石的水滩。
半城雪抱着一条腿,痛苦无比的神情。
“受伤了吗?”他去查看。
她摇摇头:“抽筋……”
他放心下来,松口气,可能是她受了惊吓,猛然掉下来,潭水太冷所致。
“把手放开,腿伸直……”
“不行!好痛!”
“听我的,马上就好,把腿慢慢伸直……”
他握住她的脚腕,慢慢拉直,朝相反的方向勾起,又用双手沿着小腿慢慢推拿,果然,很快,疼痛消失。
半城雪舒了口气:“野猪呢?”
他懒得回答她,翻身坐倒,靠着一块巨石歇息,一只手捂着肋下,眉头微锁。
半城雪发现他的异样,很快,看到自己的白裙上滴了一些鲜红的东西,马上问:“你受伤了?”
“不妨事。”
“让我看看!”
“骨头没断,不算伤。”
“废话!让我看看!”她命令道。
他却捂着伤口不松手,然后她就恼了,瞪着一双大眼珠子:“不让我看也行,现在你就回家抱媳妇儿去!我不会让一个受伤的人跟着我办差!”
莫君储不说话。
半城雪抓住他的手腕使劲掰,没掰动,扭脸在河滩上找到好大一块卵石,双手抱起来:“说,是自己主动松手,还是让我把你砸晕了?”
有时候,她若二起来,莫君储还真拿她没办法,只好松开手。
半城雪扔了卵石,解开他衣襟,褪下半个膀子,露出受伤的左肋。乍一看到那血淋淋的伤口,她一阵揪心,伤口不浅,皮肉都翻出来了,差一点都伤到骨头,他居然还说不算伤。
她翻衣兜找金疮药,才发现,所有的东西都放在马上留县衙了。
“你坐这儿别动,我找些草药来!”
“别去!山里有野兽,周围那么黑,你也看不见啊。我已经说了,这点皮外伤,不妨事。”
“那怎么行,动物的獠牙多多少少都带有毒性,不及时治疗伤口会溃烂的!”半城雪转身坚决要走,被莫君储一把拽回来:“说了不许去,就是不许去!”
半城雪挣扎了一几下,没能挣脱,只好叹口气:“好吧,我不去了还不行,把手放开!”
“放开你又要走?”
“唉,我去弄点清水,给你清洗伤口!”
半城雪找不到可以盛水的东西,只好撕下一块白色的丝绸衬裙,沾了水,返身回来,帮他擦洗伤口,借着月光,看到伤口已经开始红肿,知道这是被野猪獠牙上的毒菌感染所致。
她知道,在没有任何药物的情况下,唾液是最好的消肿去毒的方法。
如果在过去她会毫不犹豫,但是此刻,她却犹豫了一下,脑子里旋了几个圈,终于还是把心一横,低下头。
“雪儿……”当她的唇触碰在他伤口上时,莫君储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抓住她双肩,一把推开:“干什么!”
她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大的变化:“小时候,我浑浑噩噩,总是受伤,每次伤了手啊腿啊的,我娘总是拿起我的手指,放在她嘴里,说,这样就不疼了,而且可以防止伤口感染,愈合得会更快。野兽的牙齿上都有毒,尤其野猪,到处拱来拱去,和脏的,被它的獠牙伤到,不立刻处理,伤口最容易坏掉,就算你是铁打的汉子,也不行。你不要多想,我是有丈夫的人,你马上就要成家了,也算有妻室的人,我可不是占你便宜,这只是……只是……只是患难与共的兄弟情谊吧。”
莫君储有些恍惚,什么时候两个人之间变成“兄弟情义”了?再往下,是不是就只剩“同僚情谊”,接下来,连“同殿为臣”都不是了,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