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际传来一阵阵闷雷声,乌云铺天盖地压过来,把整个忠烈县置于它的淫威之下。
一阵狂风吹来,飞沙走石,窗户突然被风撞开,发出惊惶万状的撞击声。半城雪一下从昏睡状态中醒来,直挺挺坐起,一身冷汗。
她做了个恐怖的梦,梦见一个人骑着马,拖着活人的肠子奔跑,血淋淋的肠子还冒着热气,不断滴着血水,惨叫声仿佛来自地狱。
骑马的人不断挥舞鞭子,马蹄仿佛要飞起来一样。
马儿一个人立停下来,马上的人回过头来,她看到一双熟悉的鹰眸,竟然是莫君储!
幸好,那只是个梦。
半城雪吐了口气,心里闷闷地,依然很不舒服,大概是上午看了尸体解剖,又听他讲了那段可怕的话,才会做这么恐怖的梦吧。
又是一阵狂风袭来,窗扇剧烈地撞击着,床帐被风卷起,扑打在脸上,生疼。
她赶紧起来,用尽全力关上窗户,栓死。
冷汗被风一吹,汗毛孔紧缩,她打了个激灵,感觉有点冷,并且口干舌燥。想喝水,却发现茶壶是空的。
她只好开门找驿丞。
刚一拔掉门栓,房门便被狂风吹开,差点把她也吹翻。好容易稳住身形,叫驿丞,她的声音本来就不大,风一吹,立刻就消散了,好像一个哑巴在对着空气说话。
无奈,她只好自己抱起茶壶,去伙房找水。
她瘦小的身形,在狂风里仿佛柔弱的柳枝,被吹得东摇西晃,完全站不稳。顶着风,好容易快要走到后院尽头,突然,一阵更猛烈的劲风吹来,裹挟着什么东西从天而降。半城雪只看见一团黑乎乎的家伙冲自己飞过来,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东西,只吓得魂飞魄散,随风倒退,就在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被风吹走,还是要被那团黑乎乎的东西砸中的时候,一股力量,把她从危险中拖出……
半城雪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倒进某人坚实的怀抱中。
莫君储退回室内,腾出一只手迅速落下门栓。
半城雪余惊未了,躲在他怀中,双手死死抱着那个茶壶,瑟瑟发抖。
外面狂风呜咽,屋中死一般寂静。
“不要命了你!”低沉的声音充满愤怒。
“我,我只是想喝水……”她柔柔的声音还在颤抖。
“是命重要,还是喝水重要?”他双手抓着她双臂,手指几乎要陷进她肉里。
她吸了口凉气,蹙眉。
他一怔,慢慢松开手。
半城雪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和关切,从没见他这么怒形于色过。她站在哪儿,有点不知所措。
“晋王把你托付给我,我不能让你有半点闪失!”他如是解释他过分的紧张。
但解释就是掩饰,连莫君储自己都觉得这句解释是个败笔。
她马上替他修复这败笔:“是啊,朝廷派你来的职责就是保护我,这本就是你该做的!为何要对我吼?!”冲他吼回去后,半城雪觉得舒坦了点,要命的,就是这小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狂跳。
他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鹰眸的锐利重新掩埋。可是还没等他完全松口气,那该死的小女人转身就去开门,嘴里还不停地絮叨:“现在,我命你护送我去伙房,然后再送我回房间!”
他的手要比半城雪快得多,一下按在她手背上,制止了她再次做傻事,把自己暴露在可怕的飓风中。
“不许出去!”
“干什么?放手!你想抗命吗?”她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掰开他的手,茶壶“啪”的一声落地,摔得粉碎。
她怔了一下,在他臂弯中微微喘气。
上一刻,他还只是单纯地想要保护她,下一刻,一股热血冲上脑门,只想驯服怀中张牙眦目的小母兽。
他一只手把她的手臂拧到身后,另一只手锁住她的咽喉,看着她因为无法呼吸变得痛苦不堪的神情。
恶魔回到他眼中,在他体内膨胀,他喜欢这种完全控制他人的感觉,这种控制,让他感觉到拥有至高的权利和力量,是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的看过她了。他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放开她,与他将要做的事情比,她应该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原来,有些人,经历了,便再也不能忘怀。
他稍稍放松手指,让她可以呼吸。
她大口吸气,胸脯用力地鼓起,可她还是说不出话来。这一天,惊吓实在太多了,刚刚居然又差点被他掐死!
半城雪终于能说话的时候,开口第一句就是:“你终于又有机会杀死我了!这次千万别失手,一定要让我死透!不然,我会把你的心肝剖出来,看看它们都是什么颜色的!”
他死死盯着她的双眸,全无悔意,拔出短刀,塞进她手中:“现在就把它们剖出来看!快啊!别犹豫!就从这里刺下去,向下划开,你就能看到鲜活的心、肝、脾、肾、肠子……冒着热腾腾的气,一起掉出来!”
半城雪打了个哆嗦,短刀“当啷”一声落地。
他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直到,半城雪的眼泪顺着眼角淌落。
她分不清是眼睛瞪得太久发酸才落泪的,还是心太痛才落泪的。反正,她知道自己输了,半年前输给了赫连昊朔,现在又输给了莫君储。
莫君储的吻落在她唇上,满满都是狂野,就像门外肆虐的罡风。
她纤细的腰,在他双掌中盈盈不足一握,他像是要把她揉碎了嵌进自己的胸膛,从此,再也不能分开。
*
风小了许多,剩下声嘶力竭的呜咽。
半城雪想要推开莫君储,双臂却软软的,没有半分力气。
渐渐地,她沉迷在他刚烈的气息中,不再抵抗他的诱惑。
理智悄然回归,恶魔暂时离开了莫君储的眼眸。他粗糙的大手,温柔地捧起她的脸颊,默默注视了一会儿,轻声道:“风小了。”
她的眸中满满全是痛苦和纠结。
“只是一个吻而已,王妃不要想多了。”
半城雪苦笑,只是一个吻而已吗?莫君储啊莫君储,你到底是个什么怪物?但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像那些喋喋不休的怨妇一样追问为什么,自然,更不会纠缠不清。
只是一个吻而已嘛。
而且大家都是成年人,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本来,她以为那个桃花满天下的晋王会先出轨,她也准备好了捉赫连昊朔的奸。可事实却让人猝不及防,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