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漫进嘴里,也苦也咸。莫桐未伏在他的身上,终是被泪水哽咽吞没所有想说的话,如许安静的起居室,就唯剩船鸣似的呜咽声……
夜已过了大半,清允军大营忙着各种受降、安置俘虏、缴获军械辎重事宜。西平张家暂时指掌了西平天下,也不能算得渔翁之利。毕竟不战这一场,西平天下也是张家的,如今反倒弄巧成拙。清允军的损失张家多多少少是要替西平军之前的内阁买单的。
许放抬头望了一眼天色,还是不透气的黑。尽管午夜时分,来回忙碌的人群即纷乱也秩序。来来回回晃过他的瞳孔,冥迷视线须臾,却鼓不起勇气到起居室中看一看。
老督军去世之前老早的时间里便是打好了谱,清允军的天下必是七少的!那时他便嘱托过,让他好好辅佐照顾七少。老督军显然是极不放心七少。多年前,那一夜七少亲眼见自己的亲生母亲死在敌军的枪口之下,对血腥和杀戮就开始由心厌恶排斥,从此居住法国只有逢年过节才会回来小住几日,对整个风家似都逐渐疏远了。如果不是老督军的死,此刻他该安然的呆在法国,有阳光,有洋酒,还有那些年轻人风靡的浪漫以作陪伴。又如何用受这样的苦。
一滴浑浊不息的老泪倾砸下来,隐没在黑暗中无人觉察。然而许放的心,却泛起苍桑的痛触。像年久失修的破铜烂铁,已被岁月的风华灼得满目疮痍。
风倾宇先前冰冷的身躯渐渐火热,毫无血色的脸颊也开始泛起红晕,他发烧了。
莫桐未头抵头拭探了一下,抽出手帮他盖好被子,那手竟不知何时被他紧攥在掌心,怕她溜走一样,用了十分的力度。她一根根指头掰开,用被子密实的将他包裹起来,冲着门外唤:“快去叫医生过来,你们七少发烧了。”
医生来的很快,第一时间为他做了全面检查。
“伤口导致的,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打针退烧。”
莫桐未心中着了火一般,实在看不下去医生此刻不死不活的无能为力。待一打完针,就已将人散了出去。转首吩咐护理人员:“去端一盆清水过来,还有毛巾。”冷敷对退烧很管用。
反反复复折腾了几次,那热还是蔓延如火烧。直至风倾宇好像有了微许意识,干涩的嘴角轻轻的念:“冷……冷……”
莫桐未手中的毛巾“腾”一声掉到了地上。倏然攥上他的手掌,一只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额发,一出口尽是惶恐:“很冷是不是?”的确是烧得有些高了,药效还不见上来,冷敷了这许多次,温度却如股市一样,慑心的飙升。
她干脆关了门,里面锁好。
再回来,先是除了他的衣服,又将自己的一层层脱掉,钻进被子抱紧他。
风倾宇像似僵硬的冰人寻到温暖的热源,开始复苏。虽是昏睡着,身体却在下意识的贴紧靠近。直想将那份暖揉进身体里去。
恍惚中他是做了梦,站在一片尸体纵横的废墟中,天空下着压制喘息的滂沱大雨。混合了地上的血液,每走一步,肺腑中都一阵翻腾。他不知道此刻为何要费力的趟过这片血坡,那一张纤弱温暖的脸颊明明干净婉约,为何直觉却隐在这片肮脏不堪的血腥中。他的心里隐隐生痛,似曾相识的痛触割裂着他的心脏。雨越下越大,一声枪响“怦”在耳畔炸开。他倏地睁大眼眸,睁睁的望着一个女子倒下,碎花的缎子旗袍耀眼到极至,大片大片的红摭了眼瞳,那子弹又似穿过他的胸膛,竟然撕心裂肺的疼起来。他扯着嗓子悲吼嘶鸣:“妈……”一声一声悲怆入耳。遥远的天际,有人轻轻的唤,“倾宇……倾宇……”世界混沌的旋转之后,忽然静止不动,天空依旧湛蓝,云朵依旧缥缈,人群也依旧熙攘。她就立在纷扰的人群里看他,绮丽的眉目含了温软的笑意。人流统统在他的生命里散去,只有她不曾挪动过脚步。他的心里竟生出漫天的喜悦来。轻轻的唤:“桐未。”
莫桐未看着他紧锁的眉宇一点点平缓的舒展,先前痛苦挣扎的神色褪去。俊颜洋溢着温暖,就似一道不经意的春光,照进她的心底。
她才松了口气,知道他是做了恶梦。额发因为出了汗有些粘着,有几根细细的贴在额头上,看起来像柔软的羽毛。她欲起身拿毛巾为他擦拭,他却一个反手,已经死死将她锁在臂弯之中。两人此刻均是赤身相见,肌肤相触,柔软的切合在一处。他的身子滚烫,灼得她的皮肤微微疼痛。莫桐未身子一僵,脸颊也一并灼烧了起来。试图轻轻推拒,他紧拧了眉,发出一声轻哼,她碰到了他的伤口。
梦中,他终于穿过人群与她相拥,起初还是执拗挣扎的。他轻附在她的耳廓轻咬,一声轻哼不知发出谁的嗓音,她却是不再动了。直直的站着,任由他狠狠的抱住。他的心莫明的疼痛起来,不是狠戾冰冷的疼,带着一丝柔软。从来不知,有一刻,就连疼痛也是幸福的。
早晨,一缕阳光穿透窗帘漫进来,洒进雾一般的薄光。
莫桐未昨夜实在是太累了,他反复发烧,又是紧揽着她,将她的头抵在胸口,她便更是不敢睡了,深怕一个不小心碰到他的伤口。
直到天边即将泛起鱼肚白,才沉沉睡去。趴在他的胸口,丝绵被子一直拉到后脑勺上,只露一个娇小的脸庞,因为他身体的热度和室内的温度若隐若现的红,看起来纯净透明,把脸上线条衬托得精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