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然第一次见到征樊,是在战争刚刚开始的时候,那个看似温和又有点轻佻的男人轻描淡写用自己多变的力量配合着第一次见面的她杀掉了试图引发大爆炸的某个人,仇然至今都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她也不打算证实什么,反正以后会死的更多就是了,可她记得那个男人看着尸体时的落寞神情,还有下一秒的瞬间调笑:“知道他是谁吗?”
不知道,也无所谓知不知道,为了一份说不出道不明的不舍犹豫让几千人为此殉葬?这才是疯狂,那时候她也同样始终都不知道这个复制者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口中的任务是什么,直到再一次见面,大致的战力分配已经初见端倪,防护措施也即将步入正轨时,再次出现的征樊被仇然直接举荐为S级,并不是没有异议,但她的做法总是对的,至少大多数人都这么觉得。
之后不久,仇然被叶晗重伤,裴伊不得不承认大多数区域里的统一短板,被复制的精神系太少了,能信任的,能任由其进入自家主力思想甚至大脑的更少,裴伊皱着眉头一个个地回忆人名,过目不忘在这里也没有了多大作用,直到被“走后门”举荐的S级默默地站出来,低声道:“我是心理学博士,能力也可以稍微左右精神,可以让我试试吗?”
“你复制的是?”杨昱毫不掩饰神情里的质疑,征樊则微笑道:“玖兰枢。”
“……好。”裴伊挪挪轮椅让出去路,“请吧。”
半催眠状态下的叶晗对那段对话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但隐约间记得似乎是看到了见过的人,他在催眠到几乎要失去神智的情况下看到了征樊的脸,瞬间暴起的青筋和疯狂颤抖的身体宛如在遭受酷刑,这不是仇恨,征樊几乎瞬间就判断出狰狞表情下的情绪,这是恐惧,无关胆量骨气,潜意识里,凌驾于生命一切之上的恐惧。
“有人对他做过什么,极度的饥饿和过量催眠,还有药物,几乎要摧毁神志的时候给他喂食他绝对拒绝的人肉,如果想要效果达到最佳,可能是熟人,甚至是朋友,亲人,在彻底击溃精神的时候封印混乱他所有的记忆,灌输对于你们的负面影响,那么人肉,就是所谓的钥匙。”
征樊把全程的录像播放给仇然裴伊看,仇然坐在病床上,皱着眉头良久没有出声,裴伊想了想道:“如果那个人凭借着一系列方法毁掉了他的意志力,让他被深度催眠,你又是怎么唤醒他的?”
“我没法唤醒,只能用类似的方式埋下钥匙,既然一切的导火索是他曾经经历的那一场痛苦,那么,那个人,或者说那张脸应该就是最好的钥匙。”征樊顿了顿,低声道:“至于钥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严格来说这也是我终于确认的事情,让他在潜意识里恐惧的,催眠折磨他的那个人,就是这张脸,或者说是有这张脸的人。”
仇然一愣,瞬间反应过来,“双胞胎?”
“对,我哥哥,突然有一天就精神力爆发了,无法控制的暴走状态,几乎操控了整个办公室的人,让他们疯狂撞击身边的东西,桌子、窗户,有一个人直接把圆规插进了自己眼睛里,那天……简直是人间地狱,可是他……”征樊有点接受不了地闭上眼睛,喉结微微颤抖着。
仇然想到了意料之中的结果,可这太难以接受,“他爱上了这感觉?”
“……对,他开始练习,不出门的时候偷偷研究我的心理书籍,然后就出门去暗示身边的人,看他们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甚至互相残杀,可是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的任何一个死亡和他有关系,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我阻止不了他。”
接下来的故事不言而喻,仇然的叙述到此为止,叶晗看着天空,大概他是H1里几个月以来看到这样不加一点遮挡的夜空最多的人了吧?不算征樊的话。可是就是看不够,以前那么可有可无的东西,几乎从来都想不起来的东西,现在却是这样弥足珍贵的美。
可笑人类双手奉上自己的自由,却始终都不知道,这一切奉献给了谁?
沉默了一会,叶晗突然问道:“你相信我没杀人吗?”
“相信。”太过顺畅迅速的答案,像是话从嘴里滑出来,却没经过理智的头脑或心脏,可叶晗知道说话的人不会用这么敷衍拙劣的安慰方式,所以他回头看看,果然看到了一张微笑着的脸,自然和缓到说不出的舒服,仇然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绝对不会跨过的底线,你已经把你的底线展示出来了,所以我相信。”
“本性面前,哪有底线?”深受喰种本能折磨的半野兽这么说着。
“如果本性胡作非为,那就是底线在让步,可你的底线,不会让步。”仇然说的理所当然,好像他们对彼此了如指掌,可是好像也确实如此,叶晗失笑,视线落在她肩胛以下的伤疤上,静静地看着没说话。
他不说话,仇然自然也就不说什么,不远处传来呼喊声,又发现了一个幸存者,至今只找到三个,据说有一个还是对面的人,经确认后被一通扫射可谓死得毫无尊严,这也是为什么大部分的战士都宁愿自绝在无法后退的战场上,被逼到极致的人类怎么可能还去在乎敌人的尊严?
叶晗看着他被抬出来,涌进鼻腔的味道勾起不轻不重的欲望,还可以压制,听说人死前就会开始散发特别的味道,好像只有飞禽走兽能够察觉,但现在叶晗隐约明白了,这不是腐烂的味道,而是死亡的,他对这种味道太熟悉了,甚至常常会觉得,自己也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这种味道。
现在这味道出现在了幸存者身上,叶晗有点悲悯的目光被仇然完整接收到,再回头看看担架上的人,医生看到他的身份卡,拼命呼喊他的名字,几乎被撕断开的巨大伤口被人死死按住,抬着他的人一言不发冲进大门,看上去充满了众志成城的希望,却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谢谢。”
“嗯?”冷不丁被感谢,仇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叶晗看着担架离开的方向,没有再做什么反应,过了一会才回过头看她,准确地说是看她的伤疤,“那个时候,谢谢你。”
终于会意,仇然垂下头默了默,“你没必要谢我什么,我只是想抵消你被催眠出来的敌意,让你更好地为我作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