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咨询中,收集罗晓婷的基本信息依然是重点。谈话以心理测量报告中四个阳性指标为线索,通过继续进行摄入性访谈和投射测试,了解这些症状可能形成的过程,为确定以后的咨询方向和咨询目标做准备。
今年33岁的罗晓婷,出生在一个南方滨海城市的底层社会家庭,父母都是普通工人,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家中还有一个小自己两岁的妹妹,尚未成家。
罗晓婷的父亲是一名铁路工人,脾气比较暴躁,三代都有心脏病家族史。他本人的心脏病也比较严重,半年前曾来北京住院治疗。性格中善于交往的特性很明显,社会关系也比较多,年轻时经常与朋友聚在一起玩,很晚才回家。对家庭日常生活关注不多,但很爱两个女儿。母亲是一名纺织工人,身体较好,没有大的疾病,性格比较内向,平时不多说话。但家中的事情几乎都是母亲做主。她对孩子的要求非常严格,因为学习成绩不佳或其他不满意的事情而训斥、打骂孩子的情况并不少见,所以两个女儿都非常怕她。
罗晓婷记得上小学的时候,爸爸经常晚回家,甚至有时不回来,那时她的心里就有一种非常害怕的感觉,因为她知道,父母又会发生一次大的争吵,以至有可能某一方会将怒气发泄到她们姐妹身上。每当这个时候,睡在一张床上的姐妹俩,就会紧紧地抱在一起,等待着这场暴风雨的来临。有的时候,她们会从睡梦中被父母的争吵惊醒,在惊恐中听着父亲的怒吼和妈妈的哭泣,直到在不知不觉中重新睡去。在罗晓婷上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妈妈曾离开家一年多的时间,说是到外地工作去了,但却从来没有回来看过她们姐妹俩。至于究竟是什么原因,她至今也不知道。后来她隐隐地感觉,可能是父母的感情出了问题,但她不想、也不愿意弄清楚。
罗晓婷小的时候长得非常白净、可爱,也很漂亮。大约六岁的时候父母把她送进少儿舞蹈班学习现代舞,希望她以后能从事文艺工作。她不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小学、中学的学习成绩一般,从来没有进入前三名的时候。所以,高中毕业后,以特长生的身份报考了艺术院校。机缘巧合,不久便被部队一所“军艺”院校看中来到北京。
自从离开家,罗晓婷就有一种解放了的感觉,从此再也不受父母的严格管束,可以随心所欲地说笑玩耍了。但有一点,自从青春期发育得更加漂亮后,就不断收到男孩子的求爱信息。每当这时她就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就会联想起小时候来自母亲那里的一些告诫,甚至一些记忆深刻的毒打。
在她毕业那一年,院校领导找她谈及与今天的丈夫吴明建立恋爱关系的时候,她本能地拒绝了。但领导从毕业后可以留在北京某部队文工团这点出击,说服了罗晓婷。然而她提出了一个要求:目前只限于通信联系,不想与那个男人见面。后来她知道,在她答应院校领导之前,吴明已经到学校偷偷看过她,非常愿意得到这个女孩子的感情,于是也就答应了她的要求。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确定了。
罗晓婷提出的这种谈恋爱的方式,一直持续到两年后她决定嫁给这个男人、第一次上门吃饭的时候。在以往两年多的时间内,她与吴明没有见过面,只有一张由院校领导转过来的吴明的照片,每月通过两三次电话。每当吴明提出要见她,都被她断然拒绝了。第一次面对面说话后的三个月,他们结婚了,罗晓婷住进什刹海边这座有着三十多间房子的四合院,成了中国高级将领的儿媳妇,从此改变了一生的命运。
这一年罗晓婷26岁。
……
整个谈话过程和谈及上述内容时,罗晓婷没有大的感情起伏,其间也没有哭泣和哀伤,只有涉及到担心自己的情况会影响孩子健康成长时,较大的焦虑情绪溢于言表。很显然,这是她前来咨询的直接动力。
为了能够提取她意识深层的信息,印证我对她症状的判断,我采用研究来访者作品的方法,征得同意后请她画几张图画。
我请她在办公桌前坐下,面前倾斜地摆放了五张A4复印纸和一支没有橡皮的铅笔。请她分别在纸上画一个女人像、一个男人像、一所房子、一棵树和结婚前家庭的一个生活场景,并给她提出注意事项:不要涂改、画心中显现出的第一个物体原型、每张画可以有几分钟的构思过程……然后我离开了咨询室,借机来到了院子里,点燃一支香烟。
这时的北京已经进入真正的冬天,前几天北京刚下过一场不大的雪,虽说不上严寒刺骨,但也是寒气逼人。园子里的树基本上都落光了树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参差不齐的高高地伸向天空,在寒风中摇曳。每棵树下都堆积着一些褐色的污雪,这是园林工人们打扫甬路后堆放的。一阵带着啸音的寒风掠过,满园的树木随风倒伏,数段枯枝落下。只有那些高大的、已有数百岁高龄的苍松,披着墨绿色的外衣,抵抗着风寒霜雪,一付傲然不倨的神情。
我站在屋檐下,看着不同树木在风中的情形,颇有一些感慨,心中不由冒出了一首我在三十年前读高中时,语文课本里陈毅元帅所作的诗:“大雪压青松,青松挺且直。若知松高洁,待到雪化时。”不禁由此联想,这是一种精神,是一种品格,更是一种境界。如果我们能让自己达到这种境界,用这种精神面对世界、面对生活,磨炼自己的品格,就会自觉调整自我,与内心的各种障碍抗衡,使自己的精神世界强大起来,生活就有可能会远比今天愉悦!
透过窗子,我可以看到趴在桌子上画画的罗晓婷。当我感觉她差不多要画好时,就回到了房间内。
她正在画最后一张,是男人的画像。
在她画完后,我接过来看了看,没有对她解释说明。只是希望她能同意我把这五张画暂时留下来,以备进行分析研究。同时承诺下次咨询时给她解释这些画和相关问题,并对她的症状和诊断提出我的意见,必要的话可以进行讨论。
罗晓婷同意了。尽管她现在很想知道我的分析和结论,但没有明确表达自己的愿望,当我们结束这次咨询的时候,罗晓婷有些不情愿地离开了咨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