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学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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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害怕封闭的空间!”

怕坐电梯的姑娘

学习并非零碎知识的积累,学习是一种成长。

——埃德蒙德·胡塞尔

一个冬日的下午。天色渐渐暗下来,周围的世界也渐渐地笼罩在一片暮霭之中,失去了本来的面目,自然也遮蔽了不少光明下的愉悦欢乐和黑暗中的心灵创伤。

咨询中心的办公室里,我与一位工作人员和在这里实习的“准”心理咨询师一面等着今天的最后一位客人,一面谈论着一个话题:心理咨询师每天和不开心的人打交道,看到的都是人类痛苦的一面,如何让自己不受影响。

“……这里好像有一些哲学的味道噢。”我半认真、半调侃地随意说着,“其实这涉及到了心理咨询师的职业能量和职业枯竭的问题。人类的痛苦也包括了我们自己的痛苦,如果咨询师做到提升一个层面俯视这些痛苦,就有可能避免让自己受到影响啊。比如……”

正说到这儿,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工作人员一面说着“来了”,一面打开了房门。

走进来的是一位端庄秀丽的姑娘,神情十分平静,但能隐约感觉出带着一些漠然。

她身材修长,穿深灰色羊绒长大衣,戴宝蓝色丝巾。眉眼清秀,淡妆,长发烫成今年流行的卷发式样。在她彬彬有礼地向我们问好并主动与我们逐一握手的时候,能够看到耳朵上式样简单的耳钉、脖子上的项链和腕上的手表。显然,这是一位受过良好教育的求助者,表现出高雅而不张扬的气质。

进到咨询室,她在沙发上坐下。房间里的暖气很热,她脱掉了外面的大衣,把丝巾整齐地叠好,与大衣挂在衣架上。她在室内的装束是黑色羊毛衫,配深灰色条纹西裤和黑色的高跟短靴。穿这样衣服的人多半在温度较高的写字楼里工作,在室外活动的时间不长。

在沙发上坐下,像一位训练有素的名媛那样微微向我欠身,双腿倾斜地并拢,双手交叠地放在一侧腿上,腰杆和脖子挺直。即使有时挪动一下身体,姿势也没有明显的变化。她似乎要传达给我一个印象:她很专注,很放松,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内在的紧张,如同绷紧的一张弓。从她外显的行为观察,比如对细节的注意,挂大衣的动作,显得刻意的得体举止,给我留下的初步印象是:职业、严谨、严肃、偏内向。从她紧张的姿态以及有些僵硬的表情来看,这是一个防御心理比较重的人,习惯于展现给别人一副完美的面具,掩藏真实的自我。

电话预约纪录是这样记载来访者基本情况的:

翟晓铃,女,33岁,未婚。原籍内蒙,19××年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曾换过两次工作单位;目前是某咨询服务公司的信息分析员。

咨询目的:恐怖症。

得知翟晓铃是第一次来咨询,我用十分钟左右对她介绍了心理咨询的有关知识和规定后,便进入咨询的初始阶段——摄入性访谈的信息收集。

我问翟晓铃:“从你电话预约记录上得知你担心自己得了恐怖症。你愿意把详细情况讲一讲吗?”

听我这样说,她的脸上顿现一丝愁容,语气有些急迫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得了恐惧症,以前自己还能够解决,但最近遇到了麻烦,让我不得不向专业人员求助了。”

我看着她,并没有急于发问。一般情况下,那些被症状困扰到不得不来的求助者,往往都经历起初的语无伦次的阶段。这是因为他们在内心无数次思考自己问题的时候,已经习惯于自我对话,所以一旦讲出来的时候,就会下意识认为别人已经知道了。

翟晓铃看我没有说话,好像猛然感觉到自己的失态,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您看,我一着急就……”

“我理解。没关系,你慢慢说。”我没让她把话说完,接过来安慰着她。

翟晓铃点点头:“我从小就胆小,怕黑、怕坐电梯,也怕一个人关在一个屋子里。工作后我怕坐飞机、怕坐车时穿过隧道。每当这时我都会感到很紧张、害怕,有时甚至紧张得要喘不上气来,简直是快窒息了。其实我知道没有必要那么害怕,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所以我尽量不出差、不旅游,好在我的工作不怎么需要出差。用爬楼代替坐电梯,别人还以为我锻炼身体呢。这次下决心来咨询,是因为我们公司马上要搬家了,新的办公地点在25层楼上,根本不可能再爬楼梯了。我很喜欢现在的工作,也不能为了这事辞职呀!”

我大概明白了她的问题所在。但这里面还是有几个问题需要澄清。于是我问她:“你难道就没有乘过电梯吗?”

她回答说:“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坚决不坐电梯。有的时候同事们一起走,能躲就躲,实在躲不过去不得不坐电梯时,我也能硬着头皮上。但心里很紧张,必须站在门口位置上,还要大声说话分散注意力。”

“你坐过飞机吗?”我继续问。

翟晓铃说:“参加工作不久,我跟一位领导出差第一次坐飞机,紧张得不得了,头天晚上就没有睡好觉,想起来就害怕。起飞不久我就吐了。别人以为我是晕机,其实我是胃里难受,有一种收缩、痉挛的感觉。我知道是害怕、紧张造成的。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坐过飞机了。必须出差时,我就坐火车。”

“坐火车没有紧张害怕的感觉吗?”我问道。

她摇头说:“没有。只是火车穿过山洞,车厢里一下子黑了的时候感觉害怕。好在很快就会过去的。”

我随口问道:“你没有坐火车去过成都吗?”

她有些诧异地说:“没有。怎么了?”

我笑了一下:“坐火车去成都,必须要穿越秦岭。入川后一路上山洞很多,一个接一个。加上穿越秦岭越向西南地势越高,还要前后两个车头,后面的向前推,速度也慢,如果你这样的话就会很难受了。”

翟晓铃拍了拍胸口说:“得亏我没有去过!”

我又接着问:“你坐汽车感觉怎样?”

“汽车好一些。过隧道时还是紧张。”

“公交车那样的大车,和小车相比,是不是感觉好一些呢?”继续问。

“是好一些。”她回答。

“还有,你是否想过,让你害怕、回避这些,究竟在担心什么呢?”我问。

翟晓铃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嗯……有的时候我害怕电梯突然坏了,会很黑,我出不去。有的时候还怕汽车过隧道的时候,隧道塌了,我被闷在里面。至于飞机嘛……我担心掉下来。您别见笑,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这些担心没有必要,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发生。但就是控制不住,一到那些时候,这些念头就会自动跑出来。唉,真没办法!”

我也微笑了一下对她说:“我明白,你不能控制自己的想法确实很难受。客观上,人是不能控制自己的思想的……”在给予了及时的安慰后,我又问到:“……除了刚才你提到的外,你还害怕其他什么吗?”

“我怕去人多的地方,比如大商场、拥挤的地铁。我也怕黑,比如在电影院里,或者睡觉的时候。我睡觉的时候必须要开着卧室的门。”

“我知道了你害怕坐飞机的时间;坐电梯、坐车会感到很紧张、害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继续问。

翟晓铃想了一下说:“具体什么时候我记不清楚。但小的时候就怕黑,大概从我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害怕坐电梯,后来就越来越严重。到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就感觉更严重了。”

“嗯,就是说从你十八九岁的时候开始的?”我大概计算了一下问。

“好像是这样。”她给予了认可。

“你不论是做电梯还是坐车,包括你唯一一次的坐飞机,你是否出现过紧张、害怕得已经虚脱、不能动,或是晕厥了呢?”

“还没有那样严重,就是出汗、呼吸急促、有窒息的感觉,所以我尽量不出差。”她回答得很清楚。

“这是在什么时候?”我追问。

“有要窒息的感觉大概是我25岁之后吧。”她回答。

我笑了一下:“你为什么记得那样清楚呢?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翟晓铃犹豫了一下:“不记得有什么特殊的事。”

她虽然这样回答,但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她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原本对视的目光转向了右下方。

我心里笑了。

她的这两个现象、包括能确切地说出25岁这个数字,说明她在隐瞒着什么。当时肯定发生了有意义的事情,但我们是第一次交流,还没有建立起信任关系,她不说也很正常。所以我没有点破,也没有追问。

“除了这些感觉之外,你还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吗?”我转变了话题。

“最近想到单位要搬家,我不能爬楼梯上班的时候心情就紧张,感觉有些头痛,连带着后背疼。嗯……有时吃完东西后肠胃有不舒服的感觉,但没有大的影响。”翟晓铃没有更多思考就回答。

“你想想,睡眠情况怎样啊?”我提示她说。

“您一说我想起来了,最近觉得好像比别人容易疲劳,睡觉多,但睡眠质量差,总做噩梦。”

“你身体上生过什么大病吗?或者做过什么手术吗?”我问道。

“没有。”

“最近检查过身体吗?”

“我们公司每年都检查身体,前三个月检查过,没什么问题。”

“你心脏怎么样?是否有过二尖瓣脱垂的病?”我继续提出封闭型的问题。

她回答说:“我不知道您说的二尖瓣脱垂是什么病,但是我的心脏肯定没问题,以前许多检查都是这样的结果。”

“那好!你下次来的时候,可以把最近的体检报告带过来我看看吗?”

“好的。”她很爽快地答应了。

“从小身体情况怎么样?”我问。

“我小的时候身体一般,但没有大病。因为家里比较困难,营养跟不上,显得很瘦弱。中学的时候锻炼多,身体好些。工作以后我觉得身体情况更好了,坚持锻炼、健身、游泳,还做瑜伽,没问题的。”

“你能这样真好!以后要继续这样坚持下去。哦,还有一个问题,你的家人身体情况怎么样啊?有没有得过什么特殊的病?比如你的父母、爷爷奶奶或者其他亲人。”

翟晓铃想一下说:“他们都挺好的,身体上没有大病。就是我奶奶前几年去世了,是癌症;还有姥爷也去世了,是心脏病。”

“你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以前是否作过一些治疗呢?”我问道。

她回答说:“以前我没有觉得这是很大的问题。直到感觉影响我的工作之后,又不好意思治疗,担心别人笑话我。听说单位要搬家,我心里实在害怕,就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明白这是心理问题,于是下了很大决心到您这里来了。”

说完这些,翟晓铃长长出了一口气,把原本坐得很直的身体向后靠在了沙发椅背上,并把一条腿搭在了另一条腿上。

当来访者把心里的苦闷向咨询师倾诉后便有了轻松的感觉,即使是在这之前那些强迫自己做出来的姿态,此时也会因为心理防御的减弱而放弃,流露出人类本来的倾向——追求放松、舒服。

“好,关于你恐惧、害怕的情况我们已经讨论得比较多了,以后我们还会涉及。今天你来找我是为了帮助你不再害怕那些不应该害怕的坐电梯、飞机等事情,对吗?”我暂时停止了这次摄入性访谈的内容。

翟晓铃非常恳切地回答:“是的!”

“你们公司什么时候搬家呢?”

“估计在一个月到两个月左右。”翟晓玲不太确定地回答。

留给我的治疗时间很紧。如果按一周一次咨询的话,我必须在七八次之内让她不再害怕坐电梯。

为了验证翟晓铃求助动机的强烈程度,我问她:“如果那时你害怕坐电梯的情况依然没有改善,你会怎么办?”

她愣了一下说:“这个问题我想过很多次,那时候要是还害怕坐电梯,我就休年假,如果再不够,就请病假,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相信这个问题能够解决吗?”

翟晓铃很肯定地说:“我相信在您的帮助下,我一定可以解决,而且必须解决了。否则我真的会很困难了。”

我鼓励她说:“你有这样的决心非常好,我们一起努力。”

这时,翟晓铃稍带犹豫地问我:“周老师,您说我真的是得了恐怖症吗?”

我回答她说:“你既然已经在网络上查找了相关资料,我不妨直接告诉你,我认为你所反映出来的症状,确实具有恐怖症的特点。如果再具体说,应该是‘幽闭空间恐怖症’。不过你不要害怕,事实上以往有不少出现这种问题的人后来都发生了改变。”

“那要多长时间?”她像其他来访客人那样,有些焦急地问。

我慎重地回答:“这要看每个人的情况而定,我不能给你确切答复。但是有一点很重要,本人对改变的迫切程度以及对咨询的配合程度,是情况得到缓解的主要因素。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请你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即使有时候感到很难,也要坚持,好吗?”

“没问题,我有这个思想准备。”翟晓铃肯定地回答。

鉴于时间已到,这次咨询结束了。

由于翟晓铃白天要上班,并且不好意思因为咨询请假,我们约好三天后的晚上继续咨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