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纷纷拿起工地上一切能盛水的家伙,奋力洒水。水泥灰不再肆意飞扬,坍塌的凉亭、破损的货车一一露出真貌。碎砖瓦夹杂着玻璃粒子,凌乔挖得满手鲜血。
员工们也上来帮忙,搬的搬,挖的挖。
凉亭的横梁砸在货车的车头,里面的唐又晴不幸被砸个正着。鲜红色的血液从车门里流出来,一滴一滴直流。更加严重的,是货车的油箱正在漏油,周边的断墙残瓦上沾满了黑乎乎的汽油,而车头因为剧烈的撞击而冒起火来。
火苗一簇一簇的,很小,但势头很旺,连带站着汽油的墙瓦也燃烧起来。
火,火,火!凌乔炸红了眼,往燃烧着的汽油上洒水,会助长火势,他一声令下,“别洒水了,快报警!”
他看了一眼血肉模糊的唐又晴,胸口一阵闷疼,可叹可惜可恶可恨!
凌乔不顾一切挖着,废墟中,一部手机引入眼帘,他颤抖的心脏顿了顿,是舒舒的手机。他捡起手机,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自己认真工作的脸。
温热的眼泪滴在屏幕上,凌乔伸手一抹,把手机放进口袋,继续搬。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裤脚,是舒舒的手,他几乎快不能呼吸了,蹲下来紧紧握住舒舒的手,“老婆,老婆,别怕,坚持一下。”
舒舒就在货车旁边,横梁一端砸在货车上,另一端落到了地上。真是万幸,舒舒正好在横梁和地面之间,“凌乔……”她微弱的声音传来,“我……我的脚被压住了……”
这时,货车发出“呲呲呲”的声音,凌乔感到不妙。他环顾一下四周,舒舒就在这里,人多了也帮不上忙,万一出事会连累很多人,他又大声喊,“大家都离远点,车子着火了,我在这里就够了!”
员工们听了,纷纷往外跑。
凌乔搬开了周边的大碎石,舒舒白蒙蒙的脸出现了,她头上脸上身上全部都是水泥。
“老婆……”凌乔伸手进去,擦着舒舒的脸,“别怕,我来了,别怕啊!”
舒舒已经痛得不行,其实刚才她已经吓晕了,就是痛醒的。舒舒使劲睁着眼睛,她看到的是凌乔脏兮兮的脸和流着血的双手,仿佛有股巨大的力量支撑着她,“凌乔,只要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好!”凌乔快言快语,抱着舒舒的肩膀往外拉。
“啊。”可是舒舒的脚卡住了,拉不出来。
凌乔一咬牙,心疼得要死,站起身搬横梁。
可是,哪怕凌乔力气再大,一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横梁只抬起了一点点又重重地压了下去。
“啊……”舒舒又一阵惨叫,几乎要昏厥过去。
远处的负责人报告说,“总裁,员工们已经疏散,警察已经赶来了,你们再坚持一下。”
坚持,舒舒可以坚持,可是大火不能坚持,凌乔再次屏住呼吸试着搬横梁。
危急关头,凌乔一咬牙,横梁微微抬起。但是,横梁架在货车上,横梁一动,货车跟着动,而油箱里的汽油越漏越多。汽油洒在火星上,一簇簇火苗瞬间变成一团。
邓子俊闻声赶来,不过是去旁边帮凌乔接了一个电话的时间,就发生了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见此,他立刻上来帮忙,他和凌乔奋力抬起压住舒舒的横梁,“我抬着,你快把人拉出来。”
凌乔点头,弯腰把舒舒抱住拖了出来,“没事吧?”
舒舒摇头,“没事没事……”
忽然,一团火从货车底窜了出来,火沿着汽油流经的地方越烧越旺。
“你们快走,货车要爆炸了!”邓子俊提醒,额头因为发力而冒出青筋。
凌乔抱起舒舒,“一起走!”他说得坚定。
“不行,横梁一动很可能会立刻爆了,你们先走。”
凌乔一看货车,车底已经燃烧起来,刺鼻的味道呛得很,还发出“扑哧扑哧”的声音。
看看怀里奄奄一息的舒舒,不知道除了脚还有没有哪里被压伤,再看看吃力抬着横梁的邓子俊,他的力气也是有限的。
千钧一发之际,已经来不及由他多想了,“好,你也立刻出来,小心一点!”
“嗯,死不了。”
凌乔抱着舒舒冲出废墟堆,邓子俊见他们跑得差不多远也慢慢松手放下横梁往外跑,才跑出两三米,“轰”的一声巨响,货车爆炸了,邓子俊因为爆炸所产生的冲击波而摔倒在地。
“子俊,”凌乔滚摔着过去,“子俊,你没事吧?”
顿了约莫三秒钟,邓子俊从灰层堆中举起一只手,然后慢慢抬起头,“总裁,我没事。”
医院的走廊里,永远充斥着强烈的消毒水味道,凌乔靠在墙上,眼睛盯着亮起的“手术中”的指示灯。
他还没来得及换下身上的脏衣服,之前沾湿的地方,水泥已经凝固起来,他的几缕头发也变成了细柱。
邓子俊背上有部分烧伤,但并不严重,他已经消毒包扎好,“总裁,刚才我接的电话是唐夫人打给你的,她说唐又晴在机场跑走了,还说她情绪很不稳定。”
“……”回想起唐又晴血肉模糊的样子,凌乔不自觉地冒着冷汗。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了,门一开,护士推着舒舒出来,她的腿骨折了,打上了石膏,其他都是小伤。
万幸,凌乔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凌柏集团在建的六星级酒店工地爆炸,立刻成了第二天的头版头条,媒体将将唐又晴和舒舒两人的过往恩怨悉数例出,真是一场精彩的豪门争宠战。
舒舒因为脚伤而在家修养,虽然不能外出,但她时刻关注着媒体的动向。
凌乔一到公司就被堵在门外,被记者们连续轰炮。
“凌总裁,这场爆炸案,凶手是你的前妻唐又晴,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凌总裁,唐又晴被确定换上精神错乱症,这是不是你之前取消上诉的原因?”
“您的夫人是怎么看待此事的?”
凌乔深吸一口气,忽地举起手,示意记者们不要急。记者们都很惊喜,因为往常的凌乔面对这般围堵,都是一言不发,没想到这一次却破例开口。
“关于此事……目前为止任何媒体所报道的内容都不是实情。这是唐又晴单方面的失常行为,还有……”他顿了一顿,所有人都在等待他的回话,只有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
“逝者已逝,希望大家给在生者疗伤的空间。我不希望看到继续有人恶意诽谤,我更不希望看到有心人士对唐又晴追根究底。大家都有子女,大家都有父母,望各位记者朋友站在唐家人的角度想一想,多谢!”
说完,凌乔在警卫的维护下进了电梯。
唐又晴的葬礼简单而庄重,凌乔还是以他妻子的名义为唐又晴立了碑,这也算是对唐家人的交待和安慰。唐老没有来,听说受不住打击住院了,舒舒见到了唐又晴的父母,陈永卉是一个端庄朴素的女人,她大半辈子都在为自己的女儿活,只要女儿在,她受再多苦都愿意,唐又晴的离去就像抽走了她的生命。
“是我没有看好她……”这是陈永卉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舒舒并没有恨,甚至连埋怨都没有,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浮云。
T市的冬天很冷了,快下雪了吧,舒舒穿着厚厚的羽绒衣,抱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轻轻地放在唐又晴的墓碑前,看着照片的人正对着笑,她也莞尔一笑。
风肆意地吹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凌乔搂着舒舒,把无限温暖源源不断地传给她。
知道舒舒受伤的消息,李嫂带着冬儿回到了上海。
冬儿明显长高了,说话已经很流利,也会走会跑了,舒舒高兴之余也深感难过,她终于体会到凌乔的感受了,错过孩子的成长,是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情。
“妈妈,你的腿还痛吗?”冬儿这个机灵的小鬼,关心人的样子简直跟凌乔一模一样,那眉角,那神态,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
舒舒在石膏上敲了一下,“一点都不痛了,就是会痒。”
“痒就说明快好了啊,医生伯伯说的!”
看着冬儿很老道的样子,舒舒很是欣慰,问,“在爷爷奶奶那边,冬儿有没有乖啊?”
冬儿有点心虚,“嗯……当然乖了,我最乖了,就是,就是……”说着说着,冬儿的表情骤变,哭了起来,“就是尿床床了,呜呜……”
舒舒扑哧一笑,抱起心爱的女儿,假意拍了拍她的屁股,“不哭不哭,这有什么好哭的,冬儿要嘘嘘为什么不说呢?”
冬儿睁着无辜的大眼睛,认真地回答,“妈妈,我不是故意的,我忘记了……”
“那以后晚上嘘嘘,一定要记得说,听到没有?”
冬儿点头如捣蒜,“嗯!”
凌乔大跨步地从外面走进来,见到凌乔,冬儿大喊,“爸爸。”
“诶!”凌乔蹲下身子,将奔跑过来的小鬼抱在怀里,“有没有想爸爸啊?”
“有啊,我都在电视上看到爸爸,爸爸越来越帅了。”冬儿的嘴巴越来越甜了,她擦了擦眼泪,说,“爸爸,我以后不尿床了,我保证。”
凌乔捏着女儿的小翘鼻,逗趣着说,“嗯,冬儿真乖,其实你妈妈小时候也尿床哦。”
冬儿惊讶不已,转头朝舒舒看,“妈妈,你多大了还尿床?真不乖!”有时候,小孩子接收到的意思只能是一部分。
舒舒又好气又好笑,“凌乔,你跟孩子乱说什么啊?!”
“哈哈,难道你小时候没尿床过?”凌乔起身抱起女儿,走到沙发旁。
舒舒白了他一眼,“不跟你贫嘴……”
终于可以拆了,凌乔特意抽空陪舒舒去医院,他抱着冬儿陪在一边,一步都不肯离开。
拆了石膏之后,舒舒感觉整只脚都轻松了,迫不及待地想下地走走。但是被医生一口制止,“凌太太,你别急啊,你现在要凡事注意,为了小孩。”
舒舒一愣,“小孩?医生,我的小孩是会走路了啊……所以我更要快点恢复才行。”
医生看了凌乔怀里的小女孩,又看看舒舒,笑着说,“呵呵,对了,我还没跟你们说……”他把电脑屏幕转向舒舒和凌乔,指着验血报告栏说,“刚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我不是建议你验了个血么,验血的结果是……恭喜两位,血HCG数值显示您已经怀孕两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