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
一字出口，宛若雷霆万钧，将落辉周围的空气都好似凝固，令他那还未吹起的寂风也骤然消散。
冰冷的杀气顿时冲入落辉的脑海，这其中有他自己的意志，也有那女刺客的执念！
“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是要痛快点的死，还是要留下遗言后的饮恨而亡！”
无情的声音回荡在落辉的耳边，然而他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体内爆发的力量在这一刻找不到宣泄口，让他变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寂风，再起！”
“极林，归空！”
“灭尽一切与吾为敌的生灵！”
亡灵巫师的霸道在落辉的疯狂下展现无遗，纵然他的身体早已是油尽灯枯，甚至此刻连基本的生理活动功能都已丧失，可只要他心中的怒火仍在，那就势必会焚屠八荒，灭尽一切敢与他为敌的生灵！
“不要命的疯子！”
一个敏捷的身影从落辉身后迅速撤离，面罩下狡黠的眼神中透露出些许惊慌，连带着她身后的十多个刺客也都跟着撤到此地五十米开外时，才被迫停下来。
这风，是吹自地狱的追魂之符。
这林，是长自深渊的夺命之树。
没有人能在亡灵禁术的威胁下全身而退，哪怕如今这所谓的第八禁术，在落辉羸弱状态的操控下失去了原来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威能，也依旧能够惊天动地泣鬼神，并灭杀掉那些毫无自保之力的弱小生灵。
风成实质，便为风魔。
树化实质，便为树精。
如今的落辉无法做到以虚幻伤人，但却能够轻易做到以实质杀敌，即将这禁术召唤出的亡灵为自己所用，并且威力非同小可。
风，被赋予了魔的力量，成形之后是一名全身笼罩在银灰色披风下的刺客，它的双目带着幽蓝色的光芒，仿佛蕴含着凌冽的杀机与寂寥的孤傲。在这漆黑的小巷出现时，顿时使得四周的气氛为之凝固停滞，好似在迎接风之君王的到来。
林，则是化作了一颗刺破天际的参天大树，枝繁叶茂，树干粗壮无比。虽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幻出人形的面容，就只是这样静静矗立着，却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的感觉，如同俯视天下的林之帝皇。
这风林二幻的出现，立刻就让身处五十米开外的刺客队伍被迫停步，因为他们人在远方，心灵却已是感受到了无边的压力与震慑，如今就连逃命都无法做到，只能任人宰割。
“杀杀杀！”
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那是来自落辉灵魂深处的咆哮，它只会不断回响在每个人的脑海中，却又因此显得更为疯狂与暴戾。
风魔起身，凌空一跃，便落到了树精的枝干上，双目的幽蓝色光芒也变得愈来愈亮，渐渐化作两团幽蓝色火焰。那焰心透射出的，是远处的刺客们眼中深深的恐惧与忌惮。
“所有人，分散站位，各自为战。”
一个敏捷的身影在刺客队伍中慌忙发令，自身也是急速向前，不退反进，目标直指五十米外漆黑小巷内那名面色憔悴狼狈不堪的少年。
落辉此时的状态已经奇差无比，他觉得自己离真正的死亡不远了，即使在横越半个斯瓦迪亚王国时也没有出现过的痛苦在此刻降临，让他内心甚至产生了许多怪异的幻觉。
独自坐在肮脏的泥泞中，一动不动，颓然地望着天空发呆，时间流逝，好像已经过去千万个世纪，他脸上颓废的神情依旧没有变化。
突然身体似挪动了几下，最后靠在一颗参天大树的树根上，原来是身旁多了位神色木然的少女，似在陪着他静静观望天空。
“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沐……恩？”
“因为天空很美，你看，银色的月下有一片孤寂的阴影。”
“可这跟我们坐在这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
语声尚未响起，少女的身影便已消失，他再向天空看去时，依旧只有无尽的黑暗。
“我想要光……”落辉的声音惨淡，“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月光。”
但此刻他看到的却是寒芒刺眼的刀光，身形敏捷的女刺客快若奔雷，手中匕首如银蛇一般向前探去，把他的天空遮掩得只剩黯然的绝望。
“极林，隐退。”
身后的参天大树突然活了过来，巨大的身躯瞬间缩小到不足三米，身上的枝叶更是在这时升起，脱离它的本体化作道道锐利的尖刀，一齐刺向那名胆敢袭击亡灵巫师的女刺客。
顿时，刀光四起。
女刺客的攻击被迫停下来，而她的队友们，在五十米外却已死尽，因为风魔的能力太过强悍，凡人与之对抗，根本连招架之力都没有。
“你这疯子真是难缠，反正都要死了，给自己一个痛快不行么，非要跟我浪费时间！”
久违的脆音响起，女刺客满脸愤愤之色，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露出了那张稚嫩的俏脸。
她的眼神忽地又在脸色苍白的落辉与神情木然的沐恩之间跳跃，接着便开口道。
“原来还是为了这丫头啊，这样吧，要不你现在就在我面前自杀，我保证把你的小情人安全送出帕拉汶，把她带到罗多克公国去，怎么样？”
落辉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看着眼前的老熟人，心中复杂，但依旧沉默，显然是对这女刺客早已失去了信任。
沐恩也在这时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女刺客，或者说雷吉，又或者说尤希莉娅，进而目中闪过些许迷惘之色。
“落辉，我们还是把她杀了吧。”
风魔转瞬即至，仿佛听到了沐恩的话语，身形在回旋中加速，如闪电般向尤希莉娅折杀过去。
寒风呼啸而起，伴随着风魔凌冽的杀机与寂寥的孤傲之意，令尤希莉娅心神颤抖，刚强如她，内心也不禁在这一刻生出了逃跑之意。
“撤！”即使身后已经没有了队友，但尤希莉娅还是下意识地喊出命令，然后迅速向西南方向暴退，根本不去与风魔作多余的纠缠。
“追，不死不休！”
落辉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生硬之意堪比他手下的那些惧妖战士，这自然是因为他的身体已达极限，本就过度施展了第九禁术，现在还要强行将第八禁术的威能释放出来，恐怕生命力过不了多久就会彻底流失。
“极林，带沐恩离开这里。”
身后的参天大树已然不复存在，替而代之的是一名高大三米，且全身都被墨绿色板甲覆盖着的巨人，幽绿色的目中透露出的残酷之意，足以让人灵魂战栗。
“不，沐恩要跟落辉呆在一起。”巨人听令，充满力量的臂膀刚刚伸出，就被沐恩用力推开。
“永远也不分开。”
可落辉转头望去时，看到的却只是沐恩那空洞无比的眼神，一切的负面情绪都好似消失，也不带任何的所谓柔情蜜意。
只有陪伴。
“那我们还是一起走吧。”颤抖的右手，在沐恩的俏脸上留下一抹血色，落辉轻声开口，疲惫的眼神中多出一份依恋与不舍。
“嗯。”这次沐恩乖乖地爬上了巨人的肩膀，然后便微微抬头看向夜空，不再说话。
“今晚可能再也看不到月亮了。”落辉则是神情又变得颓丧起来，内心突然升起一丝恐惧。
巨人的脚程很快，不多时就已带着两人临近东城门的神木林。
可落辉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愈加糟糕起来，直接从巨人的臂弯跌落在地，腹中一阵翻江倒海，俯身吐出大口鲜血，脸色也苍白如纸。
就连他身后的巨人也因此虚弱，看起来再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到时的他将彻底失去战斗能力，失去保护所爱之人的能力。
风魔恐怕也是如此，现在的它已经没有了追击尤希莉娅的能力，甚至可能会直接丧生于后者的刀下。
“我没事。”艰难地站起身，落辉的声音从生硬变为微弱，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
“沐恩还想去看一眼神木林吧，那你听话，我现在就带你去，去了之后就从东城门远远地离开这座城市，再也别回来了。”
大脑已经无法再思考，落辉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数天前疯狂赶路的状态，只是这次更加糟糕，糟到他心中连坚定的信念都荡然无存，甚至不敢保证能把沐恩安全地送出帕拉汶。
“活得太失败了。”
“死了也好，也算是一种解脱。”
没有再去哀叹的力气，落辉一步一个脚印，带着沐恩缓缓穿过一条条漆黑的小巷，走上这条长到让人绝望的路。
终于，路到尽头了。
落辉还是没能带着沐恩安全逃出帕拉汶，甚至连神木林都没有抵达，便再无前进的机会。
依旧，是漆黑的小巷。
依旧，是战栗的灵魂。
依旧，是恐惧的心灵。
女刺客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再临，不紧不慢，手持锋利的匕首前来索命。
“极林，带沐恩去找柯蒂斯！”
落辉回光返照似的咆哮，语气中带着一股久违的偏执之意，不顾一切，谁都不顾！
“我不要离开你！”
沐恩的眼神也在这一刻大变，露出深深的恐惧，仿佛她能意识到，今晚，就是她与落辉这一生的永别时刻。
此后，将再无相见之日。
但巨人并没有因为沐恩的意念而犹豫，它只遵从亡灵巫师的命令，此刻一把抓住后者，便迅速朝着西面逃窜，转瞬间越过尤希莉娅，消失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
疑问的话语在尤希莉娅与落辉口中同时响起。
“为什么不早点杀了我，在帕尔萨斯军校，在雷恩迪堡，你都有机会的。”
落辉无力站起，半躺着靠在斑驳的石墙下，眼神亦如当初靠在图书馆月光挥洒的窗台下，是那样的迷茫与绝望。
“因为我不忍心看到你，连完成自己内心梦想的机会都没有。”
尤希莉娅的声音反常地深沉似海，却听得落辉心中很不是滋味。
“是啊，就算是穿越到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就算是有了亡灵之书的依仗，我的命运依旧没有受到我的掌控，就连如今过上的辉煌生活，也是别人在怜悯中给予的。”
“结束吧，我很累，你的为什么，我不想回答。”
落辉闭上双眼，神色终归变得平静下来。
尤希莉娅轻叹口气，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中匕首送入落辉的胸膛之中，让那颗偏执而又疯狂的心脏从此停止跳动。
鲜血，四溅。
月色，依旧朦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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