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澈，我错了，我不该那么责怪你。我知道，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我都明白的……阿澈，你回来好不好……
卫慧强自压制下心中的无助和不安。一路行来，她也早已经习惯了黎澈的陪伴，更早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亲人……那种无声的相伴相随，那默默地守护关心，就像溶入她的血液一般……
只是，黎澈做的一切，似乎都是默默地，从没张扬过什么，更没有什么表白，即使，在她恶语相向之时，他也没有为自己辩白过一句……这些好，她都知道，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强烈地明白，自己不能没有他……这种感觉，即使看到那个曾被称为她丈夫的男人的背叛时，也没有如此强烈。
嘶哑的声音渐行渐远，在卫慧靠近一座城门时，肩头上的阿黄，突然跳了下去，向着城外跑去。
卫慧一喜，也暗暗懊恼，自己怎么没有早点儿想起，动物的嗅觉听觉，绝非常人可比，更何况阿黄还是灵豹？
看到阿黄奔出去，她欣喜若狂。
仿佛，已经看到黎澈就站在不远处，对她柔柔地微笑，那一双清澈的眼睛中，永恒不变的关切和宠溺，让她的心雀跃、飞翔……
她在心里暗暗祈祷：澈，你在前边等着我，我来了，我来向你说对不起，请求你的原谅……澈，他怎么会怪她？他一定会轻笑着，握起她的手……
兴城外，并没有屋舍，出城不远，就是灌木丛林。
天上没有月亮，黯淡地星光中，重重树影，黑魆魆地层叠交杂，让这安静诡异的丛林，越发显出几分阴森的味道。
卫慧紧紧跟在阿黄身后，满心的焦急和想象中找到黎澈的期待，让她忘记了恐惧，也忘记了浑身的疲累。
她的身体空前地灵活矫健，即使黑暗影响了她的视线，让她的脚步不时的有些踉跄，却仍旧能够跟在奔跑的阿黄身后。
丛林渐渐深了，阿黄似乎也多了些迟疑，不时地停下来，四处嗅嗅……
卫慧心中刚刚升起的希望，也开始有了些动摇，看着阿黄停下的越来越频繁，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她心中的无助和恐惧，再一次膨胀开来……
她又一次开口呼唤——
“黎澈……黎澈……你在哪儿……黎澈……黎澈……”
嘶哑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穿过丛丛草木，似乎也纵横错杂的枝叶分割开来，破碎的就像那斑驳凌乱的树影……
在一棵高耸入云的大树上，一个青色的身影，无力地依靠着一根枝桠，两眼空洞而无神……
一个清瘦的黑色身影，轻飘飘地站在树梢，迎风而立。扫过黎澈的目光里，饱含着疼惜和迟疑。
他终究是不能改变什么。
“你想好了？这一去，能否再见到她，可是未卜了……”黑衣人说到这里，似乎也有一丝不忍，略顿了顿，声音低沉道：“或许，即使再见，她也可能跟了别人……也或许，你已经不是现在的你了……”
青色的身影，似乎有些微微的颤抖，声音飘渺的仿如虚幻。
“我想好了……我只想能够保护她……所以……我必须……”
“好，那我就带你去……”
黑衣人手臂一扬，一条黑色的布带展开，却灵活如蛇，缠卷起那个青色的身影，随即卷缩回去。
黑衣人一手托着黎澈，身形仍旧灵活如常。一个眨眼，树梢上的两个身影，已经失去了踪迹，只有微微颤动的枝叶，证明着刚才曾有人在这里站立。
“黎澈……你在哪里？黎澈……黎澈……”嘶哑的呼唤，遥遥地传来……
被黑衣人托扶着的黎澈，身体一僵，整张脸似乎都在一刹那间焕发出粲然的光彩。那双失神的眼睛，也瞬间恢复了流转的活力……
黑衣人也听到了呼唤声，更察觉到了黎澈的异样。
他停下脚步，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如果，你不舍得，我这就将你送到她身边去……”
满脸的光彩，满眼的欣喜，都在听到这句话之后，转瞬滞涩、灰暗……
片刻，低垂着头的黎澈，缓缓地却也是坚定地轻声道：“不用了。”
他现在回去，只能继续成为她的负担。
他不要如此，他想要给她更多。他要成为她坚强的保护……
“黎澈……你在这里是不是？黎澈……我知道，你不喝药是为了时刻保护我，保护霁朗……阿澈……我错了……你回来好不好。”卫慧嘶哑焦灼地声音继续传来：“阿澈，你快回来啊……没有你的药茶，我会不习惯的……”
青色的身影猛地一颤，他怎么忘了她身上所中的毒？他走了，没有药茶的压制，她体内的毒，很快就会发作……还只有两次，她就会永远醒不过来了……
“我……”他的坚持有了一丝丝裂缝。
可是，黑衣人却不再给他机会。
他不能看着黎澈这样毫无自我地活下去，既然他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必须变强，也自愿回归，担负起他本应担负的一切，那么，他就不能再让他如此回头。
“放心吧，她的毒，我会给她解了。”
“哦？……好。”青色的身影似乎放下了心中最大的顾虑，嘴角微微弯了弯，幽黑的目光，隔着丛丛枝叶遥遥地望了望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终于扭回头，闭上了眼睛。
黑衣人带着他轻点着树梢，飞掠而去，片刻之后，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就消失在暗夜之中。
只有某一片叶子上，有一颗温热而晶莹的水珠，缓缓滚落……
卫慧跟着阿黄在丛林里穿梭，搜寻，终于，阿黄停在一个几人合围的大树下，仰起圆圆的脑袋，望着树冠，哀哀地低嚎。
卫慧欣喜地呼唤，却只是随着夜风飘散在空中。没有人回应，更没有人轻笑着，握起她的手……只有惊起的几只野鸟，凄厉地鸣叫着，扑棱棱飞走。
她的身体，似乎到此时才感觉到疲惫。她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了个干净。她的双腿打着颤，脊背僵硬着，就连牙齿也咯咯地颤抖着……
她无力地倚着树干，缓缓地滑下去……又渐渐蜷缩起身子，抱着膝盖，将头伏在两腿间，压抑许久的眼泪，滚滚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泪似乎都流尽了……意识却仍旧清醒着，感受着心底慢慢撕裂的痛……
枝头一滴露珠滚落，滴进了她低垂的脖颈，引起她一个轻颤……也让她的理智渐渐回归……
她解开衣襟，将霁朗抱回怀里，将自己潮湿的脸颊，紧贴在霁朗柔软温热的白胖脸蛋儿上，嗅着婴儿特有的淡淡奶香，感受到孩子平稳而匀称的呼吸，心里略安。
身侧阿黄毛茸茸的头颅轻轻蹭着她的身子，见她不理会，阿黄湿湿的舌头，轻轻舔上她的手背……
卫慧心里一暖，缓缓地睁开红肿的眼睛，伸出手，轻轻摩挲着阿黄的头，
“阿黄，黎澈不会扔下我们的。阿澈说不定已经回客栈了……嗯，一定是这样的。我们回去吧。”
似乎，又重新找到了一个希望，也找回了一些力气，卫慧低头与阿黄额头相抵，亲昵地碰碰，随即转身，想要把霁朗再次绑到后背……
却在这时，一只白皙修长圆润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一只骨节匀称，肌理细腻白皙的手。它在微弱而朦胧的星光下，泛着淡淡的细瓷般的光晕。
卫慧先是一惊，转而成为惊愕，她顺着这只似曾相识的手，看到了那截胳膊上的白色衣袖……
卫慧抬起头，一眼就看到黯淡星光下，仍旧难掩其光华的温润男子。那个仍旧与她记忆中一样的男人，一脸温润的笑意，让她全身一暖，只是，那幽深的眸子深处，流淌出来的，却是深切的心痛和关切。
“之谦。”卫慧轻喃，声音有些嘶哑：“怎么是你。”
顾之谦眼底一抹心痛轻轻流过，自己不忍她独自一人在旷野中哭泣，终究忍不住出现在她面前，却换来了她这么一句疑问。
难道，他与她终究是错过了吗？
但是，他脸上却仅仅展开一个和煦温暖的微笑，声音在暗沉的夜色中，分外的清越好听。
“慧儿，我送你回去，再详谈……好么。”
卫慧有些迟疑，只是，转眼看看四周黑魆魆的丛林，她还是选择了，伸出手，将自己冰凉的小手交到了他的手心。
她的迟疑，让他心痛。但是，她最终的信任，让他的心又有了一丝欣喜。
他拉起她，想要解下她背后的霁朗，却让卫慧下意识地阻止。
“不……不用，我背着他就好。”察觉到顾之谦眼中，因为她下意识地防备，而流出的一丝受伤，急忙解释。“霁朗学坏了，认人了。”
说完，卫慧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当初，霁朗可是特别喜欢顾之谦的。
顾之谦也不勉强，只是握紧她的手，一手从她身后绕过，将她揽进自己的臂弯。察觉到她身体的微微僵硬，心底的痛更甚，张口说出来的，却是温和如春风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