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箭,搭弦,开弓,放箭……
一步步一丝不苟,却又极其迅速地左下来,一排排羽箭,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射向对方那些刚刚庆幸自己及时收拢住马缰的家伙。
每一箭,都准确地带走一条生命……
初始看起来似乎毫无悬念的厮杀,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卫慧一方的单方面屠杀……
在这场本来敌我极其悬殊的战争中,本来已做好必死准备的十几名护卫,心中豪情万丈的同时,心底对身后这名神使,更是只剩下死心塌地的崇敬!
神使,在他们的心底,已经完全是大神的化身!
根本没有看起对方的莫呼尔鲁克沁两部的兵士,直到此时,方才发现,自己一方完全陷入了被人屠杀的境地。
呼特海和沃锲勒住了战马的同时,就已经大声厉喝着后撤。但是,被初始的热血冲昏了头,又没有及时意识到前方危机的兵士们,并没有立刻后退。
对方的箭矢如雨般倾泻而来,只有围在呼特海和沃锲身边的亲卫们听到了主将的命令,撤退到对方的射程之外。余下的近八成的兵士,则都化成了对方的箭下厉鬼。
直到此时,呼特海和沃锲才重新定义对面的那名白衣女子。他们也终于认识到,那名开始他们就曾怀疑过对方身份的女子,必定就是娜仁托亚神鸟口中所说的神使!
此时,对峙双方,就像没有交手过一般。但在他们中间,近二百具还没有冷透的尸体,和那已经染成血红色的草地,提醒着双方背后的来客,此地已经经过了异常惨烈的屠杀。
卫慧不动,她身前的十几名护卫,手里仍旧握着弯弓,却不再搭箭射击。他们只是保持着戒备的姿态,默默注视着对面,出现在呼特海、沃锲背后的大队兵丁。
他信终于接到亲卫的报告,带兵赶了过来。
仿佛与他相对应的,几乎在他信带领着兵丁赶过的同时,卫慧身后,也响起了奔雷般的蹄声。
卫慧镇静依然。
不用赤璃回报,她也知道,能够在她背后赶上来的,只有骏律的兵马,而且只有,她能够信得过的凌木措带领的兵马!
他信本来心里就有一番猜测,见到眼前的情形,尚且不算特别震惊,但是他身后的将领兵士们,看到前方呼特海和沃锲两队人马的惨状,却无一不为之变色。
呼特海和沃锲二人虽然没有死,他们的身边,也还分别残存下十几名亲卫。但是他们这些活下来的人无不甲松盔歪,惊慌失措,狼狈不堪。那些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他们一眼就能看出,那些人,全部是莫呼尔和鲁克沁的族人。
而,在他们对方,一名白衣女子,身边跟着不过十几名护卫,他们的身上却无半点污痕,甚至对方那名女子的脸上,还带着淡然的微微笑意。
若非亲眼所见,这些纵横契单草原的汉子,根本不能相信,仅仅凭借一名孱弱的女子带领的十几名护卫,居然屠杀了二百多名强壮矫健的草原汉子,并且,女子和护卫都是毫发无伤。
在他信带领的巴伦台、莫呼尔、鲁克沁三部兵士的震惊之中,对方飞驰赶来的凌木措大军,也看清了前方的局势。
本来还在担忧神使安全的凌木措将士们,无不从心里拜服神使的神威,也在看清局势的同时,爆出一声欢呼:“神使无敌!”
这声欢呼,同时从几万人的口中呐喊而出,如霹雷直响彻云霄,盖住了奔雷般的疾驰的马蹄声,也同样震颤了对面三部叛军的心。
凌木措一马当先,飞驰到卫慧身后,一带缰绳,止住战马的同时,高高举起手里的弯刀,弯刀的锋刃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寒光的同时,凌木措高声呼喝--
“神使慈悲,庇佑契单!”
随着而起的,是凌木措身后几万名将士的齐声呐喊。甚至,那些跟在凌木措身后的骏律大臣们,也抑制不住激荡的心情和奔涌的热血,跟随着几万将士一起挥动手中的弯刀,一起高声呐喊。
喊声阵阵,刀光闪闪,震颤了叛军的心神,也刺痛了近二十万叛军的眼睛。
若说,娜仁托亚神鸟的焚身之痛,让他们的心中还残存着几分侥幸的话,这一场小规模的杀戮,则彻底地粉碎了他们心中仅存的一点点不甘和侥幸。
他们终于认识到,能够拥有那样强悍力量的娜仁托亚神鸟神使,其力量绝对比娜仁托亚神鸟更加强悍,也绝对比娜仁托亚神鸟更加骇人听闻,更加不是他们这群普通的草原人类可以能够抗拒的。
能够拥有这样的力量,对方这个看起来清丽有余,彪悍不足,甚至还有几分孱弱的女人,已经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
在他们的心目中,卫慧已经成了一个非人的存在。
骏律几万将士在凌木措的带领下接连欢呼刚刚落下,骑在马背上立于二十万叛军之首的巴伦台可汗他信,终于再次回过神来,很爽快地从马背上跳下来,带头向着卫慧的方向单膝跪倒,右手扶胸,躬身跪拜道:“巴伦台汗他信拜偈神使大人。愿神识慈悲,庇护我契单草原风调雨顺,牛羊肥壮,草原各部族兄弟能够和平共处,生活和乐安康!”
他信背后的巴伦台部众,见自家可汗跪拜,自然跟随着跪拜。呼啦啦,转眼工夫,二十万大军就跪下了近三分之一。
那些莫呼尔和鲁克沁部的部众,亲眼见证了自己可汗被娜仁托亚神鸟焚身,化为尘埃。此时,再次目睹了自家兄弟因为忤逆神使,触犯神使尊严,而死于非命,听到他信的祷告,更加害怕神使降罪到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头上。心里都在暗恨自己没有一个识大局的可汗,也就没人顾虑呼特海和沃锲是否下了命令,也纷纷跟在他信的巴伦台部之后,向着神使跪拜祈祷。
甚至,呼特海和沃锲身边的亲卫们,也终于支持不住心中的恐惧,对着卫慧跪拜下来。
片刻之后,叛军三部二十万大军,就仅仅只剩下呼特海和沃锲两个人,仍旧直立着,尴尬而恐惧。两个人的身影,被已经升到天空的太阳,拖得长长的。孤立的身体和他们脚下黑黑的影子,在这几十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孤零零地,苍凉而诡异。
仿佛过了一个无数个春秋一般漫长之后,呼特海和沃锲似乎终于从震惊和恐惧中惊醒过来,噗通,噗通,两声,两人已经双膝跪倒在地。
契单汉子,特别是戎装的契单汉子,最大的礼仪就是单膝跪倒。而呼特海和沃锲已经无法维持着自己作为一名契单汉子的尊严,他们已经吓破了胆,身体更是吓得瘫软在地。
沃锲吓得簌簌发抖,已经说不出什么。呼特海还保留着一丝丝仅存的勇气,对着卫慧叩首请罪道:“不知神使大人莅临,多有冒犯,请神使大人宽恕!”
他信身形依旧魁伟,却似乎没有了当日响应莫呼尔部戈伊发兵夺位时的意气风发。就连雄冠北契单的勃发雄姿,似乎也不复当年的矫健。如今二十几岁正值壮年的他,似乎突然之间老了。
他缓缓从营地里走出来,默默地望向西南方向。那里是他们最初的目的地--骏律,契单草原的可汗牙帐!
那日,神使大人并没有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再出手惩罚。她只是令莫呼尔三部的兵丁,全部原地待命,并严令,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再靠近骏律一步。当然,神使大人当时如此命令时,也提及过原因,她说骏律的瘟疫尚未彻底驱除,如果三部兵丁不尊命令,擅自活动者,不需要她下手惩罚,就可能感染瘟疫,死于非命。更可怕的是,若是瘟疫流入三部兵营,这二十万大军在短时间内死绝,也不是没有可能!
神使这番话说出来,莫呼尔、鲁克沁和巴伦台三部的族兵,哪里还有人敢于违背。甚至,他信向着营地外走来,都感到无数双眼睛在警惕地看着他,似乎,只要他敢于违背神使的话,向着骏律迈出一步,不等神使处罚,也不等瘟疫肆虐,那些人就会冲上前来,将他撕成碎片。
他信没有理会那些若有似无的戒惧的目光,他只是暗暗苦笑着摇头。
回想三部起兵,就像一场梦。一场荒唐的梦。
当他和戈伊、萨赫纠集三部二十万兵壮,雄心勃勃地想要攻陷骏律夺得可汗王座之时,谁也不曾想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戈伊、萨赫已经亡命与烈焰之中。作为三部仅剩的一位可汗,他信却也被画地为牢,圈禁在这片营地中。他甚至连一丝丝反抗的勇气也没有。有的只是无条件地服从。
他信脸上的微笑,看在兵丁们的眼里,仿佛是他对这圈禁生活的一种适意。也使得他们放下心中的戒备,调转精力,再次投入到各自的游戏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