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人都死了五六天了,格日族人们自然觉得,那两个人如今只怕尸体也被狼吃光了,卫慧此时要看,又去哪里寻找?
辉格讥讽冷笑:“卫慧如果想要看他们,那恐怕只好去恶鬼道中寻找了。”
“哦?”卫慧轻轻应着,抬头望向天空,那里一点火红,飞速落下。一只火红的小鸟,落在卫慧的掌心,欢叫跳跃。
卫慧伸手摸了摸小鸟的额头,微笑着点点头,转身向着人群外边看去。
众人的目光都随之而动,随即,格日族的族人们,都震惊了!
两个格日汉子,一个黑胖,一个黄脸偏瘦,正大踏步地走来,居然就是那两个早已经被辉格判了死刑,又被抛尸荒野的曾格和郎查!
格日族的族人们,惊异、恐惧、难以置信,种种神色各异,纷纷退后,给这两个人闪出一条路来。
蓦地,几声欢呼响起,两个人的亲们飞扑上前,搂住两个死而复生的人,狂喜中,泪水滚滚而落。
辉格也是满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用力地拽紧手中的缰绳,马儿不堪重力,低声嘶鸣着,连连后退,就像此刻辉格心中的惊疑。
他低声喃喃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乌托第一个反应过来,泰格也随之醒过神来,他望着卫慧大声道:“卫慧,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说吧!”
卫慧点点头,目光从那欢聚的两家人身上撤回,平静地陈述:“当时,我知道这两个人中毒,因为他们曾随着我和乌托去过乞勒,虽然没有进入营地,我还是怀疑他们是被传染了疾病。所以,我就赶去了他们天葬的地方。没想到,去到那里一看,他们虽然七窍流血,也没有了呼吸,但心口处却仍旧残存着一点儿温度。所以……我就救了他们两人的性命。”
说到这里,卫慧的目光看向辉格,淡然道:“巫医的医术高明,想必这一次也是误会了,这才怀疑到我的药物有问题。因为乞勒族人的病没有治好,我和乌托不能回来,才让巫医、塔格和族人们担忧了,卫慧有错处,还望大家能够原谅。”
“呃……误会……是,是误会了!”辉格脸色窘迫,却仍旧强自镇定道。
泰格目光一横,正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他身旁的苏特拉住,哈哈笑道:“这下好了,乞勒的病也好了,曾格和郎查也死而复生了,我们也应该前去乞勒,与他们共同欢庆,然后继续赶往我们的草场了吧!”
众人俱是哄然答应着,正要各自回去准备拔营,赶赴乞勒。就听得人群里,一个柔弱的声音传出来,“这些都是好消息,但我想问一下,当日来袭的人,是不是乞勒族人?”
卫慧与众人同时凝目,只见人群分开处,云娘一身素衣,满脸凄清,柔弱地站在那里,就像春日水畔的一株垂柳。
云娘就那样柔柔的往那里一战,整个草原的春色,都因她而黯淡了下去。
但是,她的美,是那种攀附大树的藤,柔弱的,让人不忍大声。相对于她,莫日娜是草原的格桑花,娇艳却也明朗热烈。
烈的目光自从卫慧回来,就没有再看别处一眼,当然,卫慧没回来之时,他也没看别处,那时,他望着的只有山口处,伊人归来之路。
乌托的目光也只是随着云娘的出声,扫了一眼,随即闪开。
只有泰格的目光有些肆意地打量着这个前窝克,心里暗暗赞叹,难怪老挨斤宁愿交出全族的牲畜来换这个女子,如此招人怜惜,一般的男人当然难以抵挡。
但,当他的目光回转,看到一身白衣的卫慧时,顿时,就感到,无论火热的格桑花也好,娇媚的柔藤也罢,在这如青松似翠竹的女子面前,都瞬间失了颜色,骄人的美丽也成了庸脂俗粉。
卫慧见是云娘询问,正想着如何回答,却听乌托已经开口道:“那些人不是乞勒族人。”
“哦?”云娘似乎有些惊异,却也只是转瞬,就恢复了悲戚的颜色,垂目道:“多谢答疑。”
云娘的一句问话,就像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插曲,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但是,卫慧心里却暗暗舒了口气。她自然知道,那些劫杀之人与乞勒脱离不了关系,虽然图黁说五年前已经将其驱逐,但若格日人认真追究起来,向乞勒复仇也不算太过。
卫慧当时听到图黁说及此事,并没有追究,显然是不想双方再做无谓的牺牲。她是局外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不难。令她心中一松的是,乌托作为格日族人,也能不执著于仇恨,这实在是难能可贵的。
虽然云娘所问,也是格日族不少人心中所想,听乌托回答的肯定,也就不再怀疑,纷纷返回各自的毡帐,准备拔营,前往乞勒。
今年前往草场的旅途,因为一而再的变故,耽搁了许久,族人们都有些急不可耐地想要尽快赶到草场,好占下一片丰美的牧地。
春夜的风,仍旧有些凛冽的寒,夹着炭火的烟味儿还有烤肉美酒的香气,在乞勒营地上空缭绕蔓延。
格日和乞勒的族人,都是九死一生,此时坐到一起,每个人都心中戚戚的同时,也分外觉得生命的珍贵。
宴会开始,图黁就第一个端起酒杯,为格日和乞勒死去的兄弟敬上一杯酒。众人默然相随,将杯中之酒倾倒在草地上,默然片刻之后,图黁就高声笑道:“死去的亲人们,也希望看着活下来的人,幸福快乐。我乞勒此次仰仗卫先生和乌托兄弟援手,方能够拜托恶疾,保全了族人的性命。我代表乞勒部族表示,从此后,乞勒与格日情同兄弟,无论灾难困苦,必当同进退。”
乞勒族人也都深深感激卫慧的活命之恩,听挨斤如此说,也纷纷响应道:“乞勒与格日共患难,同进退!”
乞勒部族的呼声,也引发了格日人的豪情,一时间,呼声震天。
接着,图黁与乞勒族的毗迦、老人、勇士,纷纷走到卫慧和乌托身前敬酒。更有豪爽的草原汉子和美丽的少女,走上前高唱起敬酒歌。
格日的汉子们,也不甘寂寞,特别是受过卫慧疗伤的汉子们,更是用美酒表达着自己心中的感激。
酒香蔓延,歌声回荡。
卫慧从欢畅喧闹的露天宴会上走了开来,一个人慢慢地走出营地,将欢歌喧闹抛在身后。
脚下踏着柔软的草皮,散发着青涩的草香。她抬头遥望夜幕上的崔粲星辰,心里,却在琢磨着白天的一幕。
辉格极力撺掇莫日娜与乞勒拼杀,究竟为了什么?曾格和郎查的毒,又是谁下的?难道说是辉格下了毒,又借机诋毁自己?
不知为何,辉格在卫慧心中却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徒。他看起来是有些迂腐,甚至有些愚昧,或许还对卫慧精湛的医术有些同行的嫉妒,但,卫慧不认为他是那种视生命如草芥的人。若是那样,当初为伤者疗伤输血,在不了解输血的后果之时,他也不会与卓力格图一样,主动地伸出自己的手臂。
可是,下毒之人不是辉格,那又是谁呢?
对于治病很灵通的脑子,做这种算计之事,去让卫慧倍感头痛。
正心烦意乱,卫慧听得心里一声轻轻地叹息。她猛地记起,既然阿黄可以驱使百兽,那么,是不是可以用它来探听一些消息?毕竟人要做坏事只会小心避开别人的耳目,却绝不会想到要避开兽类的眼睛。
这么想着,卫慧就暗暗对青龙吩咐道:“你去问问阿黄,看它知不知道下毒之人,如果它不知道,就让它从此后,密切注意,一定要把那个下毒之人找出来……”
“唉,主人,其实,阿黄可以驱使百兽,赤璃也可以驱使百鸟,我则可以驱使百虫啊……”慵懒的声音带着一丝被忽视的委屈,青龙的话,却让卫慧精神一振。
百兽、百鸟还容易被人发现,这百虫虽小,却数量惊人,更是让人防不胜防。若青龙真的可以驱使百虫,那所有的苍蝇蚊子,乃至跳蚤臭虫,岂不是都可以成为自己的耳目?
突然发现这条懒蛇这么大的功用,卫慧几乎高兴地笑出声来。
她欢喜道:“太好了,从今后,收集消息的任务就交给你好了。”
“呃?”青龙突然发现给自己揽了一个大大的麻烦,想要说自己能不能后悔,却也明白,此时后悔已是晚矣,只得无精打采地答应着:“是。不过主人,远处的通信和消息,还是交给赤璃的好。白虎也可以辅助,毕竟虫子也有到不了的地方。”
卫慧想不起什么地方没有虫子,但三方协作,总比一方来的稳妥,她也不再反对。
正为解决了一件头痛的事高兴,赤璃不知何时落在了卫慧的肩膀之上,她对青龙逃避责任的做法很是不以为然,轻轻地哼了声,表示出自己的轻蔑,随即对卫慧道:“主人,已探清契单可汗驻地骏律的情况,那里果然也发了病。而且因为没有及时控制,人口又多,情况比乞勒更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