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回到草原而激动地男人们,被掳掠的女人孩子们,都没有人注意到,在这个佝偻着身子的白衣女子怀里,一只白色的小猫儿,悄悄地露出了它毛茸茸地脑袋。
乌托的部落距离玄归山(格依昔日)仅不过半日的路程。
大楚的女子,本就多在家纺织家务,体力也不能与契单草原上,那在马背上长大的女子相提并论,眼看着自己的父母兄弟丈夫爱人被杀害,自是又惊又悲,加之一路上饥寒交加,此时虽然还因那最原始地求生欲望挪动着双腿,速度却是极为缓慢。
乌托带的人大楚一行,既没得到财富,眼前这些个女子又是这样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心里无不气闷无比。
如今眼见回到草原,仍不能像往常那般恣意纵马狂驰,对这些女子也没有了什么好脸色。
衣衫褴褛的人群最后,一个虚弱的母亲,背上还背负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本就虚弱不堪的她,几乎每迈动一步,都拼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啪……的一声鞭响,随后就是一声尖利却虚弱的痛呼--“啊……”
鞭子卷起一溜血珠儿,痛呼之后,孩子痛的小身子颤抖着,却没有太多的力气嚎哭,只是哼哼嘤嘤地,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和抽泣。
“快走,再不走,老子就抽死你!”暴虐狂躁的声音高喝着,第二鞭再次落下--
佝偻身子的白衣女子,本是被灰衣人搀扶着走在队伍最后。听到身旁一个小孩子的一声痛呼,白衣女子的脚步一滞,身后呼喝声起,夹杂着羊膻味儿的马鞭,兜着凛冽,再次呼啸而至……
白衣女子似乎还没有觉察,仍旧喘息着,咳嗽着……
她身旁的灰衣女子,身体一绷,似想有什么动作,却被白衣女子的胳膊状似无意地按住--皮鞭裹挟着唿哨直落向白衣女的脊背上,却在皮鞭即将抽到那个孩子的刹那,白衣女子一个趔趄,身体突然向前抢出去。她情急之下,双手似乎想要攀扯住什么稳定身体,却是一把抓住那名背着孩子的女人。
那女子本就虚弱地几欲倒地,被她这么一拉扯,哪里还站得住,登时,两个女子,连同那名孩子一起,同时摔倒在地,滚成了一团。
被掠来的女人,本就行动迟缓,一步一挨,她们这一跌倒,牵连到旁边的数名女子,也是跌倒的跌倒,趔趄地趔趄,惊叫痛呼,乱成一团。
那名肇事的契单男子,见此情景,心中怒火更盛,一个飞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举起手中的皮鞭就打。
地上乱成一团的女子孩子,此时连站起来都难,哪里还有力气躲避反抗,只能下意识地用手臂护住头脸,静等皮鞭加身。
但是,皮鞭并没有落下,那名挥鞭的男人高举的手还未降落,只感到手腕上一痛,他杀猪般地哀嚎一声,手中的皮鞭早已撒手而去。捧着手细看,就见粗壮的手腕上,两个小蝌蚪样的小孔,让他心惊肉跳的是,这两枚小孔中流出的血液连同小孔周围的肌肤,只不过转瞬间,竟已成了紫黑。
“有毒蛇!”
一声嘶哑凄厉的大喊,让闻者俱是心头一惊,汗毛倒竖。
虽说草原上毒蛇不比南方的密林,但一干人也都明白,这等两孔的毒蛇,毒性极强。被这种蛇咬伤,若非手中备有蛇药,铁定会丢了性命。
倒地的众位女子,在周遭同伴的搀扶下,刚刚爬起身来,突然听得这契单人这么凄厉的一声嘶喊,都是脸上变色。
那白女女子却只是佝偻着背,微微一侧脸,目光与灰衣人相碰--若是那名叫嚣的契单人看到白衣女子此时的目光,可能会发现些什么,可惜,他没看到。--白衣女子极其清明的目光瞥了灰衣人一眼,勾头再次狂咳起来。
灰衣人暗暗地叹了口气,心中不甘,却终是收回扶在腰侧的手,将白衣女子靠过来的身体,撑住,随了队伍缓缓前行。
白衣女子感到灰衣人绷紧的身体一松,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为首的乌托,听得这一声呼喊,急拨马头奔过来,却未等他靠近,那总是颓废不堪的斯琴,却已是不声不响地拔刀挥下。
随着那被蛇咬了的汉子的一声惨呼,一条手臂血淋淋地直飞上半空,在半空中划了一个转儿,带着一溜血珠,滚落在草丛中。
碧草如茵,却沾了猩红。那条断臂落地之后,手指还在微微地颤动。
周遭的几名女子,早被这血腥的一幕惊呆,连惊呼也想不起发出。
几名契单人见此,愤怒地上前,揪住斯琴,挥拳就打。
乌托赶过来,厉声喝住:“都住手!”
见众人虽然住手,却仍旧抓住斯琴不放。斯琴却似乎毫无反击之力,脸上早已经挨了几拳,鼻青脸肿,嘴角上也挂了一丝血迹。
乌托的目光冷厉,低声喝道:“难道你们想让巴塔去死?”
众人俱是一愣,再看看地上已经完全成为乌黑色的断臂,这才明白过来,巴塔被毒蛇咬伤,若没有蛇药及时救治,就不是丢了一条胳膊那么简单了。看这断臂的模样,这条蛇毒性极强。若非斯琴及时抽刀断臂,只怕,巴塔这时已经毒发身亡了。
乌托从马背上跳下,俯身察看地上捂着断臂处哀嚎翻滚地巴塔,他的手臂被斩,虽然免了毒发身亡的可能,但是断臂之处,血如涌泉,若是再不救治,只怕很快就会流血而亡。
乌托招呼众人,高声询问:“谁带了伤药?”
众契单人大眼望着小眼,俱是脸色灰败做声不得。他们这次出去掳掠,本就出兵仓促,只想着那大楚遍地黄金美女,那些东西不过顺手即来,哪里会考虑到预备药物。方才巴塔被蛇咬伤,固然没有蛇药救治,但此时没了蛇毒的威胁,他们才记起,他们根本未带任何药物。
众人皆是一筹莫展之时,却听得俘虏群里,低低地传来一声夹着喘息的声音:“我可以救伤。”
乌托等人急转头去,有些急切地寻找那个细弱的声音的出处,当看到那名佝偻着身子,连连咳嗽的女子,缓缓走出人群之时,俱是一脸的不敢置信。就连一贯不露声色的斯琴,也难掩一脸的惊疑。
那名白衣女子脸上被灰尘污渍沾染,看不清她此时的脸色。但众人俱都看到,她那一双平静如水的黑色眸子,就那样平平地望过来,却让人无故地感到一阵心安。
一名契单男人俯在乌托耳旁,低声道:“我们也没有办法,不如索性让这女人一试……”
乌托低头看看已经不再翻滚的巴塔,心里明白,他的伤势再也拖不得了。只得抬头,深望那名女子一眼,沉重地点点头。
女子平静地上前,似乎咳嗽也轻了,身体也不再那么佝偻了。
在数十名契单男人丝毫称不上友善的目光盯住之下,她神态称的上从容而镇定。她有条不紊地察看了伤口,伸手从巴塔的腰际解下酒囊,拔掉囊塞,将囊中的酒,悉数倒在巴塔的断臂之处。
“啊……”
本来气息近无的巴塔,伤口冲上酒液,顿时刺痛让他高声惨呼起来。
几名契单人听得惨呼,顿时拔刀上前,就要砍了这名女子。却不防,他们还未近前,那名女子已经回头望过来,目光冰冷,声音更是肃穆冷厉:“不想让他死,就离远一点。”
女子的声音虽冷,却并不响亮。
但就是这么冷静地一句,却让几名彪形汉子顿住了动作。他们手里仍旧握着弯刀,但是却看着在他们一愣之下,那名女子顾自回过头去,手脚麻利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从那瓶子里取出一枚弯曲的银色小针,手指灵活地在巴塔的伤口处,细细地缝了几针,那本如涌泉的血流竟然奇迹般的小了。
女子又从草丛里选了几棵药草,放进口中细细地嚼烂,涂在巴塔的断臂之处……
随即,一群契单汉子握刀的手,止不住放松了下来。
因为,他们眼睁睁看着,巴塔的断臂处,在被那女子敷了嚼烂的草药后,居然渐渐止住了流血。
再过片刻,女子缓缓起身。不等说话,先是一阵剧咳。待她咳完,喘息一阵,方才涩声道:“好了。三天之内不发烧,当无生命危险。”
说完不顾众人的或怀疑或赞叹或感激的目光如何精彩纷呈,自顾自地再次佝偻着身子,走进人群,靠在那名灰色女子身上,低低喘息开来。
一干契单男人四目相顾,乌托皱眉一阵,低声吩咐:“泰格,你带十人,回族报信。让首领派几人前来迎接,顺便将巫医基尔泰带来。”
一名彪悍男子低声答应着,招呼一声,引了十名汉子,扬鞭长啸一声,纵马疾驰而去。
剩下的人,动手用皮革制作了一具担架绑缚在两匹马之间,然后将巴塔置于其上,这才缓缓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