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慧与顾之谦相视一笑。卫慧又给她斟上一杯茶,递到她的手中,笑道:“让凤眠受累了。”
凤眠本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窘迫故意夸张地说了一通,没想到换来卫慧郑重的道累,脸上一红,忙接了茶杯,掩饰自己的羞窘。嘴上赶忙说着:“都是凤眠该做地,慧姐姐不必客气。”
卫慧并没有继续顺着她客套,而是笑着问道:“刚才凤眠那般急惶惶地,难道是被那群孩子逼出来地?若是那样顽皮不开窍的孩子,咱们不用也罢,不如早早儿地遣散了吧。”
“嘿嘿,其实还好。”凤眠废了一番大工夫才寻摸了二十几个识字又比较灵透的孩子,还废了十几天功夫,悉心调教,哪里还舍得遣散,见卫慧动了这个意,她反而有些慌了,急忙拿话转移卫慧的注意力:“慧姐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那么急促吗?都是刚才,周二才给我送来个消息,今日要在西城人市拍卖今年押解到济州的官奴。我想,那官奴中,多有些识文断字之人,这才动了心思,要赶着去那边看看,有什么好的,我们也可以先挑了来。若是晚了,被人家把那些能看上眼的都挑了去,我们想要再去找这样的人,就难了。”
“官奴拍卖?”卫慧有些惊异地反问出声。
虽然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见识了传说中的丫头、小厮和其他奴仆,却没有真正参与过人口的买卖。听到凤眠说起买人口,居然就像现代社会抢打折货物的大妈,那般热情高涨,仿佛她买的只是普通的货物一般。卫慧才真正体会到人权的意识,在这个世界上,太过淡薄。
顾之谦见凤眠一通话后,卫慧沉默不语,脸上也有些茫然,还以为她只是不太明白官奴的种种世情,随微笑着给她解释:“所谓官奴是一些犯了事的官员的子女家眷,被流放到边境之地,若是当地官员昏聩,自然胡乱分到各处府衙为奴,甚至充了军奴的也有。兴城之所以每年都要做这官奴拍卖,想必是楚大将军明白,知道但凡官员,虽然犯事被革职流放,但总在各处还有些隐晦的关系,所以不趟这个浑水。”
“哦,那么说,这官奴还是少沾为好的喽?”自身本来就有大麻烦没有解除,卫慧可不想再有什么隐患。
见卫慧心生退却,顾之谦又淡淡一笑:“我们真的买些人来,也是想着找些得用的人,并不会做出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来。若是,那些官奴知道了我们的意思,恐怕他们还都盼着我们买了他们来呢。就是将来,他们的官司有了平凡的一天,也断没有怨恨我们的道理。”
凤眠在旁边也镇定下来,随着顾之谦的话点头道:“我们买来他们,给他们一份工作,也让他们与常人凭能力吃饭,总不比被卖进那些污烂之地的好?就是比起那些被人买回去做奴才的也好了不知多少呢。慧姐姐不必担心的。”
其实,凤眠心里想的,这些官奴,若非官司平凡,终身不得脱离奴籍的,哪里能兴出什么事儿了。反而,因为他们最最卑贱的身份,管理起来,比那些从平民中搜罗来的孩子,可是容易地多了。反正,官奴即使被主人打死了,还不如打死一只狗而已。
卫慧并不明白凤眠心中真正打的什么注意,听了他们二人的话,也觉得将这些可怜的人收进药厂,给他们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也是不错。
于是,她的脸色缓了许多,眼看着人市将到,又叮嘱道:“今日这事就我们几个知道,若真的有看好了的带回去,就不要公开他们的身份,只说是平民的孩子吧。回头嘱咐了车夫,不要让他到处说。”
顾之谦自然无条件答应,凤眠也不在意地点头,反正买来人她用着合手就好,不公布他们的身份,反而有一个拿捏处,也让他们念着一份恩情,对她来说只有好处,她自然乐得答应卫慧。
说话间,马车在一处街道拐角处停了下来。
凤眠第一个跳下车去,顾之谦也抱了霁朗,将卫慧扶下车。
卫慧下车,就看到早已经等在此地的周建城,正笑看着凤眠,小心地说着话。凤眠则对周建城的殷勤熟视无睹,只笑着摆手招呼卫慧。
“慧姐姐,快些儿,这就开始拍卖了呢!”
因为兴城的官奴拍卖,周李二家都是大户,负责管理拍卖的官员早给二府预留了前排的位置。只不过往年周李二家交好,周李二家的席位也都是紧挨着的,今年周李二家反目之事,沸沸腾腾的兴城之人无人不晓,负责此事的官员也是个相机之人,已经把两府的席位分置在拍卖场的两边儿。
卫慧与顾之谦一道,跟着周建城来到周家的席位,中间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就走上一个身穿官服的文官小吏,宣布官奴拍卖开始。
卫慧只略看了几眼闹哄哄的拍卖场,注意力就被一群由官兵押上台子的官奴吸引过去。
这群人大概有二三十人,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老年人。大概自从犯事被下狱后,就收了不少折磨,个个都是衣衫褴褛,神情憔悴,甚至还有几个身上带着斑斑血迹,腿脚四肢活动也不太利索,想必是受过重刑之人。
卫慧看了心下不忍,眉头也皱了起来。坐在卫慧身旁的顾之谦见她这样,低声安抚道:“这些多是受连累的家奴,虽然受了些伤,都没有大碍的。”
卫慧无语,只是点点头。
拍卖的人在台上拉扯着一个个官奴,就像卖牲口一般,数落着他们的优点,然后喊出一两或者二两的价格,他说的热闹,应者却是寥寥。成交价格也是极低,往往只需要在低价上加个一两钱银子,就能成交。
很快,这些人被一些小作坊、小矿山买了去。卫慧看着一个个人,神情麻木地跟在新主子身后,也只有心里叹息的份儿。
随后,又押上来几批人,也都与第一批形容差不多。这期间,卫慧注意到,周家、李家等大户,仅仅挑了一两个身体健壮的买下,大多数,仍旧被一些小户买了去。
过了大约有十几批人之后,再押上来的官奴,就大部分换成了精壮的青年和一些三十几岁的妇人。这些人的拍卖行情好了些,大都是五六两银子一个,几个看着特别健壮的青年还卖出了十几两的高价。当然,都是被周家和李家买了去。
眼前一幕幕类似奴隶买卖的场景,让卫慧渐渐坐不下去了。就在她几乎拂袖离去的当儿,听得台子上拍卖的官员满脸兴奋地高声道:“下边儿就是这次拍卖的精品。俗话说,好戏压轴。接下来的这些官奴,男的知书识礼,女的美貌如花,各位准备好了银子,准备喊价了!”
说罢,官员灼灼的目光在场中众人身上扫过,挥手,一群兵丁押着五六十众人,从台子后边走了上来。
台子下恹恹的众人,被这几句撩拨的起了兴头,特别是听到说有貌美如花的女子,更是立刻都似打了兴奋剂一般,伸长着脖子往台子上看去。要知道,一般的官家小姐都深锁香闺,闲杂人等哪里得见?这些官奴中的年轻女子,不是落魄的小姐,就是俊俏的丫头,这些人之所以凑到这里,大部分倒不是为了买人,只是想着,得势的小姐不得沾边儿,这落魄的小姐能看上两眼,饱饱眼福总是好的。
听那官员一说,卫慧就定下神来,一边关注着被押上来的官奴,一边在心里为那些可怜的孩子暗暗捏一把汗。她早看出来,在拍卖台下,或明或暗地站着些穿着华丽,浓脂艳粉的中年女子,卫慧虽然没见识过青楼,但是因了她妇科大夫的缘故,也有几个青楼女子曾上门就诊,眼里看到那几个女子的形容举止,已经明白了她们定是某家青楼的老鸨,趁着这官奴拍卖,来寻摸些漂亮的女孩子,去给她们挣那昧心钱。
看到这些,卫慧在心里暗暗盘算,她自会尽力多买些孩子,好的留在身边学医,略次些的送进药厂,再不济的,还可以放在后院和病房里学习护理和打扫。定不让她们流落到那种吃人的地方去。
心中打定了注意,卫慧就专心往已经被驱赶到台子上的一群官奴看去。
这群人,虽然也是面黄肌瘦,萎靡憔悴,衣衫也大多褴褛不堪,只是,还是可以看出来,他们的行至比起前边的几批人规矩得多。男人女子多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也有几个年轻美妇和几个小孩子,皆是形容俊美,形态端丽之人。
卫慧细看下去,只见一些少年男子自发地将妇人和孩子围成了几堆,想来必是各自的家人,仍旧在这最后关头还忍不住存了一份维护之心。心里感叹下,也暗叹,这许多人,只怕自己的财力买不下,到时候,他们还是要与自己的亲人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