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一切从眼前飞过,却已经不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们能够相拥而死,相爱而逝。
幻如凝也紧紧的回抱住他,就好像生生世世都不愿分离一般。
可是,耳畔的咆哮与戾气却骤然消失,预期的刺痛久久没有传来,两人狐疑的睁开眼,却见冷亟月僵硬的站在他们两丈外,扭曲的脸仇怨的看着他们,那双眼瞳却收缩着,没有神色。
幻郇孑与幻如凝皆蹙起眉,迷惑的看着冷亟月,突然,一丝血痕缓缓的从他的嘴角流出,他僵硬的身子缓缓的朝一旁倒去,而出现在他的身后,是一脸冷酷的随心。
随心面无表情的瞥了地上的尸体一眼,将剑收回了剑鞘中。
“随心?”幻郇孑愕然的看着她。
“不好意思了,我来晚了。”随心又恢复了本性,笑嘻嘻的走上前,蹲下身看着狼狈至极的幻郇孑,笑得格外的开心。
“你在幸灾乐祸吗?”幻郇孑沉下眼。
“哪有?”随心一脸的无辜,眼底却闪亮着耀眼的星光。
“在你收起你嘴角的那个弧度时,再说这句话。”幻郇孑冷冷的说着,抱着仍惊愕的幻如凝起身,神色温柔,却隐隐透着苦涩,“如儿,看来我们是死不了了。”
几次徘徊在死亡边缘,却总是无法真正死去,难道,这便是天意?
幻如凝这才从由生到死、由死到生的震惊中醒来,抬手,轻拍他的俊颜,“你在说什么话?能活着,不是更好吗?”
难道他真想他们到地下去做对鬼夫妻吗?
幻郇孑苦笑,可是,活着背负的压力却太大。
这次,幻如凝敏锐的看出他的心思,轻轻的环住他,“孑,我爱你,这一生再不会变。”低低柔柔的嗓音轻轻的飘入他的耳底,也流入他的心里。
幻郇孑久久都是一脸的呆滞,紧绷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有一种叫做欣喜的光亮在他的眼底蔓延。
随心挑了挑眉,冷冷的在旁看着。
不会再变了吗?她能放下父仇了吗?能够不顾她仍被囚禁的母后吗?
幻郇孑似乎看出随心眼底的冷笑,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凝固。
是啊,如儿,他们还忘记了一个最重要的人啊,她的母后,圣亦灵!圣亦灵怎么可能让他们在一起?圣亦灵怎会不恨他杀死了她的丈夫,强暴了她的女儿?
但她却是如儿唯一的亲人了,在她的逼迫下,如儿仍会如此坚定的说爱他吗?
他从不曾怀疑过自己对如儿的爱,可是,他却无法不对如儿的爱战战兢兢,这便是他的轮回吧,注定了一生只在意一个人,却得不到她的全心。
他悲哀的想着,眼前突然一黑,他缓缓的低下头,震惊而愕然。
何时,他伤口的血色竟变成了黑紫色?
得不到他的回应,幻如凝迟疑而担忧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却见他脸色凄然,心莫名的缩进,她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他渐渐变黑的伤口,猛的惊大了双眼。
幻郇孑涣散的眸子渐渐失去了光亮,变成了一片灰暗,他感觉自己身体里的力量在渐渐的流逝,就如同他的生命。
他摇晃了两下,缓缓的跪了下来,膝盖撞上了尖锐的废石角,猩红立即在撞到的地方散开,沉重的呼吸变得格外的清晰,清晰到其他声音都听不见了,却仍是牢牢的抱住怀里的人儿。
“孑,你怎么了?孑?”幻如凝心惊胆战的轻摇着他,恐惧的问着,小心翼翼的声音里是渐渐变大的呜咽。
不,不会的,孑不会出事的,他们刚才还互许承诺,今生都不再分别,他不会丢下他的。
可是,滴落在手上的是什么,那几乎灼痛了她肌肤的是什么?
幻郇孑缓缓的抬起脸,看着眼前布满泪水的惊恐小脸,模糊一笑,“如儿,你怎么了?我没事,别哭。”但开口,却是一大口血吐出。
“不要这样,孑,求你不要吓我啊!”幻如凝终于撑不住,恐惧的哭喊着,用力的抱着他冰冷的身子,泪湿了她整张容颜,心如刀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这一生,他都要为她而受着折磨?
“对不起,如儿,我还是要先离开了。”幻郇孑有些悲哀的苦笑,眉眼间透着说不出的疲惫。
“不,不!”幻如凝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喊着,“孑,不要,不要离开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她倒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
“对不起……”幻郇孑艰难的说着,眼前渐渐模糊,然后黑暗。
对不起,如儿,这一生我真的太过疲惫,恐怕已经无力再保护你。那么,这份罪孽就让我带进地狱吧。然后,请你忘了我,好好的活下去。
看着那只总是温柔的抱着自己的手无力的垂落在地,那一刻,幻如凝彻底蒙了,脑海一片空白,空白的表情尽是呆滞。
“不——”
许久,如绝望野兽般的悲鸣在废墟的上空久久回荡。
“皇后,这便是你的希望吗?皇上死了,他和你父皇的恩怨也就化解了。”而一旁的随心竟眼睁睁的看着幻郇孑的死亡,无动于衷,冷冷的看了眼幻郇孑,然后冷冷的看着幻如凝,开口。
“你说什么?”幻如凝茫然的偏头,不知是不是泪水模糊的错觉,为什么她看见随心的脸那样的冷酷?
“不是吗?你父皇是被皇上亲手所杀,难道你这一生逃得了这个禁锢?”随心嘲讽似地勾唇,“即便你能够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么你那个被囚禁在红城的母后呢?她若要你杀了皇上,替你父皇报仇,你又该怎么做?你的誓言还能够如此坚定吗?你能够为了皇上背弃生养你的父皇、母后吗?”
“你……”幻如凝不敢置信的看着她,不知是因为她那咄咄逼人的话语,还是因为她竟在幻郇孑死后表现得那样冷漠。
“我怎么?我说错了吗?难道你愿意为了皇上放弃你的母后?”随心挑眉,冷笑,“即便皇上爱你爱得没有一丝空隙,可是你的心底却被逍遥王,你的父皇、母后装满,你想要皇上一心一意对你,但是你自己却背负着太多的包袱,你又何曾站在他的立场想过?”她不理会幻如凝岌岌可危的精神,继续紧紧相逼。
“随心,我一直知道你讨厌我,从你出现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只是那时的我丧失了记忆,对魅与发生了的事太过惶恐,所以才没有去细想。可是随心,我可以告诉你,这一生,我不会再负孑了,不论生与死,我都只有他了。”幻如凝脸上还淌着泪,但那淡漠得彷佛世界都不再的表情却透着坚定,“我欠他太多,逃避太多,伤害他太多,可是,他却从不曾放弃我。我恨过,也痛过,甚至将另一个女人送进他的怀里,只因为逃避,我要让他自己放手。他明明知道的,却心甘情愿的走入我设下的陷阱,甚至,为我演完这场戏,亲手送我离开。那夜不经意间看见站在城墙上的他,怎么可能不痛?就如他知道我的计划时的痛一样。”她恍惚的笑着,徐徐的说着,“可是,当经历生死的瞬间,才发现心底真正的声音,一切都比不上他重要。”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蒙上层似朝似幻的阴郁表情,“其实,从我为了爱而离开红城开始,我就已经选择了他,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因为我发现了,其实我真正恨的,竟是即便我亲眼看见他杀死了疼我、怜我的父皇,即使他将母后囚禁,不让我们见面,但是,我却无法恨他,甚至,怜惜他,怜惜他为我种下如此深的罪孽。我恨自己,我怕看到父皇、母后哀怨的眼神,所以我只能逃避,我不得不逃避,几百年明知道真想。可是,所有的恩怨终究比不上我们之间的感情,我仍是放不下他。”她失神的轻轻拂去幻郇孑嘴角的血痕,笑得苦涩而淡漠,空洞的眸底已经没有了任何光芒。
随心却诡异的勾起抹几不可见的弧度,眼底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但幻如凝看不见了,她静静的贴着幻郇孑冰凉的脸,喃喃自语,“也许真如孑所说,死亡对我们这段不被世人认可的爱恋来说,才是最好的结局。”她的眼神飘远而迷离,唇角带着的笑让随心心惊,下意识的扑上去。
但她反应再快,也比不上幻如凝下刀的速度,她早已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掉落的刀刃,一直藏在长袖下,然后刺进了自己的腹部,笑了,“我不会再与孑分开了,永远。”
随心有一种被雷劈中的感觉,她再也笑不出来了,慌乱的上前查看着幻如凝的刀伤,刀几乎全部没入了她的下腹,脸色骤然苍白,她立即封住了幻如凝的血。
糟了,这次她真的完了。
她不过是看幻郇孑心中纠结,想逼幻如凝认清自己的心意,帮他们一把,所以才对幻郇孑下了一种像是中毒的麻药,想也知道嘛,怎么可能在这么久后才发觉中毒呢?可是,没想到幻如凝是那种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