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里四处积雪,主要建筑极为粗陋,没有什么人把守,很是松散。胭脂从门房,一直沿路走向厅堂,居然没有碰到半个人,直到快走向后堂,才听见了粗里粗气的说话声,人数似乎不少。
“笨蛋,叫你去取的酒呢?”有人怒气冲冲地呵斥着。
“帮主,小的带着李三和王五去悦来客栈取酒,撞上一个武功神秘莫测的娘们儿,所以……所以……”是被她吓破胆的陆堂主在说话,状似委屈。
“陆堂主,你居然怕一个娘儿们,还配当咱们蛟龙帮的堂主吗?”有人尖声嘲讽。
“悦来客栈的阮娘暖暖床还可以,你五大三粗的,竟然怕她?该不会是你被她灌了迷魂汤,然后回来敷衍帮主吧?”另一人挖苦道。
“陆堂主真是艳福不浅呀!”
后堂里聚集的人你一言他一语地一阵奚落。
“帮主,我……”
“够了!连取酒这么小的事情你都办不好,还找借口?从现在开始,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寨门儿去。张大,大风堂就交给你了。”
“帮主……”陆堂主可怜兮兮地叫。
“还不滚出去?”一声暴怒的吼叫。
后堂门开了,陆堂主战战兢兢地跪爬出来,刚一起身,见静立在面前的胭脂,鬼叫着跌回地面:“啊!是你……”
“没错,我上门来讨酒钱!”胭脂无所谓地道。她陌生的声音将后堂内数十个袍带各异的帮众引了出来。
“帮……帮主,就……就是她……”陆堂主一见她,连话也说不连贯,忙站起来往身着兽皮外衣的阴脸中年男子后面躲藏。
“你是何人?竟敢闯到我蛟龙帮来!”阴脸男子问。
胭脂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锁在阴脸男子身上,确定了他的帮主身份,紧接着提剑,直指他面门,道:“你就是蛟龙帮帮主?”
她这举动,立马引得数人上前,紧紧围困她。阴脸帮主心头暗自一惊,面前这女子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口气倒不小,气势的确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不错,我就是阴常。”
“阁下欠下悦来客栈二十坛酒钱,打算什么时间付?”
“还付酒钱?我们帮主能看得起她的酒是她的福气。”群人中有几个轻浪地道,意思是酒是有去无回了,钱肯定也没有。
“既然不付钱,那就得付出点代价!”胭脂抽剑,寒光绽现,已然左右生花般朝阴常袭了过去。
众人见她所使的剑招又快又狠,个个争先恐后地上前护主。‘蹭蹭蹭’,刀、剑、鞭、钩等形状各异的兵器将胭脂团团围住。
阴常亦是不弱,先是躲过一剑,然后鹰爪似的铁掌朝胭脂的喉颈攻来,掌化作了锁魂爪,变势飞快。不过,胭脂看得真切,长剑微摆,避开其掌,削向阴常肘部关节,迫使其收回已出一半的招势,与此同时,长腿已趁攻守之机踢倒两个膘肥体壮的家伙。
后堂虽大,数十人挤在一起,只有离胭脂最近的一圈人才有位置变换的可能。因此,窝在一间屋子里的蛟龙帮众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胭脂看得出,阴常练得一身硬功,拳掌变幻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谁要是让他劈中,要么重伤,要么一命呜呼。与他的饭桶手下相比,他确实厉害不少。通常练硬功的人,拳、掌、腿、脚的出击力量都不可小觑,所以胭脂多以轻灵奇巧的招式应之,剑锋直指他一身上下最弱处——关节。
是以,阴常出招往往只到一半便不得不被迫收回,如若不收,只能落个断手断脚的下场,不出十招,便越来越心惊,虚汗直冒,眼前女子可不是光来收酒钱那么简单。
阴常招式被封的同时,胭脂已然撂倒五六个帮众。
众人惊骇。
就在此时,几个帮众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衣裳破烂且喋喋不休叫骂着的男子来到了门口,见堂内打斗,“帮——”字还没出口,就连同被绑男子一起傻呆呆地站在了原处,动也不动。瀚淳以手抱胸,好整以睱地站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制造堂内纷乱的胭脂。
须臾,堂内打斗亦进入尾声,被胭脂放倒在地的五六个鼠辈的叫唤声戛然而止,因为她手中长剑已然架在了阴常脖子上。场面安静无声,除了突然到场的瀚淳外,所有人都等着她发话。
“姑娘,你收酒钱是假,闯我蛟龙帮是真,我阴常栽在你手里无话可说,只是不知你究竟是何用意?”碍于脖子上的薄刃,阴常说话客气不少。
“很简单,帮我找一个人!”胭脂细腕一转,收剑入鞘,动作优美娴熟。
见她爽快地收了剑,阴常以手指向门口的瀚淳,阴阴沉沉地道:“哼,姑娘似乎并不只是一人前来呀!”
胭脂顺着方向看向门口,见得一动不动的几人,多看了被绑男子一眼,然后看向高冠白裘的瀚淳,心想大雪的天,难不成这长相丰神冶丽的男子也是像她这样的有心人?还是他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他是哪国人?与她一同到此有什么目的?心绪颇多,她脸色一紧,抿嘴道:“他是他,我是我。只要你答应为我找人,我就此作罢。倘若有半个不字,我今天便教你这蛟龙帮变成蛇鼠帮!”
听她如此口气,帮众怯怯地往后齐齐退了一步,阴常脸色更加不大好。
胭脂跨至门口,使力以剑柄分别击向门口一动不动的三个人身上被封的穴道。穴道被解,三个小啰喽吓得赶紧朝自己的帮主身边靠,完全不管那全身被缚的男子。“帮,帮主,他……太……”
“阴常,肯不肯帮我找人?”胭脂冷漠的声音让一直未开口说过话的瀚淳皱了皱眉。可接下来,她的话让瀚淳更加好奇。“我不管阁下究竟是谁,究竟是想干什么,但你最好不要插手我的事,否则……”
“敢问姑娘要找什么人?”阴常衡量再三,开口道。
浅浅的笑在她心底泛开,表面却不作半分显露,胭脂取下身上锦袋,朝阴常反手一抛,然后以右手拔剑,以锋利的剑刃割断乱发掩脸、手脚被缚的男子身上的绳索:“你叫什么名字?”
穴道已解,绳索已断,突然被松开,男子一直低着的头在听到了她的话后猛地一下抬了起来,乱糟糟的头发下是一张长满胡渣的脸,露出一双沉寂、无甚波澜的眼睛。其实他在被押到门口时,就一直在注意她,正在想她是什么人?此番听了问话,他在心底自嘲,自己曾经有名字吗?倏地放浪地笑着撇唇道:“笑话,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的名字?”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站了好半天的瀚淳终于忍不住开口,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如此优秀出众的自己竟然被她忽略。她竟然注意一个浑身上下脏乱无比的家伙多过注意自己,简直太没有天理了!堂堂墨绚国二皇子竟比不过一个横看竖看都不正经的无赖。
胭脂依旧不理会瀚淳,因为在她的思想里,她来这里不是为了招惹不相干的人物,而是为了找回七皇子殿下。乱发下的一双眼睛,根本不像是小混混的眼睛,相反,它们让她感觉到另一种极度的深沉与不屑。她在他身上看到一股别人没有的坚韧性格,偏偏这样的性格里揉合了三分颓废与放逐。“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叫么名字?”
突然被一个如此卓著不凡的女子追问,他前所未有地不习惯。他有名字,不过那是许久没有用过的名字,那个名字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他讨厌他的名字,遂以一贯吊儿郞当的口吻反问:“有必要吗?”然后也不道谢,转身即走,招摇极了。残破的衣袖仅有寸余宽还连接在他身上,在风里翻来翻去,露出结实的手臂,微黑的皮肤上豁然是一道扭曲的疤痕。
“抓住他!”几个手下作势冲过去再次抓人,被阴常阴厉的眼光制止。胭脂的到来已为他造成很大困扰,何况门前还站着个来路不明、高冠束发的翩翩公子?没摸清情况前,他不敢轻易造次,好不容易建立起蛟龙帮,他可不想在阴沟里翻船,唯今之际只有静观其变。
“你站住!”倒是胭脂微喝一声,娇影闪过瀚淳,直取破衣男子。因为她知道她要找的人就在面前,那道疤痕标志着他的过去。他就是七皇子殿下——燕陌,一个被传颂为雾烈国希望的男人。
瀚淳一脸莫名,实在是摸不透她究竟想干嘛?居然在警告他后完全无视他的存在,怎么说他也是个貌美如花的美男子,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衣衫褴褛、发如杂草且臭哄哄的家伙?此时此刻,从前被人捧得老高的自尊心一下子受到严重打击,他却无法抑制地想要探究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自始至终都没看堂内的乌合之众一眼。
燕陌走得潇洒,一步三晃,嘴里还哼着乱七八糟的小曲儿,十足像是个混混。听到她的喝声后,他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群精兵。为首的是个黑衣将领,拖着长刀径直朝他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