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她怕他受不了拔箭时的痛,燕陌暗暗咬紧牙关,英眉一挺,鼓励她道:“拔吧!”
她当然明白,若是不拔箭,万一奚桓追上来,他的伤再恶化,便大大不妙了。可是,万一拔了箭,再度失血,他的身体状况将很糟糕,而进入寒山后,苍隐驻兵又多,绝无办法再为他食补。一时间,她左右为难,在燕陌几次鼓励之下才试着用右手握箭,左手持着药瓶儿准备就绪:“忍着点儿,要是痛就叫出来。”
“拔吧!”燕陌给她一个安慰的笑。
“我真的拔了!”话声一落,胭脂趁他不注意,猛然抽箭。
伤口登时血涌如注。燕陌闷哼一声,脸一下子变得雪白,唇色尽失。胭脂慌忙丢了血淋淋的箭头,赶紧用布团死死摁在伤口上。不一会儿,布团整个被浸红了,吓得她魂不附体。而燕陌因为身上受了两处伤,加上一路上都在失血,箭头一拔,便无可避免地晕厥,失去知觉。
“燕陌,燕陌……你醒醒……”胭脂换了一个布团摁住伤口,六神无主地叫着他的名字。待出血有了收势,她赶紧用湿布条将伤口周末擦拭干净,洒上药粉,用布条缠起来,然后为他扣好衣衫,两手狠狠地掐住他人中部位及手掌虎口。“燕陌,你醒醒……你不要吓我……”
为了照顾晕迷后的她,他彻夜穿着单衣挨冻也要抱着她给她温暖。为了换得她的安全,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抛却江山以血肉之躯为她垫后。为赶路,他忍受着伤口疼痛一声不吭。一停下来,他率先想到的是她,而不是自己。她为武士,亦为女子,怎么可能不为这等至情至性的男儿所折服?
瞄他的脸没有一丝血色,胭脂痛彻心扉,开始胡思乱想。她想起他说‘要娶她’;想起他说‘他要他们在一起’;想起他说‘爱不分身份高低,只求两情相悦’……她想起为燕康拔箭的情景,想起燕康倒在自己的怀里说‘我爱你’,想起她来不及给燕康同等的爱……
“燕陌,你快快好起来!我不允许你像燕康一样离开我,绝不允许……”指尖划过他高挺的鼻尖,如珠似玉的眼泪落了下来,湿了他的脸面。她不爱哭的,真的不爱,因为在她的生命里眼泪代表软弱。她只要坚强,不要软弱。可是,她无法眼看他变得如此虚弱,自己却束手无策。“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我相信你,只请求你快一点醒来!我已经没有了燕康,我不要再失去你……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你的雾烈!我们要一起回到廊、沧,我们要一起回去……”
尽管她心急如焚,燕陌依然像睡着了一般,没有动静。
怕他听不见,她附在他耳边细言:“燕陌,你听见我的话了吗?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什么都答应我?”燕陌睁开眼,笑得极端放肆,伸过双臂搂住她的腰。
突如其来的话声将胭脂吓坏了。楞了一下子后,她腼腆地笑起来,想挣扎着脱离他的圈抱,又怕扯动他肩上的伤,脸色酡红,诱人极了。
“其实我只是晕了片刻就醒了,只不过想逗逗你,没想到你这么伤心。知道你心里有我,我就算立刻死去也不觉得遗憾。”燕陌将手伸进她浓密的发丝,温柔地摩挲,眼神有如一潭清碧的春水,柔得能腻死人。
听他说‘死’字,胭脂面色骤变,严厉地道:“不许你说死。”
“好,不说就不说。”他知道,十二皇弟的死是她心中永远抹不去的痛。
胭脂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些。不料,燕陌一翻身,便将她半压在身下。暧昧的姿势令胭脂的脸更加红润,恍似火烧一般。“你的伤……”
“闭上眼睛,胭脂!”他略哑的声音是给她双耳的一道盛宴。
她乖乖地闭上眼睛,心却因为不知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而跳得极端厉害。
燕陌端详着她,慢慢低下头,一点一点接近她半开着露了两颗牙齿的双唇。终于,他倾情地吻了她,以牙齿细碎地咬扯着她的唇。
渐渐地,她整个人都融化在他的吻里,绷紧的神经随着他绵密的吻彻底放松,开始懂得怎么去回应他,间或浅浅地吟着他的名字:“陌……”
“嗯?胭脂,等一回到廊、沧,就嫁给我好吗?”好一阵激情的吻后,燕陌呼着气道。
胭脂红着脸,喘着气,眼神有些躲闪。
“嫁给我好吗?”燕陌又问了一遍。
她有些羞涩地将头埋在他胸前,没有回话。
“你不说,那我就当你默认。”燕陌坐起身,故意摆出有些使坏的表情,满面笑容地面向东方,暗自窃喜自己中了箭倒得了大便宜,能一举得到胭脂的心。
“不,我想这……太快了……”在所有人的心里,她是燕康的皇后。燕康百日之期未到,她就下嫁给他,于礼不合。何况,她欠燕康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
“我想,十二皇弟希望看到你幸福,而不是眼见你背着如此沉重的包袱过活。”燕陌抬起手臂,抚摸着她尖尖的脸蛋,爱意溢于言表。
“回城以后再定好吗?”胭脂闭上脸帘,幽幽地道。
“好,我有信心等到你点头的一天。”他不敢逼她太紧,因为他太了解她的个性。
“我们得马上离开这里。你还能走动吗?”胭脂吃力地站起来,忧心忡忡。如果再不走,奚桓就会追上来。况且现在已近午时,身上的干粮也都吃光,必须马上找食物补充体力,尤其燕陌现在伤成这样,万一出现敌兵,就什么都晚了。
“胭脂,你让我歇一会儿,再上马。”燕陌力不从心地道。他也知道,他与胭脂,一个伤,一个病,若是被追上,只有死路一条。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怕是连上马的力气也没有,之所以装作轻松不过是让她稍稍放心。
“好,就一小会儿。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会儿我来驾马。”胭脂将包袱略作整理。
默默地看她整理物品,他的目光停在了她受伤的左手上,突然想起她救奚桓的一幕,叫了一声:“胭脂?”
“嗯?”胭脂将整理好包袱以及两把剑都放在马背上,应声道。
“你为什么救他?”如果不是她的阻止,苍隐之帝已经成为他剑下亡魂。
虽然知道他一定会问,胭脂还是楞了楞,忐忑不安地停下手中的动作,却没有说话。她知道,她救了奚桓就等于让雾烈错失了挫杀苍隐军团士气的大好机会,以后想要再刺杀奚桓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是因为你是苍隐国人吗?”他试探性地问。虽然胭脂这么做,一定是有她的理由,但他很想弄清楚她真正的意图,毕竟杀死奚桓将是一件对全雾烈意义深远的事情。
她叹了口气,摇头否认了他的话:“不是。”
“那……”燕陌继续问道。
“陌,你相信我说的话吗?”她抢过话头,一脸凝重。她不知道自己将真相说出来,燕陌是否还一如既往地信赖自己。
“相信。”她曾那么拼命地保护他,他怎么可能不信任她呢?
他毫不犹豫的话让胭脂感到安慰,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踏实极了。“还记得漕州之战吗?原本该与你交手的是他,而不是蒙姜。他之所以没有与你交战,是因为他舍命救我,受了重伤。”
他相信她所说的是真的。可如果是照她所说,她为什么还身在雾烈呢?他很有点儿纳闷儿:“可是……既然这样,你怎么来到了雾烈?”
“因为他受重伤后,遇到雾烈士兵追袭,被苍隐士兵火速抬走。战后,侍卫长替我葬了双亲,并将我带回雾烈抚养。从此,一住便是十年,雾烈也就成为了我的第二故乡。”
“那他又为什么救你?是因为他知道你是谁吗?”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个不可一世的人物当时阻止了临昭对胭脂的攻击,同样也是手受了伤。
“不,他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救我。”她当然明白奚桓救她的原因,但细想一下,终究没有讲出真相,尤其是雾都东郊黑树林的那些片断。
听她一一作答,娓娓到来,他也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他清楚地知道那个家伙为什么救她,因那个家伙同他一样对她有着浓厚兴趣。
“你放心,不会再有下一次。我已经还了他的恩,以后再见便是敌人,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胭脂做了个保证。
“噢,对了,先前那些保护我们的侍卫是怎么回事?”一个谜题弄明白,燕陌又想起了又一个谜题。
“追风带着我奔入沼泽地时,他们正好迎面而来。当时我也以为是苍隐兵,心想这回是彻底完了。没想到他们见了我就称呼‘皇后娘娘’,又为我解穴。然后,领头的侍卫告诉我他们是受驸马修越指派,在雾都刚沦陷时就潜伏在苍隐军中,一直处于待命状态。大概是他们听闻我去寻你,一早做好了接应准备。其实我来寻你的一路上就发现原本受侍卫长及左将军所派的雾烈武士已经全部遇害,所以我也没有预料到还会有人接应我们。”胭脂嘘了好长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