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还是应该弄清这位二王子殿下倒底有何意图。若其真暗中有所动作,咱们不妨将人扣下再做打算。”临昭支招儿道。
胭脂没表示同意,也并不反对,问:“丞相知道这事了吗?”
“尚不知。臣得到消息先到了您这儿。”临昭摇头。
“那好。迟些再告诉丞相。”胭脂反复踱了踱步子,最后像下了很大决心地道:“我想我会有办法弄清他究竟是想做什么!”
临昭看着她坚毅的神色,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春华!”胭脂叫回站在远处的春华,改变了去处。
春华看她走反方向,赶紧提醒:“娘娘,回昭月宫的路是走这边儿。”
“我突然改主意,想去凝心斋看定襄王与瀚殿下对奕。”胭脂妩媚一笑,头也不回地走远。临昭、春华面面相觑,许久才带着侍卫们追上去。
凝心斋
曲曲折折的走廊两边,红荷尚开得艳丽多姿。风一吹来,泛着黄边儿的荷叶舞动起来,有如歌姬荡漾的裙边儿。
才一走进来,身心已舒畅无比,再轻轻呼吸一口,凝着香的空气深入肺腑,真是说不出地快意。胭脂缓步绕过廊道,走向建在水面上的凝心斋。宫女侍卫纷纷向她跪礼问安。原先在斋内的一群人缓步走出。
瀚淳看清胭脂,情绪一时兴奋不已,嘴角自然地扬起。
“皇嫂不是说要歇息一阵么?”奚柏飞快地迎上来。
胭脂脸上保持着笑容,丽眸朝屋内一晃,见棋盘上还摆着棋子,便问:“怎么样?谁胜了?”
“尚未分出胜负。”姬修极亲切地道。
“若不然,皇嫂替臣弟下后半局?”奚柏一时性起,提议道。
“本宫就是来看看,再说了,本宫已有好些日子没碰这棋子儿啦,怕是生疏不少,还是你们对执。”胭脂婉拒道。
“瀚殿下棋艺高超,臣弟恐怕不敌,还是请皇嫂替我下这后半局!”大概,率真惯了,奚柏说话一点儿顾忌也没有,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臣弟过去虽极少拜会皇嫂,却听说您与圣上对奕,尚是常胜将军呢,若您不帮臣弟便是小家子气了!”
与桓对奕的过往画面突然因为奚柏这句话一幕幕地涌现,已然暂时抛开的痛楚从四面八方围袭而来,柔敏的心刹那间落入毫无光线的冰冷海底,彻底失去温度,脸上的笑瞬间僵化,双眸暗淡无光。她正在努力习惯孤独,可是奚柏这无心的一句话,又勾起了回忆。情何以堪!
瀚淳将她的变化都看在眼里,雀跃的心情也是跟着消沉。
姬修更是清楚不过,打着哈哈圆场:“定襄王,这棋既然由你开始下,当然得由你下到底才是。”
奚柏亦知自己说错了话,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赔笑着道:“皇嫂,您渴了吧?臣弟亲自为您沏杯茶,可好?”
胭脂知道自己影响了其他人,又不想扫了大家兴致,眼角余光悄悄飞了瀚淳一眼,见他脸上尽是探究的神情,道:“罢了,皇嫂就为你下这后半局,若是输了,可别怨皇嫂。”
“谢皇嫂!”奚柏笑嘻嘻地道。
“娘娘请!”瀚淳柔声道。
“瀚殿下请!”胭脂以手作请,礼遇有加。
几人这才重新回斋内,围着残棋,对桌而坐。奚柏亲手为胭脂沏了一杯顶级春尖玉舌茶,以示恭敬。
茶香袅袅,四下流散。胭脂与瀚淳分执黑白棋子,你争我夺地飞抢起来。在场观棋者静默无比,看着黑白棋子相互撕杀,好比战场上千军万马呼啸而过一般,时而沉思,时而赞美。
大半盏茶后,双方尚棋子已经所剩无多,看似僵持之局,胭脂先罢了手,淡然而语:“这局棋和了。”
“是娘娘手下留情,让瀚淳勉强坚持到现在。”瀚淳谦逊地道,又感叹着:“其实棋局就有如人生。每走一步棋就像我们做一个决定,而这些决定又与我们的将来相关联。”
胭脂知道他根本就不是在说棋,而是在说命运,双手捧茶,轻饮数口,换了副阳光般的笑脸,:“棋局可罢手,命运能罢手么?”
瀚淳哑然,透过她绚烂的笑容看清背后几多无奈与哀愁。
姬修、奚柏不约而同看向她,又听她风清云淡地道:“既然命定如此,与天争一争、斗一斗又何妨?”
“天下间大概也只有你会将一切想得这般纯粹!”虽有旁人在侧,瀚淳依然说出自己心里话。他是懂胭脂的,从初识到如今,越来越懂她了。
“也许!”她双眉一飞,笑着放下茶杯,转身对奚柏道:“三皇弟,案子审得如何了?”
姬修察言观色,又见远处临昭在招手,知是胭脂可能有话要对瀚淳说,示意奚柏道:“刚上来几起卷宗,定襄王不是说要看看的么,要不咱们先去?顺便安排晚宴,这儿有临昭和娘娘在便好了。”
“瀚殿下,本王失陪了。你且与皇嫂在这品茶闲聊!”奚柏笑言欠身,与姬修一同退出凝心斋。
能与胭脂独处,瀚淳自是欢喜,只等二人一走,表情便少了客套,关切之意再明显不过。
胭脂退了侍卫婢女,道:“水金城一见到现在有大半载时光了罢!”
“是呀!”他啜饮着香茶,附和着说,目光久久落在胭脂皱起的眉心。但胭脂却不看他,只望向水面上盛开的荷,悠悠淡淡地道:“一切都已物是人非了!”
“我的确不该在这个时候冒昧来苍都吧?”瀚淳问。
“是被你吓了一跳,不曾想你竟然是墨绚国未来国君。”胭脂扭头对上他好看的眉眼。这张脸虽及不上桓的妖野,却温厚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世间事没有什么不可能。”瀚淳意有所指地道,声音柔若春风。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苍都吗?”胭脂认真地问。她从未想过水金城会面后还将与瀚淳有所交集,但他偏偏突然地出现了,还带着近四万的驻军。为了苍隐,她必须弄清他此行的目的。
对于苍隐的情报网,瀚淳从来不敢小看。他知道她一定是听到了什么消息,试探性地回答:“假如我告诉你,我只是单纯想见见你,你信吗?”
“我可以相信你吗?”胭脂不确定地反问,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洞穿一切,可惜他的眼睛明净得像一汪清碧的泉,不掺任何杂质。
“当然可以。”瀚淳不假思索地道。
“为什么要见我?又为什么要屯兵四万于水金城?”两国间互访很正常,但也不必带着四万大军前来,尤其在苍隐目前的情势之下,她不得不防。
胭脂问得很直接,但瀚淳答得更直接:“我可以给你幸福。”
虽然知道瀚淳对自己有爱慕之心,胭脂还是怔住了。毕竟,她已是一国皇后,任何人胆子再大也不可能言语上冒犯她。可是,瀚淳质朴的表白偏就胆大包天了,完全在她意料之外。
“我知道你曾是雾烈皇后,也知道你是桓帝之妻,更知道我不该这般冒昧地对你说这些,但爱情本身并没有过错。我只是告诉你,我能给你幸福,为你倾国倾城在所不惜。”有些事,如果永远不说出口,对方未必会知晓;而有些人,一但爱上就不可救药。他就是这样,对于认定的人与事,就算倾尽毁灭也会去争取。
靠近她的人都不会善终,她已经不敢再奢望什么!胭脂看着他,眸中温柔渐而化为忧伤,良久才说:“天下间,好女子多的是。”
“但只有一个你。”瀚淳反驳道,很坚定。
何以,她又招惹出了一个绝世男子?胭脂眸移至他处,一言不发。
“我能为你复仇。”就算奚桓在她心里的位置坚不可摧,他也完全可以用生存的力量替代已逝的创伤。“为你,也是为你的国家!”
闻声,胭脂眸色俱变,不得不对瀚淳另眼相看。这个时候和她讲条件的确易如反掌,而这个提议本身对苍隐而言有利无害。只是,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如果你是来谈条件,那你大错特错。我此生只是桓的妻!”
“你误会了,我……”瀚淳还没说完,胭脂隐有怒气,起身即走,连一个多余的字都没留下。
“娘娘,怎么回事?”临昭小跑过来,跟在胭脂身边问长问短,心想莫不是瀚淳冒犯了她?
胭脂无话,疾步走远。
在她身后,瀚淳沮丧地叫着想要解释:“胭脂,你听我说……你误会了……”
她一边走,一边冷笑,心想这天下尽是虎狼之心。有些人即使看起来温善,所怀心思也是莫测得很。
等她走得无影无踪,瀚淳一拳击在凝心斋房柱上。房柱上楞是多了一个窟窿。你怎么就这么不会说话呢?明明是一番好意,倒说得让人全往歪处想,适得其反!
当晚,胭脂并未参加晚宴,静静呆在昭月宫,独自思索着一些事情。临昭也留在昭月宫,不远不近地守着她,既不敢说下午在凝心斋的事,也不好问她在想些什么,就见她一个人在殿中或走或停,或站或坐,像是在考虑什么重大决策,揪心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