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渊在屋外一直守了整整一夜,直到别院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天空微微泛起了鱼肚白,阿寂从暗处出现,跪到在墨渊面前,面色沉重。
“怎样?”墨渊哑着声音问,一双眼眸中满是困倦的血丝,无力地半眯着。
阿寂的声音沉重,道:“一切都好,至少没有吵起来。”
“那朕也该回宫了。”墨渊说罢,想要翻身上马,脚下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主上小心!”阿寂稳稳将他扶住,又为难道,“主上真的决定就这么走了?阿寂看得出,不管是萧鸾歌还是慕容青鸾,她们的心都是系在主人身上的……主上就这么将皇后娘娘丢下,阿寂担心,她不会领会您的好意,反倒会记恨您一辈子的。”
“阿寂,你不会明白。”墨渊长叹了口气,轻如蝶翼的长睫在昏暗的晨光中微微眨了眨,随即他的一双眼眸又暗沉了下去,侧脸埋在阴霾之中,叫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爱他的人是鸾歌,即使青鸾因为日久生情,她对他也不是真正的爱,就算她真的爱他,可她依旧是他的嫡亲外甥女,他始终无法突破内心的那一层屏障,根本不可能去碰她……如此一来,强留她在宫中,只怕会毁了她的一辈子。她还那样年轻,她生得绝色容貌,不该是孤独一生的结局……
倘若他一直不能够宠幸她,那么她作为东宫皇后,无子无女在膝下,待到自己百年之后,朝中变天,谁来保护蒲柳般柔弱的她?宫廷险恶,十年前,宸妃失势后被打入永巷,他真的担心许多年后,她会成为第二个宸妃。
翻身上马,墨渊回头朝着那空寂的别院幽幽望了一眼,猛得一夹马腹,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奔而去。
慕容青鸾听到了马嘶声,这才转头对对面坐着的沈沐风道:“他走了。”
沈沐风人如其名,温文尔雅,而人的感觉如沐春风。仔细体会,会发现,他的性情与墨渊极为相近,墨渊为她挑了这么个好夫君,她是不是应该感激他呢?
“皇后娘娘。”沈沐风唤了一声,随即淡笑开来,“不,我错了,应该是青鸾姑娘。圣上说,你出了皇宫便不再是他的皇后。”
一整晚,这是沈沐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自昨晚推门而入,慕容青鸾只是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来,不说话,两个人静默对望了一整夜,直到今晨的马嘶声响起,青鸾这才从昨晚的痛苦中反映过来。
“年龄?”
“二十有四。”
“和墨渊一样大。官位?”
“正三品中书令。”
“家中还有何人?”
“父母双亲,外加未出阁的妹妹,沈慈。”
此时的慕容青鸾惜字如金,幸而沈沐风聪慧过人,完全能够明白她的意思。
慕容青鸾听到沈慈的名字,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真是因果报应。她将沈慈推给墨渊,墨渊便将沈慈的哥哥推给她,将别人家的一对兄妹当做物品一样推来推去,伤人伤己。
“你喜欢我什么?为什么要答应墨渊的要求?你可知道,从今往后,我不再是当今皇后,你娶了我,在官场上,我也帮不到你半分。”
沈沐风一直淡然自若,静静注视着慕容青鸾,就好似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见他这般神情,慕容青鸾只得紧张地搅着手指。
“你的舞很好看,人长得极美。静坐了一晚,你一句话都未曾说,可见你不是一个聒噪的人。娶一个恬静貌美的妻子,一直是我一生所求。”沈沐风没有过多的赞美之词,但句句发自肺腑,让青鸾越发不安起来。她有些后悔,若是昨夜她坚决不肯进来,难不成墨渊还会将她推进来吗?
见慕容青鸾不说话,沈沐风又道:“家父官拜尚书,我沈家世代为官,向来是遗世清风,即便你是皇后,我也不可能强迫一个小女子帮助我上位。”
“可我墨渊是小心之人,你就不怕你真的娶了我,他会记恨于你?”沈沐风似乎句句有理,青鸾渐渐败下阵来。
“如果我拒绝的圣上此次的要求,我又怎敢保证他不会因此而记恨于我?”沈沐风淡然一笑,又道,“圣上既然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自然说明他是真心爱你。这历朝历代,有哪一位君主愿意将自己的皇后献给别人,即便他们不宠爱自己的皇后,为了他们的面子着想,他们也绝不会这么做,可当今圣上在面对你的问题之时,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的面子问题。”
“他……他也许是想借此机会废了我,然后立你的妹妹为后!”沈沐风的每句话都分析得极为到尾,这让慕容青鸾越发地难以置信,心中千千结纠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滋味。
“舍妹与已故的云珞小姐有几分相像。”沈沐风道,“说来,确实有这个可能。但倘若真依照你的说法,圣上只要找个借口废了你就好,何必送你出宫?”
“当今甄太后是我的外祖母,墨渊若是为了个外人废掉我这个皇后,阿婆一定不会同意。墨渊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偷偷将我送出宫来……”慕容青鸾思索了一会儿,又道,“到时候,墨渊可以禀明阿婆,说我私通外人,这样就能顺理成章地废掉我这个皇后。”
“呵……呵呵……”沈沐风突然轻袅的笑出声来,斜飞的长眉刺入浅鬓,这笑居然给人一种颠倒众生的感觉。
“你笑什么?”慕容青鸾愣愣望着他,心口就好似堵着一块重石般,始终无法轻松地喘息。
“我笑人前光鲜的皇后居然会有这么幼稚的想法。”沈沐风抿了抿唇,衣袖中滑出一把折扇来,微微煽动着,反问道:“若是真是你想的那样,你墨渊为什么要找我这个外人?随便找个路人甲客串这出戏不就好了?何必出动自己身边的暗卫?他明察暗访,得知我的品行后又小心翼翼的询问我的意思……在下实在想不出,他这样的做法竟然是存了意图的。如果真如你说的那样,他是为了废你而将你送到我面前,那他这个坏人未免也太失败了。”
“你……”慕容青鸾无从辩驳,沈沐风满脸的自信并非她一个不善言谈的人可以摧毁的。
“昨夜,我听到你对圣上说……”语气一顿,沈沐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你说会立即要我娶了你。”
慕容青鸾的双颊微微泛红,她没有料到对方会这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窥视。心绪不宁中,慕容青鸾突然抛出一个借口:“我不喜欢书生。”
“我不是书生。”
沈沐风依照墨渊的意思,穿了一袭简约的衣裳,因为他身材颀长、皮肤白皙,落在慕容青鸾眼中竟成了书生。
“沈家世代习武,我与圣上一样,精通武学。带你来见我之前,圣上已经派他的暗卫试探过我的身手,他怕我武功不精,无法保护你。”沈沐风挑眉,“做到这般地步,你还敢说,圣上他不爱你吗?”
慕容青鸾的眼眸中有绚烂的火光一闪而过,心中一片波澜,抬眉望了望沈沐风的眼睛,问:“依照沈公子的意思,我现在该怎么做?”
“出去散散心。”沈沐风云淡风轻道,“有些事情,想清楚了便什么都好办了。”
“散心?”慕容青鸾挑眉。她已经被关在皇宫那个囚笼之中十年之久,这京城之中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吧。这样想着,心有点动了,注意到沈沐风的视线,又尴尬道:“我是不可能与你结为夫妻的,我的心在墨渊身上。”
沈沐风抿唇淡笑:“我知道。”
“那你还答应墨渊?”慕容青鸾额上青筋跳起,一双凤眸瞪得通圆,看对方满不在乎的样子,有种被耍了的感觉。
“小人胆子极小,圣命难为。”沈沐风“啪”得一声收起折扇,眼中妖娆带笑。
“混蛋!”面对他,慕容青鸾已然口不择言,“罚你带本宫出去散心!罚你陪本宫演情侣,气死我的木头墨渊!”
“遵命。”沈沐风微微一点头。
慕容青鸾在沈沐风的帮助下,找来一身男装换上,发髻竖起,宽大的袍子套在她娇小的身子上,别有一番风韵。她的一张小脸长得太过柔和,添上两排胡子,看上去依旧像个奶油小生,没有半点男子的味道。
“这样行吗?”慕容青鸾从屏风后面悄悄走出来,目光紧紧注视着沈沐风的那双眸子,想看看他的反应。没有镜子,她自己也不知道男装会是个什么效果。
沈沐风眼前一亮,星眸微眯,笑答:“女子会将你当做男子,然男子依旧会将你当做女子。”
慕容青鸾长长吐出一口气,哀怨地望着对方。
沈沐风又道,“咱走出去是为了看人,不是为了给人看。能装扮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你就一邻家小妹妹的形象,还想扮成彪形大汉的样子,定然是不可能的。”
“罢了。”慕容青鸾大方地拍了拍下摆,不再作无谓的努力。以前跟着墨渊出门的时候,从来都不需要女扮男装,如今当真是她便漂亮了吗?
京城之中,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十年,在墨渊的治理之下,街道宽了许多,两侧的酒楼也越来越繁盛,生意红火、门庭若市。
不知不觉,走到潼湖岸边。
回想起当年,她夹在范云珞与墨渊之间,那种说不出的苦楚再次泛上心头之时,突然察觉,此时的心境已然不同。
“快看!”沈沐风指了指石桥上聚集在一起的一群人,“从前只有七月初七,大家才会聚到一起互砸瓜果,如今国家繁盛,几乎每日都有人聚集在那里了。”
“我们也去看看。”慕容青鸾咬了咬唇,墨渊曾经将瓜果砸向她,那时候的傻墨渊大约都不知道男女互砸瓜果的意思。
石桥之上,聚集了约有百十来人,比起从前的七月初七还要热闹。
有情人聚集在一起,或相互拥抱,或甜蜜相偎,羡煞了兀自在一旁观看的青鸾。
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之中,慕容青鸾似乎突然间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那人一身男子的妆扮,没有喉结,皮肤白皙,分明是女扮男装。
“让开……”慕容青鸾急急推了沈沐风一把,然后混入人群之中,千般寻找,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清越公子手执折扇,翩翩而立。
“姐姐!”慕容青鸾急急唤了一声。
清越公子回眸,瞧见她之时,眼中露出惊讶的光芒,随即一个转身,藏入人群之中。若不是青鸾的那声“姐姐”,她定然认不出那个俏丽的小女子会是自己的妹妹。十年,十年前的鸾歌与现在的鸾歌判若两人,即便是仔细的辨认,也很难瞧出什么所以然来。
“姐姐,是你对不对?姐姐,你等等鸾儿……”慕容青鸾的目光紧紧追随,慌乱地推开身边的行人,循着那个背影,一路找去。
清越公子开始小跑起来,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可是前方聚集了一群人,她冲不过去,只能倚着石桥,巧笑着望着朝她奔过来的慕容青鸾。
“姐姐,你总算跑不掉了!”慕容青鸾看清了对方的脸,惊讶于一个北朝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南朝境内,但回神又一想,或者姐姐是为了来找她的呢!
眼见着慕容青鸾一步步逼近,清越公子突然咬紧了牙关,朝着石桥下湍急的潼湖水中跳入!
“姐姐!”慕容青鸾眼中闪过刹那的惊慌,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噗通……
噗通……
两次落水声惊得行人纷纷侧目,沈沐风瞧见落水的人正是当今皇后,双拳紧握,原想跟着跳下去,偏偏自己不识水性,下水非但不能救人,怕还会送命。
见慕容青鸾跟着跳下来,清越公子暗暗后悔,又慌忙朝着慕容青鸾落水的方向游过去。自己的妹妹自然是她自己最清楚,萧鸾歌根本就是个旱鸭子,潼湖这么大,若是没人救她,她必死无疑!
慕容青鸾任由着自己的身子往水中沉,她在赌,赌姐姐会不会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看见那一袭白色的身影朝着自己游过来,慕容青鸾的眼中眸光闪烁,嘴角的笑意不禁漾了开来,早在十年前坠崖之时,她就已经发奋学会了游水,如今的她根本不怕水,可姐姐却不知道。
“抱紧我!”清越公子游到她身子,一把搂住了她的脖子,语气恶狠狠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慕容青鸾任由她抱着,消耗着对方的体谅,颤声笑道:“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抛下鸾儿不顾。”
“你……”清越公子气结,但眼下并不是同她理论的时候,石桥上站着这么多人呢。倘若被他们发现落水的人是南朝皇后,拐带南朝皇后,这罪名她可吃不消。
水流越来越急,慕容青鸾不忍心见姐姐一个人费力,于是暗暗也帮着她划水。
在水中整整游了半个时辰,清越公子终于带着她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
潼湖在京城的边缘地带,岸边是荒芜的田地,极少有人居住,两个人从水中探出脑袋来,努力爬上岸后,便仰面朝天,对着蔚蓝的天空,大口大口地喘息。
清越公子已经力竭,脸上红潮阵阵。
“姐姐,你为什么会来南朝?”慕容青鸾直觉萧越歌这一次来南朝并不是为了寻她,否则她也不会一见到自己就跑路。
清越公子仰躺在湖岸边上,半截身子还浸在水中,她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懒得再动上一动,任由双腿在水中晃荡,转头瞥了一眼慕容青鸾,扯唇道:“看惯了北朝的黄沙,想来看看南朝的流水,这样都不可以吗?”
“可以。”慕容青鸾的半截话生吞了下去:可以是可以,但姐姐你是北朝人,自古以来,南北两朝誓不两立,你来南朝,会很危险。
“你现在已经是他的皇后了?”扯开话题,清越公子直接说到了重点上,“几年不见,你居然瞒着姐姐偷偷嫁人了,嫁得还是自己这具身子的嫡亲墨渊……你很有手段。”
慕容青鸾的眉头微微皱起,撇嘴道:“姐姐,你这是在挖苦我呢!”
“姐姐怎么会是挖苦你?姐姐是为你感到高兴,你六岁那年就把自己嫁出去了,而今姐姐已经二十二岁,却尚未成家,说到底也只不过是他的门客……”清越公子的语气中藏着几分黯然。这几年,清越公子在北朝的名声渐渐黯淡下去,不是因为她做得不够好,而是因为那个人不在乎她,她出再多的风头也是徒然。
“他?”慕容青鸾很快抓到了重点,挑眉巧笑着望向萧越歌,“姐姐口中的他,是谁?”
清越公子抿唇,眸光一紧,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于是冷道:“谁也不是,姐姐开玩笑罢了。”
慕容青鸾心中的疑惑已经被勾起,哪里容得她三言两语蒙混过关,清越公子力竭,可她慕容青鸾却精力充沛,俯身过去,一把扼住了清越公子的脖子,费力地挠着她的痒痒:“快说!姐夫究竟是谁?”
清越公子拗不过她,努力躲闪,终于嚷嚷着道:“我说……我说。”
“谁?”
清越公子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吐出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一颗心在怦怦跳个不停,“他还不是你姐夫,只是你姐姐一厢情愿而已。”
“那姐姐一厢情愿的对象是谁?”
清越公子答:“不过是北朝的一个落魄皇子罢了。”
“北朝的皇子?”慕容青鸾的声音猛然拔高,“北朝哪一位皇子?我见过吗?”
清越公子抿了抿唇,干涩道:“何必问得那么仔细。除非你告诉我,你墨渊有没有吃掉你,否则我绝不多说……”
“没有。”慕容青鸾的气焰瞬间就没了,“墨渊才不可能吃掉我。他连女人碰都不碰,到现在还是个处……”
“连女人都没碰过?”清越公子的眼眸中多了几分讥笑,“该不会喜欢的是男人吧?”
慕容青鸾故作镇定地点点头:“恩!有可能!”
两个人躺在草丛之中,一躺便是一整天,姐妹俩隔了十年未曾见面,想要交流的问题实在太多。十年前,慕容青鸾还小,没有多少问题困扰着她。
十年后,她的问题越来越多。
比如,古代没有卫生棉,她初潮来得时候用得是草木灰处理的,又麻烦又难受,她想要请教姐姐有没有找到更好的法子。
再比如,随着她一天天长大,她胸前的一对柔软越来越饱满,她将现代的胸罩引入了古代,推荐姐姐在南朝多买几件带回北朝去。
天很快黑下来。
慕容青鸾猜想,墨渊得到她失踪的消息,很快便会差人来寻她……可能这会儿正忙乎着打捞自己的尸体呢。
经过沈沐风的分析,她明白,墨渊是爱她的。她不该这么自私,不该折磨了墨渊整整十年,若是还有机会回到墨渊身边,她一定尽快将六年前的真相告诉他,且不说他是否愿意接受她这个亲外甥,至少她该解开他的心结,不能让他一直活在失去萧鸾歌的阴影之中。
这样想着,远处一阵骚动。
芦苇丛中,一群人手执火把,朝着她们二人的方向靠近。
“一定是墨渊来找我了!”慕容青鸾兴奋地叫出声来。
清越公子却眸光一黯,担忧地望着远方,良久才出声道:“那些人不是来找你的。是那个落魄皇子来找我了。”
听她这么一说,慕容青鸾的心中犯了疑惑,墨渊肯定不会这么快将她出宫之事公诸于众,所以不可能这么大张旗鼓地找人,想来来人真的不是墨渊。
“你快些走吧。我怕等他来了,知道你是南朝的皇后,你就走不了了……”萧越歌是存了私心的,她不敢让那个“落魄皇子”瞧见萧鸾歌。
“不……”慕容青鸾道,“既然他是落魄皇子,又怎么会不肯放我走?再者,我与他素未谋面,只要姐姐不说,他又怎么会知道我是南朝的皇后。我这才见着姐姐,怎么舍得走?”
“也罢。”清越公子觉得她说得有理,他并未见过十年后的萧鸾歌,她凭什么认定他一定就能认出萧鸾歌呢?
“清越……”
拨开丛丛杂草,一个商人妆扮的男子出现在慕容青鸾二人身边,一双宝蓝色的眸子在夜色中绽放着异样的光芒,一如十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