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不，阿婆不是这个意思。”惶然间，鸾歌对上华阳含恨的目光，心中不祥的预感翻来覆去。
“母后确实不是这个意思！鸾儿，这些都是你的错！阿母不该带你进宫！”华阳长公主似乎是受了刺激，有些精神失常，她额上的汗珠涔涔地往下流，“你是阿母的女儿，阿母自问这些年来对你不差……可是为什么……”
鸾歌被她的眼神刺痛了。前世，她是没爹没娘的孤儿，这一世，原以为找到了亲人，却不想这个第一次见面看似疼爱自己的母亲，先是毁了她的左耳，如今更是恨她入骨，只因她与甄皇后太过亲惯。
“华阳！你不能这样同鸾儿说话，她毕竟是……”
甄皇后想要劝阻，却被华阳长公主冷笑着打断：“母后想要说什么？我告诉你，她不是！她什么都不是！”
甄皇后觉得自己的女儿一定是疯了，受了这样的刺激，居然会将所有的愤恨转嫁到鸾歌身上，这对鸾歌来说未免太不公平！
“母后不管你怎么看鸾儿！毕竟我才是你的女儿，皇兴四年在云中郡险些替你死掉的人是我！你都忘了吗？”华阳长公主面上满是凄楚，明明神情悲怆，却苦涩地笑出声来，拳头朝着自己的胸口狠狠砸了两下，“就是这里……母后，那一剑刺的就是这里！”
说罢，华阳面色煞白，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刺目的红染在她胸前洁白的衣襟上，就好似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绚烂却布满了死亡的气息。
“孩子……本宫的孩子……”
甄皇后的思绪猛然飘到了十四年前，她在云中郡遭到敌方围剿，敌人的弓箭已经拉满了弦对向她，恰在此时，年仅八岁的华阳横冲冲奔到她面前，生生替她挡下一剑！华阳并非生来体弱，而是那一剑伤了心脉，自此身子便一直不好。
“阿母。阿婆……”
没有人回应她。
鸾歌怔怔地望着眼前这对母子，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局外人，完全无法插足。她本就是来自异世的一抹幽魂而已，试图凭自己的努力得到亲情，原来这一切都只是她异想天开……
“孩子别怕，母后会想尽办法劝服你父皇，母后不许你嫁到北朝去！”甄皇后心疼地拥住自己的女儿，“隐娘，传太医！快传太医！”
未央宫中顿时乱成一团，所有的人都急急地奔前走后，唯独鸾歌一人闲在原地。她算是怕了，母亲已经将弟弟的死记在了自己头上，如今再加上争夺甄皇后的恨，那唯一一点亲情，恐怕都消耗殆尽了吧。
不过片刻，华阳长公主病危的消息便传到了皇帝耳中。
墨恒从御书房出来，匆匆摆驾未央宫。华阳的命牵系着南北两朝的战事，如今他老了，不似年轻时轻狂勇猛，能不打仗自然是希望不要打仗的。
墨恒前脚踏进未央宫，宫人们的通报声立马惊动了内殿的甄皇后，甄皇后一脸冷色，径直挡在墨恒面前：“女儿是陛下，但也是臣妾的。女儿的命运，不该由陛下一手操控！”
“你都知道了。”冷冷的声音，不夹杂丝毫情感。
“知道了。陛下做的每一件事都让臣妾震撼，臣妾不敢不知道！”甄皇后冷笑，句句都含着讽刺的意味。
遭遇阻拦，墨恒额上青筋跳起，雷霆震怒：“朕要进去看华阳！这个时候华阳不可以死……”
冷情的话语就好似锋利的刀刃扎在听者的心上，身为‘局外人’的鸾歌都隐隐觉得心疼。她不怪阿母，从小面对着这样的父亲，她又如何学会疼爱子女？阿母怕是把心底的恨意都转嫁到了她身上，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自己像小时候的她！
甄皇后挺直了腰杆，死死拦着墨恒，这一回，她是下定了决心要坚持一番。
“甄瑟！你给朕放手！为了南朝安定，华阳她必须和亲北朝！”墨恒的眉头拧成“川”字，焦灼的目光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燃成灰烬！
“为什么一定要安定！陛下忘了当年咱们一起在云中郡揭竿而起的情形了吗？倘若南北两朝交战，我朝尽全力应战，未必会输！”戴着翡翠玉扳指的拇指愤怒地指向头顶，甄皇后一挥衣袖，“祖先在上，定能保佑我朝度过此劫！”
“甄瑟！你……”
墨恒被气得两眼发直，天下的格局，北盛南衰，以南朝如今的境遇，想要胜过北朝不过三分把握，他向来不是鲁莽之人，断然不可能出兵应战！
鸾歌瑟缩在大殿的一角，心中焦虑，但有了先前的教训，并不敢上前劝阻。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台映射到内殿与外殿相隔的水晶帘上，刺目非常。珠帘闪动，一袭白衣的华阳在宫人的搀扶下，苍白着唇角，走到这对对峙的帝后面前：“女儿见过父皇母后。”
“免礼！快免礼！”墨恒如今将华阳当做最后的法宝，万万容不得她出什么岔子。
不过片刻的休息，华阳的情绪已经恢复了稳定，她搀扶起蜷缩在大殿一角的鸾歌，小声安慰：“母亲失控了，鸾儿别放在心上。”
“阿母。”鸾歌鼻子一酸，推开华阳身边的侍女，抱紧了华阳的身子。
“鸾儿乖，阿母与你阿公有事情要谈，你就坐在一旁，不要出声，好吗？”
听着华阳长公主的话，鸾歌的心底隐隐生出几分不祥的预感，但大殿中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限，她只得微微点了头：“好。”
“父皇，女儿有几个问题，请父皇一一作答。”华阳长公主平静地走到墨恒面前，嘴角竟勾起了好看的弧度。
“你问。只要你答应和亲北朝，你随便问。”墨恒俨然已经是一副无赖的小丑形象。
“女儿行及笄礼那年，父皇答应过女儿什么？”
“保你一生平安。”墨恒随口便说了出来，华阳是他的第一个孩子，那些细节都刻在他的脑海里。
“还有呢？”华阳又问。
“替你找个好夫婿。”
“那么敢问父皇，白曜哥对女儿不好吗？女儿若是嫁到北朝，可能一生平安吗？”华阳挑眉反问。
“你……这两件事不可相提并论！”墨恒气结。
“父皇，女儿怕你食言，女儿只能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华阳露出衣袖中锋利的匕首，狠狠抵上自己的脖颈，目露凶光，“女儿愿意以死明志，父皇若是执意要女儿和亲，便将女儿的尸首送往北朝！”
“阿母……”
鸾歌惊慌尖叫出声，可华阳长公主手下丝毫没有留情，短小锋利的匕首狠狠划过她雪白的脖颈，鲜血便如同泉水一般喷涌而出，溅湿了帝王的龙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