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青鸾闻言,握着墨渊大掌之中的小手禁不住瑟缩了一下。
墨渊感觉到她的不安,忙按紧了她的小手,蹙眉冷声对着那宫婢问道:“传过太医了吗?”
“还没有。”
“既然没传过太医就不能证明是杏仁莲子羹的问题,以后说话之前,先思量思量。”墨渊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气。
那小宫婢受了惊,慌忙道:“沈妃娘娘一直嚷嚷着说是皇后娘娘想要害她……奴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件事不许说不出,否则朕不会饶了你!”墨渊面色一狠。
跪在地上的小宫婢吓得不敢抬头,只是连声答:“奴婢遵命……”
待到墨渊让那小宫婢下去,慕容青鸾的手指已经凉透,她瞪着一双凄惶的眼眸望向墨渊:“墨渊,你是不是在怀疑我?”
墨渊回头,静默望了鸾歌一眼,而后反握了她的手,“不会胡思乱想,沈慈的病绝对不关你的事。你心地善良,从来舍不得对人下毒手,墨渊是明白的。”
慕容青鸾的面色煞得惨白,明明得到了墨渊肯定的答复,可依旧心中不安,扬着一双渴盼的眸子问:“沈慈的事,墨渊打算如何处理?”
墨渊淡然一笑,“自然是秉公办理。”
慕容青鸾心上一颤,随即又强自镇定道:“应该的,只是太后娘娘那里,墨渊要怎么说?沈慈可是太后娘娘安排给墨渊的枕边人……”
墨渊的目光一直盯着慕容青鸾,以至于她越发演不下这出戏,声音越来越小。
“放心,这件事墨渊会处理妥当的。”墨渊拍了拍她的手背,“天色不早了,朕送你回未央宫歇着。”
慕容青鸾眉头微微蹙起,颤声道:“墨渊,我想留在承乾宫……”
发觉墨渊的面色有些不自然,慕容青鸾又慌忙补上一句:“我就躺在你身边,绝对不会碰到你的……”
“好。”墨渊心疼地抚了抚她的额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不敢在自己面前大声说话了。他给她的印象一定差到了极点!
慕容青鸾在他身边躺下,小手规矩地放在自己腹部,整个身子与墨渊隔了有一尺远。两个人同躺在一张床榻上,虽说不能拥抱在一起,但这样已经足够。
大半夜的时候,慕容青鸾感觉到墨渊在她身侧动了动,她假装眯着眼睛,任由他起身离开。望着墨渊离去的背影,慕容青鸾在心中哀叹了一口气:墨渊啊墨渊,你明明知道是我对沈慈动的手脚,却不肯拆穿我,究竟是为什么?
墨渊出了宫殿,摆驾柔仪殿。他并不是在怀疑青鸾,只是他不允许任何人故意使手段侮辱他的皇后!
柔仪殿中,沈慈已经疼了整整五个时辰,疼得极了就会晕过去,可醒了之后还会接着疼,那种痛苦就好似将墨渊一整个月的病痛浓缩到一天,加诸在她的身上。
“陛下驾到……”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慈终于等到了希望,眸光一亮,泪眼迷离地望着眼前的男子,嘶声力竭:“陛下要为臣妾做主……臣妾好痛好痛。”
“传太医了吗?”墨渊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情绪。
“没有。”沈慈身边的小宫婢慌忙答话,“奴婢将此事禀告陛下后,陛下说不让声张,奴婢就没敢给娘娘传太医……”
“快传太医。”墨渊眉头一蹙,露出不悦。他始终是心性温和的,尽管他早就猜到纳妃那晚自己被沈慈算计了,但沈慈毕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对她做得那么绝?
“谢陛下恩典……谢陛下恩典。”沈慈唇角苍白,像是中毒,又好像只是身子过虚,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墨渊并不说话。
沈慈痛得额上满是冷汗,捂着小腹,想要在床上打滚,但墨渊在场,碍于面子,她只得咬紧牙关忍下来,一条手臂伸向墨渊:“一日夫妻百日恩,陛下一定要为臣妾报仇,抓住那个凶手!”
“在你看来,凶手是朕的皇后?”墨渊眸光一冷,淡然望向她。
沈慈慌忙点头,但想到墨渊对她的宫婢说过的话,又连忙摇头,“在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臣妾不敢妄下定论。不过臣妾确实是喝了皇后娘娘送来的杏仁莲子羹之后,才腹痛不止……臣妾的身子一直很好,偶尔有受风寒的时候,也只要睡上一觉便好了,可这次……臣妾怕是熬不过了。”
墨渊叹道:“可有旁人喝过皇后娘娘送来的杏仁莲子羹?”
“有!”
红鸢的声音忽的响起,她依照慕容青鸾的意思一路跟着墨渊,不理会下人们的阻拦,强行进了内殿。
墨渊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问:“你怎么来了?皇后娘娘还在承乾宫歇息,你为什么不伺候着?”
红鸢痛苦地皱眉,“皇后娘娘让奴婢问陛下一句,不是说好了今晚一起歇在承乾宫,陛下为何又半夜来了柔仪殿,她在你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亦或是根本就没有任何位置?”
“朕……”墨渊被红鸢问得哑口无言,垂眉道,“朕不希望在朕的后宫,有人平白无故的死去。”
“这样说来,陛下是在怀疑皇后娘娘了?”红鸢厉声反问,完全没有在乎墨渊的身份。她了解墨渊的性情,墨渊这样的人并不会轻易责怪谁,更加不会杀了她。
“朕从来就没有怀疑过皇后,朕只是想要还皇后一个清白。”墨渊的视线与红鸢坦然而对,没有半点躲闪。
红鸢笑了,答:“皇后娘娘也猜到陛下会这么说,陛下和皇后娘娘果真是心心相印。奴婢来这里,其实是为了帮皇后娘娘作证,证明皇后娘娘的清白。”
“如何证明?”墨渊心中一喜,但当着沈慈的面,他没有表露出来。
“那杏仁莲子羹,奴婢在送给沈妃娘娘之前自己也偷偷尝了一口,奴婢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并没有腹痛难忍,可见皇后娘娘送给沈妃娘娘的杏仁莲子羹并没有问题。”红鸢巧笑,面上红润,看上去确实没有问题。
“她一定被慕容青鸾买通了!她本来就是慕容青鸾的人,凭什么帮慕容青鸾作证?”沈慈的双目瞪得快要裂开,伸手指着红鸢怒斥,“你们都是一伙的!一伙的!你们都恨不得我早点死!”
“放肆!”墨渊震怒,拍案而起,对着沈慈斥道,“皇后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能做到今天这个位置?皇后大肚,朕的后宫才能容下你!”
“陛下恕罪。”沈慈惊恐地捂面,她没料到传说中的“帝后不合”居然是假的,什么“帝后不合”,他们的感情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超越了亲情、超越了爱!
墨渊静下心来,又转头对红鸢说:“你是皇后的人,你确实不能为皇后作证。为公允起见,这件事等太医来了再说。”
“遵命。”红鸢早料到墨渊会这么说,嘴角不自觉地勾起,对着沈慈冷冷嘲笑。沈慈一定想不到接下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这出戏远比想象中的要好玩得多!
因为事关重大,墨渊召来了太医院中三分之一的太医,当然瑶筝也在其中,瑶筝这些年医学造诣已经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很多疑难杂症经过她的手,三言两句就能够解决。
“沈妃娘娘脉象正常,并无大碍。”一个庸医下了定论。
“你出去吧,换人进来。”墨渊语气冷淡,看了一眼床榻上痛得生不如死的沈慈,安慰道,“不是所有的太医都像他这样没用,你也别太担心,朕会命他们尽力医治。”
“沈妃娘娘是中了毒。”
“确实是中毒。”
一个太医说中毒,很多人便连连附和。
墨渊的脸上极差,用暗沉低哑的声音问一直站在角落里默不出声的瑶筝:“小医童,你说呢?这宫中,你的医术最高,沈妃娘娘的腹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瑶筝远远瞥了沈慈一眼,便转身对墨渊道:“是慢性毒。”
墨渊一直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道:“既然是慢性毒就不可能是皇后送来的杏仁莲子羹的问题,皇后只给你送过一次杏仁莲子羹……”
沈慈的身子蜷缩着,一脸落寞地望着墨渊,“陛下,太医瑶筝从前也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旁人都只说是中毒,唯独她说是慢性毒,你让臣妾凭什么相信她?”
“瑶筝……”墨渊刚刚舒展下来的眉头再次拧紧,回眸望了一眼瑶筝,“朕如果没有记错,你确实是十年前的小医童。你与皇后虽然情同姐妹,但朕并不希望你为了袒护皇后而违背自己行医的宗旨……”
瑶筝对着沈慈冷冷扯了扯嘴角,吓唬道:“其实微臣有一个法子,既可以证明皇后娘娘的清白,又可以减轻沈妃娘娘的痛苦,不知道沈妃娘娘是否愿意让微臣一试?”
“我愿意我愿意……”沈慈已经疼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只要有人愿意救她,即便那个是皇后,她也认了!她想要解药,想要减轻这一分痛苦。
“什么法子?”墨渊直觉瑶筝的语气怪怪的,她是医学界的鬼才,很多时候一些想法都会出人意料。
瑶筝朝着墨渊笑了笑,而后转头对上沈慈,冷冷吐出两个字:“剖、腹。”
“啊……”沈慈惊呼一声,身子慌忙往里床里滚去。
红鸢望着沈慈这般模样,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陛下,微臣可以一试,但看沈妃娘娘的样子,她似乎不太愿意啊。”瑶筝无奈地耸了耸肩,“剖腹可以取出她胃中残留的杏仁莲子羹,只要用银针试一试,便知道有没有毒了。”
“可是剖腹了,沈妃娘娘还能活吗?”有太医忍不住反驳。
瑶筝淡定地笑笑,“微臣只是说剖腹可以减轻沈妃娘娘的痛苦,微臣可没说能救活沈妃娘娘……试问是一刀刀凌迟而死来得痛苦,还是一剑毙命来得痛苦?”
“自然是凌迟痛苦。”太医们纷纷附和。
“你……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沈慈的一双眼眸瞪得有鱼目那么大,一脸哀怨地望向墨渊,恳求墨渊为她做主。
墨渊眸光一冷,严肃望向瑶筝,斥道:“小医童,不要再闹了!你究竟有没有法子救沈妃?”
瑶筝不满地撇撇嘴,冷道:“她自己吃的茵乌,茵乌这种东西是用来催情的,可若是碰上了味苦的杏仁便是剧毒……她吃了这么多天的茵乌,自然中的是慢性毒,微臣无能,救不了她!”
墨渊漆黑的瞳仁骤然一缩,冷冷望向沈慈,“你吃了茵乌?”
“没有……臣妾没有。”阴谋被戳破,沈慈面色惨白,一脸惶惑地望着墨渊,“臣妾真的没有吃茵乌。”
瑶筝不满道:“她不但自己吃了,还喂你吃了。今日微臣在为陛下把脉的时候,发现了陛下的药方中居然藏有茵乌……一直不解是谁为陛下下的茵乌,现在总算是真相大白了。沈妃娘娘意图谋害皇上,罪当处死,微臣就算真的有法子也不可能会救她,更何况微臣根本就没有法子……”
墨渊黯然叹了口气,“这件事到此为止,谁都不要传出去。”
沈慈又道,“不!陛下不要走……臣妾承认,臣妾确实吃了茵乌。皇后娘娘一定是知道了此事,才故意派人给臣妾送来的杏仁莲子羹,她是想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臣妾啊!陛下,您的皇后实在是太恶毒、太可怕了!”
“皇后娘娘不见得知道此事吧?”瑶筝突然冷冷回头,鄙夷地望了沈慈一眼,“微臣根本没将此事同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又怎么可能知道?”
“谁知道你有没有跟她说……你们根本就是一伙的,你们谁都希望我死!”真相摆在眼前,沈慈的罪行已经昭然若晓,只是她不甘心,她就算是死也要拉慕容青鸾下水!
听到沈慈的话,墨渊的脚步突然僵住,愣愣回头,目光直直望向瑶筝:“皇后真的知道此事吗?”
瑶筝挑了挑眉,双眸轻灵如水,朝墨渊为难地耸耸肩,“陛下先遣散了所有人,瑶筝单独告诉你。”
“好。”墨渊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而已,他转身,吩咐所有太医都退下。
瑶筝这才向前走了几步,来到沈慈的床榻前,勾了勾沈慈的被子,笑道:“陛下尚未碰过女人,不知道沈妃娘娘是否还是完璧之身?”
沈慈面上一惊。
墨渊却愣在了原地,他一直以为纳妃那晚,他与沈慈发生了关系,难道……
“陛下确实没有碰过女人!”瑶筝早猜到墨渊会瞎想,笑道,“试问一个因为胃痛昏厥的成年男子怎么可能与女人正常欢爱?”
墨渊呆立在原地,心中释然。
“陛下可是彻头彻尾、干干净净的男子,怎么可能与沈慈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牵扯到一起?”瑶筝笑道,“算算日子,沈妃娘娘应该就是从那晚开始对陛下下‘茵乌’的。只可惜‘茵乌’的药性只对享受过欢爱之乐的男女有效,沈妃娘娘自作聪明,以为陛下已经有了发妻,却不想陛下从未碰过皇后娘娘,所以她的计划落空了。”
“‘茵乌’的药性只对享受过欢爱之乐的男女有效……”墨渊默默重复,冷冽的眸光对上沈慈的脸,“你日日服用‘茵乌’,妄图得到朕的临幸,可见你根本早就享受过男女欢爱的乐趣,你并非处子之身……”
“不……不是这样的。”沈慈口齿不清,想要忍痛为自己辩驳,却找不到半点理由。
“是不是这样很好辨认。”瑶筝朝着沈慈诡秘地笑了笑,而后一把扯下她的衣袖,一颗嫣红色的守宫砂露了出来。
“守宫砂还在,怎么会这样?”墨渊难以置信地望着相互对峙的两人。
“你果真是个处男,什么都不懂!连这都能算守宫砂吗?”瑶筝伸手沾了一点水,小心滴在沈慈的手臂之上。沈慈奋力地挣扎着,可瑶筝是按着她的重要穴位,她的挣扎一点效果都没有。
那嫣红色的守宫砂很快便在水中化开来,纱布一擦,沈慈的手臂上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了。
“这就是所谓的守宫砂。”瑶筝淡笑着将沾有红墨水的纱布递到墨渊面前,“陛下,您看清楚了吗?”
“好!我承认!我承认我不是处子之身!”沈慈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眸望着墨渊,“可是那又如何?你的皇后确实是想要害死我!她根本不像在你面前那样温柔听话,她是个恶魔,从骨子里坏到血肉的恶魔!彻头彻尾的恶魔!”
墨渊的一颗心焦躁不安,沈慈的清白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他只是担心,担心青鸾会变坏。他的青鸾该是天真单纯,不染尘埃的……她的手上不该沾有鲜血!
“哈哈哈哈……”沈慈的脸上,痛苦与欢乐相交融,两种极端的表情扭捏在一起,使得她原本清丽的面容拧成一团,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魔,“你的皇后是个恶魔,她还要在你身边一直扮着乖小孩,她比任何人都可怕,她的手上不知道沾染了多少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