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军阀混战到两党相争,胡适从严复和陈独秀手里接过自由主义人权的弹药,但还没有来得及在人们的灵魂中燃烧,导火索就被掐断了。战争和革命容不下这个不合时宜的观察者,他在人权问题上所坚持的自由主义思想,根本不可能成为社会的主流意识。胡适的风光只是表面的,他的思想在大雪覆盖的土地上艰难地踩下几个脚印,还没有成型就被死一般寂静的雪花掩埋了。
五
抗战爆发后,胡适只身赴美任驻美大使,为抗战奔忙。抗战胜利后,胡适回国任北大校长,住在东厂胡同1号,此宅是民国总统黎元洪府邸的一部分,也是胡适在北京的最后居所。在这个大院落里,还住过北大的教授范文澜、吕叔湘等,解放后郭沫若也曾经在这里办过公,这所放房子从军阀的歇脚之处变为鸿儒的栖息之地。原来的房子现在已拆毁,建了许多新的楼房。
1946年,内战爆发,撕裂了中国的土地,胡适绷紧的神经也终于断裂。他像一颗裂变的原子,在硝烟翻滚的空气里横冲直撞。胡适振臂倡导文艺复兴、革命议政、自由主义,除了真理,没有什么可以猎获他的心志。作为高呼"人权"自由的胡适,不可能主动靠拢共产党,但对国民党的独裁专政,他又感到失望,时不时地站出来发两句牢骚。于是,共产党和国民党都在宴桌上撤去了胡适的席位,他只有不停地往返于两地,或者更靠近某一处,却就是不被允许进入。
他逐渐感到体力不支的眩晕,似乎爬不出阴云的深渊了,长期生活在政治潮湿而阴暗的环境里,使他五脏六腑都患了风湿,这形成了一个可怕的恶性循环:他因为政治而染病,却也同时因同政治气候之间有了隐蔽的接触点,哪怕有一个擦肩而过的风向的变动,都能使胡适预感到空气成份中混乱分子的蠢蠢欲动。一切生命的本质都是顺从,而不是无休止的反抗和斗争。胡适在传统绵密而纷乱的巨网中挣扎,想重新梳理出一个规则、贯彻新的理想,将颤抖的刺激直接用文章欢呼。可是胡适在大刀阔斧地前进中,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彼岸、站在了大陆的对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