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上楼从葛大爷门口经过,听见屋里咣当响了一声,怎么敲门都没人答应,把门砸开才知道是葛大爷倒地上了,让我赶紧送医院呢。”
“那快点,我也去。”
亮子一把将沈欢推了回去,“你这儿待着吧,我跟生子去。”
“等会,等会,带上钱!”沈欢在背后追上生子,把钱包塞进他手里。
下午4点多钟,亮子和生子才疲惫地赶回旅馆。沈欢一个人已经把旅馆的玻璃都重新擦了一遍,看见他们进来,赶紧迎上去问:“葛大爷怎么样了?”
生子说:“救过来了,我妈在那看着呢。”
“葛大爷儿子呢?”沈欢问。
生子说:“联系上了,他跟他媳妇都在值班,到医院看了一眼又回单位了。”
沈欢沉吟了一会儿,“也是的,两个都是警察,哪有时间照顾他啊。”
“本来人家媳妇已经请了假要在医院照顾他,葛大爷觉悟还特别高,死活不让耽误工作。”谷小亮说。
“你以为人们都跟你一样?”沈欢白了谷小亮一眼,“反正旅馆也得有人看着,等葛大爷出院了,就接到这儿来,你照顾。”
“都是劳动人民,你怎么老对着我来!”
“就你还劳动人民?吃啥啥不剩……”
“干啥啥不行!你就不能换一句赞美我的口号?”谷小亮倒在沙发上,跷着腿对着生子抱怨道:“生子我跟你说,我就是犯小人,而且这小人还都是女的,刚送走那个日本鬼子想清净几天,这儿还一个等着我的。”
“你还好意思说,不提真树子我还不生气,人家真树子怎么你了,让你炒个米饭你还往锅里吐唾沫,恶心不恶心啊你这个人。”
谷小亮听了这话,立即警觉地盯着生子的眼睛,生子强忍着笑连连摆手,“不是我说的,这事绝对不是我说的。”
亮子嘀咕:“不是你说的?难道那铁锅它自己会说话?”
天快黑的时候挂起了大风,旅馆院里的几棵树上不多的几片叶子都掉了下来,满院子乱飞,发出刺耳的哗哗声响。生子和沈欢去医院看葛大爷了,亮子一个人在门房里百无聊赖。拧开收音机,电台里正播着孟宪辉的节目。
“唉,一到这钟点你就没完没了地在那叨逼,还是你这工作好,大风吹不着太阳晒不到,坐在那叨逼两句就能领工资……哪像我,这么命苦,堂堂七尺男儿天天受她的挤兑,干啥啥没完,吃啥啥不香……”谷小亮怀着一些伤感在边儿上自言自语。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碰到桌子最里边的那摞相册,拿到怀里翻看着。
相册里都是在旅馆住宿的客人的照片,旅馆四季的变化都在这里面。那些来自天南海北的人们,或是情侣或是夫妻,或是朋友同事,他们在这里度过快乐的时光,留下气息和痕迹,他们当中的每一个都在谷小亮的脑海里留下鲜活的记忆。比如那个头上包着手绢的胖子,他一个人从香港到这来旅行,在旅馆住了两个礼拜,遇上了那个穿红背心的女孩,他们俩好上了,还请亮子吃过饭;再比如那对从马来西亚来的老夫妇,他们从外边回来发现丢了一部相机,当着警察的面儿指着亮子,要警察把他带回去好好查问,结果却发现相机原来是顺着床和墙壁的缝隙掉到了床底下;还有那个叫江小鱼的美院学生,她来这个城市见一个从网上认识的男朋友,在这个院子里见到的却是一个卖菜的中年商贩,谷小亮问他为什么每天半夜到网吧去泡网,菜贩子居然说网吧不但花十五块钱就能过夜,12点以后点还给一碗泡面……谷小亮忍不住乐出了声儿,看着美院女生的相片说了句“你真是个傻帽儿”。
翻过另外一页,亮子看到山下真树子的照片,那是她第一次到这里住宿的时候在房间门口照的,是夏天,真树子穿着短裤和大大的一件背心,手里拿着本儿汉语书在对着镜头挥手,脸圆圆的,小眼睛眯成两条弯月牙儿,露出两个小虎牙,亮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冒出一句:“战争犯。”
再翻过一页,还是真树子。是秋天,她还是穿着那条短裤,上身套了一件长袖的圆领衫,一只手里端着她最喜欢吃的扬州炒饭,另一只手拿着勺子举向镜头,一副很开心的模样。看着看着,谷小亮忍不住想起那天在医院的情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