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人大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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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河阳变局(4)

“这……”胡浩月不说话了,他已清楚,是余书红搅了局,高波一定不同意动强伟。吭了半天,泄气道:“这女人做事向来隐蔽,不会轻易留下把柄的。”

“你这不是废话么,说半天等于什么也没说”齐默然发完火,喝了一阵水,感觉心火不那么旺了,才又道:“他要让强伟人大市委两边挑,这不成了他自己么,两头挑,都两头挑了还有什么监督可言,人大这边不就真成了聋子的耳朵?”

胡浩月想了一会,试探性地说:“既然如此,还不如顺着他的意见,免得他在高层里乱说话,坏了大局。再说了,人大那点权,能监督到谁头上,挑不挑还不都一样。“

“强伟呢,他还有资格把这个市委书记干下去?挑不挑都一样,这话是你说的?我看你也是觉悟到家了。“

“忍一忍吧,齐书记,你的对手是他,强伟不过一道小菜,啥时动还不是你一句话?还有,这样做了,他强伟能无动于衷,能不悔悟?我倒觉得,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至于下一步,就看强伟的表现了。”

齐默然怔怔地想了一会,他倒不是指望强伟能悔悟,对此他早已不抱希望。但,眼下也只有这样,高波跟中央高层的关系,他不能不顾忌。想到后来,齐默然的心就恶毒了,怪不得老天爷再来一场横祸,让高波赶快离开这个世界。

他叹了一声,道:“不甘心呐。”

胡浩月半是劝解半是添油加醋地说:“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一个强伟远不至于你这样。”

齐默然重重道:“行吧,就按你说的办。先按程序找他谈话,具体怎么谈,你要掌握好,该讲原则的时候,一定要讲原则。”

胡浩月说:“齐书记你就放心,这话我一定会谈好。”

“放什么心,都到了这地步,我还有哪门子心可放?”齐默然猛地起身。胡浩月脸上刚刚泛起的活色哗地没了,后来他问:“余书红这边呢,要不要也找她谈一次。”

“不”齐默然这次说得很果决。胡浩月本来还想,趁这次机会,把余书红也请出省委大院去,他实在是对这个女人又烦又怵,烦透了。齐默然这一声不,就把他要说的话给不了回去。

胡浩月临告辞时,齐默然又说:“完了你抽空去趟河阳,跟周一粲做做工作,不能让她在这件事上背包袱,该怎么干,还得怎么干。”

胡浩月会意地点点头,告辞走了。

齐默然心里,已比来时轻松了不少,接下来,他要好好考虑一下那些烦心的事儿了,特别是跟周铁山的事儿。这些年,他感觉一条腿真是被这个人给绊住了,做啥也不方便。人是不能让别人绊住的,绊住了,你的行动就不再是你的行动,你的自由也不再是你的自由,弄不好,还要让他连带着栽几个跟斗。

说啥也不能栽跟斗啊--

跟斗这玩意儿,不是每个人都能栽得起的,爬得高,栽得重,这点浅显的道理齐默然能不懂?

乱想了一阵子,齐默然不想了,想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泄气,自己给自己乱阵脚,与其关起门来找怕,不如拿出点真手段,跟高波搏一搏。

第二天上班,齐默然正在琢磨着召集办公厅的几位同志,强调一下胡杨河流域综合治理专项会议的筹备工作,这个会必须得开,而且要开好,开出声势,要让全省上下树立起使命感和紧迫感。目前只有抓好这项工作,才能赢得中央的赞同,才能在工作思路上跟高波彻底区别开来。

电话响了,是内线,齐默然以为是秘书处打来的,喂了一声,电话里却传来周铁山惊慌的声音:“老领导,出问题了,你那边方便接听吧?”

“你怎么能打内线?”齐默然下意识地就责问了一句。

“老领导,事情急,我也是托了人才打通这条线的。”周铁山紧忙解释。

齐默然这才记起,早上忘了开手机,外线他又跟秘书叮嘱过,上午一个也别接进来。

“什么事,说”

“周一粲这娘们,疯了,她在查去年那起车祸案。”

“她查案子关你什么事?我很忙,没工夫听你说这些。”

“老……老……领导,这案子查不得埃”一听齐默然装糊涂,周铁山破天荒地结巴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查得查不得是她的事,你犯哪门子急?”齐默然已没耐心了。周铁山越发急了:“老领导,你得阻止,不能由着她乱查下去。”

齐默然啪地压了电话。半天,他才从周铁山的话里清醒过来,反了,都反了,居然连周一粲都心怀不轨,背着他做这种事!他抓起电话,跟秘书说:“给我接河阳周一粲办公室”

过了一分钟,电话通了,齐默然抓着电话,只听得周一粲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喂喂,自己,却气得发不出一个字。最后,他在心里恨恨地咒了一句,将电话扔了。

多险啊,差点就将她放到一把手位子上,这女人,了得!

平静了好长一阵,齐默然才让秘书打电话通知强伟,让他来一趟省城。

一周后,河阳的班子定了,强伟取代乔国栋,兼任河阳市人大常委会主任。宣布这天,省上来了好几位领导,胡浩月,省人大李副主任,还有一位副省长,可见这次班子调整,对银州高层来说,是多么的举足轻重。出乎胡浩月意料,齐默然让余书红也一道去了河阳,还特意安排她在会上讲了话。

当天晚上,齐默然给强伟打电话,向他表示祝贺。尽管他们谈完话才几天,这个电话,在强伟心里还是激起了一股波澜。

几乎同时,胡浩月跟周一粲的谈话,也在艰难地进行着。

第二天,省人大李副主任召集各方负责人,要求河阳迅速成立专案组,尽快查清老奎的死因,给方方面面一个说法。同时,由河阳市人大向省人大写出专题报告,对河阳的执法工作进行汇报。作为新上任的人大主任,强伟当即表态,此事由陈木船同志全权负责,公安那边,由徐守仁局长亲自抓。

已经冷下去的老奎自杀案,忽又成了一个敏感话题。

4

秦西岳刚回到家,脚步还没迈进可欣屋里,思思就打来电话:“爸,刚回到家吧,是不是又晒黑了?”

秦西岳一愣,女儿怎么知道他刚回家?他机械地嗯了一声,正要问,思思在那边又说:“想不明白了吧,我可告诉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监视之下,你休想瞒过我。”

秦西岳笑了一声:“爸啥时瞒你了?都多大人了,还是这么没正形。”

思思在那边也发出一片嬉笑,秦西岳好像听见,思思旁边有男生在说话。“老爸,我跟逸凡在一起,是强叔叔告诉我你回家的。”

秦西岳哦了一声,一听他们两个又搅和在一起,心里,莫名地就生出一丝不快来。正要问问思思的工作和生活情况,强逸凡接过电话,问了声秦伯伯好。秦西岳憋住气,没搭理强逸凡,思思在那头不高兴了,抢过电话说:“老爸,你咋回事,人家逸凡问你好哩?”

一听她左一个逸凡,右一个逸凡,叫得比老爸还亲热,秦西岳啪地就合了电话。过了一会儿,又觉冲自己的宝贝女儿发脾气真是不应该,何必为强家那小子伤害自己的女儿呢?便又将电话打过去。思思这一次给他来了个以牙还牙,不接。秦西岳叹了一声,知道女儿又犯倔了,放下电话,去看可欣。

秦西岳是接到姚嫂的电话后火速赶回来的,姚嫂在电话里说:“天大的喜啊秦老师,可欣老师醒过来了,她能喊出人名字了。”

“真的吗?姚嫂你再说一遍,可欣真的能认出人了?”那一刻,秦西岳的心几乎要跳出来,这是多么激动人心的消息啊,他抱着电话,一连问了好几遍,确信姚嫂说的是真,孩子一般狂跳着回到了实验点上。可欣醒过来了,可欣她真的苏醒了!秦西岳逢人就说,他的声音感染了点上每一个人,大家纷纷跑来向他祝贺。秦西岳匆匆收拾好东西:“我要回家,我现在就回家”

可欣的情况果然大为好转,秦西岳走进可欣的屋子,姚嫂正在给可欣擦脸。可欣今天显得很精神,衣服换了新的,白里透粉的衬衫,外面配以浅色开襟毛衫。头发也刚刚梳过,绾在头顶,衬托得那张脸一下有了生动色。整个人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目光也远比以前活泛,不那么死僵了。

“我来。”秦西岳说了一声,就要跟姚嫂要毛巾,姚嫂笑着说:“秦老师你别急,可欣老师她认生,不会让你擦的。”

“认生?她怎么会跟我认生,我是他丈夫。”

姚嫂没跟秦西岳争,只是浅笑着,耐心地为姚嫂擦完脸,摆了毛巾,笑道:“你先坐,先跟她说一会话,看她能不能认出你。”说完,喜滋滋地出去了。秦西岳坐可欣身边,唤了一声她的名字。可欣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动了动,没啥反应,寻着声音,又往门外瞅,半天,她张开嘴,发出两个简单的字:“姚嫂--”

“姚嫂,她叫你了,我听到了,她真的叫你了”秦西岳兴奋地冲姚嫂喊。

姚嫂在外面说:“不急,秦老师你多跟她说说话,多说话她就记起你了。”秦西岳嗯了一声,抓起可欣的手,放在自己双掌间,轻轻抚摸,一边耐心地唤着可欣的名字。秦西岳期望的奇迹并没出现,他原以为只要回来,只要坐到可欣面前,可欣就能认出他,就能跟他说话儿。没想,一个小时过去了,可欣投在他脸上的目光还是很陌生,嘴巴紧闭着,啥也不讲。姚嫂倒像是很有把握,见秦西岳急,不停地劝他:“秦老师你千万不能急,你一急,可欣老师就让你吓住了,这么着吧,你跟她说以前的事,啥都行,说说孩子啊,工作啊,反正就是她脑子里有的。”

秦西岳这才安下心来,照着姚嫂的法儿,慢慢跟她拉起了家常。

这一天的天气很美,银州的天难得如此晴朗,天空蓝蓝的,干净而透明,秋阳斜斜地挂在桃花山上,像是不忍落下。光儿映照着水车湾的这座小院落,给它罩上一层祥和的色彩。姚嫂在院里洗衣服,她的心情也是难得的晴朗,家里来了电话,给她报了平安,丈夫的病也往好的方向去,能挣弹着到庄田地里干轻活了。这些都是喜事儿,更喜的,可欣老师在她的精心照料下,终于能认出人了!她就像做成了一件大事,由不住地兴奋,洗着洗着,竟哼起家乡的小调来:

正月到了正月正

正月十五挂红灯

挂上红灯做什么

照得奴家满堂红

二月到了二月二

二月二呀龙抬头

王三姐儿上彩楼

五凤楼上戏诸侯

三月到了三清明

家家户户来踩青

低头走路抬头观

放个风筝人人看

正哼着,秦西岳突然在里面喊:“姚嫂你快来,姚嫂你快来呀”姚嫂闻声,扔下衣服就往屋里跑,刚进门,就被可欣的举动惊住了。

这间曾弥漫着悲伤气氛的屋子里,此刻,正上演着感人的一幕。华可欣抓着秦西岳的手,抓得那般牢,仿佛一丢开,就再也抓不到似的。她的脸,紧紧贴在秦西岳胸前,那一头长发,轻轻散落开来,覆盖住了她已染满红霞的脸颊。她的身子似乎在蠕动着,又似乎,静止了般,软在秦西岳怀里。姚嫂进来,并没惊扰她,她依旧保持着那份醉醉的姿势,口里发出细软的呢喃。

“姚嫂,她叫我哩,我听得清,她在叫我哩。”

秦西岳的声音已在发颤,打着哆儿,好像一条幸福的鱼,要往深水里去。姚嫂站在门边,她已感动得说不出话,这一幕,换在别人家,兴许也习以为常,不值得惊怪,可这是秦西岳家,这是一个久病着的女人,这是一个已经失去记忆好久好久的女人……

“嗯,我听见了,她在叫你,秦老师呀,她在叫你……”姚嫂哽咽着嗓子,说不下去了。

秦西岳仍就疯疯巅巅的:“可欣,可欣你记起我了吧,我是西岳啊,我是……”

屋子里翻腾着一股浓浓的浪,一股交织着苦涩和幸福的浪,这浪打屋里奔出来,涌向院落,很快,便让深秋的这座小院落布满了雾状的东西。世界瞬间凝固了,世界又瞬间沸腾起来。秦西岳跟姚嫂两个人,被可欣细微的变化激彻着,鼓舞着,由身到心,发出一种欢呼,一种雀跃。尤其姚嫂,她还从没见过秦西岳会这么失常,这一刻,他哪里还像个专家,哪里还像个六旬的老人,简直就是孩子,不,比孩子还要天真,比孩子还要可爱。他抓着可欣的手,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她一不发出声音,他便情急地唤,可欣你说话呀,你说啥我都能听懂!

华可欣像是被他彻底感动了,又像是被他彻底地唤醒,终于,姚嫂听见,华可欣嘴里说出一句话,一句令她热泪盈眶的话。

“你是西岳,是西岳埃”

夕阳慢慢地滑过山顶,落下去,一层金色的光辉笼罩着院子,姚嫂湿着两只眼,悄悄打屋里走出来,站在院里。院里很温暖,夕阳把最后的温暖全洒在了小院里,洒在所有热爱生活的人心上,姚嫂感到心里滚烫滚烫的,脸也烫,身子也烫。她想起了自个的家,想起了自家男人,还有两个孩子。最后,姚嫂竟禁不住的,在心里唱出了声:

你想看花难上难

难上难

花儿呀

绣在了个水里边

四面八方让水挡严

你想看花也不难

也不难

变一个金鱼娃儿水里面钻

一呀钻,二呀钻

一钻钻到水里面

抱住那个花芯儿看呀看牡丹

华可欣终于醒了!不但能认出秦西岳,还能跟他简单说上几句话儿。尽管她的记忆还是极其有限,说的话也就简简单单几个字,但相比她傻着,这是天大的进步。当晚,秦西岳就将电话打给了思思,思思一听,在电话里猛哭起来,她的哭声感染了秦西岳,抱着电话,秦西岳也哭了个热泪满面。思思当下决定,她要回来看母亲,秦西岳怕她请不上假,思思说,就算炒我鱿鱼,我也要来。秦西岳说思思你该来,你们都该来,这些年你们不在身边,你妈孤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