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此时,外头一阵骚乱,一名侍卫神色慌张地冲进屋子,跪在地上大声唤道:“太子!殿下!殿下!”
玄骆心头一乱,直觉地感到这份异常与默语有关,连忙问:“何事慌张?!”
“刚才传来的消息。”那侍卫额角不住地流下冷汗,双手止不住哆嗦,向主子回报宫里已经传的沸沸扬扬的事情,“太子妃不见了!”
闻言大惊,玄骆和林紫川对视一眼,勉强定下心神,随即进一步询问:“不见了?!是有人劫狱吗?”这种时候,默语怎么会做出这么冲动的事情来,难不成是被人绑走?越想越是心乱如麻。
侍卫老实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说出:“还不清楚,但太子妃现在从牢里逃了出来,这会宫里正在搜捕,马上就到东宫。”那浩大的声势在宫中已经许久没有见到过了。
玄骆刚停下一会的脚步再次来回走动起来,懊恼不已地担忧:“怎么会这样?要是被抓回去,就连父皇也无法可想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外面派来寻人的军队也渐渐接近太子府。再拖延下去,只怕东宫就要被团团围住,到时候守备森严,活动起来更加不便。玄骆挥手遣退侍卫,不再犹豫,回头坚定地唤道:“紫川!”
“在。”林紫川听见他精神的声音,心中一喜。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果断坚决的大当家嘛!
玄骆飞快地吩咐:“你现在立刻安排人去找寻默语的下落。”
紫川领命就要出去:“是。”
在好友出门前,玄骆忍不住再次叫住他,再三强调提醒:“记住,一定要抢在任何一队人马之前。”默语为他受够了委屈,不能让她再落入母后之流的手中,就算是要抛弃一切带她远走高飞,他也不在乎了。
而在另一处,屋内的人显然高兴极了。
“什么?商默语偷跑了?”林歆瑶得意地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吉祥那女人如此了解她的性格。”若是早知这么容易,她也不必拖拉这么久了,平白让吉祥还钻了个空子。
立在她身边的侍女问道:“郡主,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林歆瑶停下笑声,可嘴角的弧度却怎么也拂不去。她摆摆手:“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好好地盯住骆表哥和三皇子的动静。”
话刚说完,她立刻又想起什么,多添了一句嘱咐:“对了,还有,吉祥那里也派人去看着。”
此刻比起东宫,三皇子所在的静王府却面临更加严峻的形势。
从小看着三皇子长大的师爷一直碎碎念着同样的话题:“爷,属下觉得您明日还是不要再和皇后唱反调了。”
“哦?”玄敬一边更衣一边不以为意地随声应着,反正每天都要这样说一遍,耳朵早已听到起茧了。
师爷苦口婆心地说:“皇后原本就一直视您为眼中钉,如果太过惹人注目,只怕对王爷不利。”
洗去一天的灰尘,换上干净的外袍,玄敬走出内室,不屑地冷笑:“你觉得我会怕她吗?”
“恐隔墙有耳,还是小心为妙。”师爷四下张望,不见有可疑人影,这才稍稍放心。
玄敬见他总是这样胆小怕事,不觉有些恼怒,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事事唯唯诺诺,那还是我玄敬吗?就连父皇也默许了,我何须向她低头。”
正说着,一名下人来报:“王爷,宫里出事了!”
“什么事?”玄敬还未开口,师爷便立刻紧张地问。
下人不敢拖延,连忙回话:“被收监的太子妃不见了!”
这回玄敬着急起来,拎起那人的衣领,厉声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下人被这样的主子吓得面无血色:“没有人发觉,等到守卫的人发现时,太子妃已经从铁牢里逃走。”
玄敬皱起眉头:“这个消息确实有点糟。”
下人虽然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差点窒息的恐怖,但这等重要的事却不能不说:“还有更糟的,皇后说王爷该为这件事负责,正向皇上上书。”
闻言,师爷立刻哀嚎起来:“爷,您瞧,皇后果然……”
玄敬却只是露出淡淡的玩味的笑容,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紧张和棘手,玩笑般地说:“这些年,她总算有点长进。既然如此,我就陪她玩玩好了。”
“对了,太子有什么反应?”玄敬突然开口。
下人愣了一记,连忙回话:“还是呆在东宫,似乎对太子妃彻底放弃了。”
“放弃?”玄敬大笑起来,“哈哈,你们也太小看皇兄。他可不是那么听话的乖孩子。”
玄敬大手一挥,转身向内室走去,摆明了送客:“你们先退下吧,我要想想明天如何应对皇后。”
“什么人?”刚回到屋里,玄敬停下脚步,看着墙上隐约映出的黑影,谨慎地问道。
看清来人的容貌,他不由地惊诧嚷出:“皇嫂——”
“小点声。”商默语应声,从窗口跃入屋内,食指点唇示意他轻声。
玄敬又惊又喜:“你怎么会来我这里?不是应该去找皇兄才对吗?”他没想到商默语辛苦越狱竟然没回东宫,而是首先跑来找他。
“自然是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商默语说着,用再认真不过的眼神盯着他的脸说。
就算心明如镜,但玄敬还是忍不住心里像小鹿乱撞般怦怦乱跳。他自嘲地笑道:“呵呵,别这么看着我,我会误以为你爱上我了。”
“臭美。”果然,默语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地将他的话顶回。现在她所关心的头等大事,就只有那么一桩:“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这么严肃。”玄敬直觉地反问。
“如意珠……”宫里的人随时会找到这儿来,没时间拐弯抹角,商默语索性开门见山,“是不是在你这儿?”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玄敬脸色一变,即使不过几秒便恢复如常,但商默语还是清楚地看见了。
这意味着什么,纵然不说破,也已经足够了。商默语颓然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贴上墙壁,失落地喃喃自语:“看来他们说的没错了。”
“皇嫂?”看见她瞬间变得惨白的脸,玄敬忍不住关心地问,“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不要紧吗?”
商默语没有回答他的话,猛地双拳紧握站直身子:“让我看一眼。”
突然的话语让玄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随即才想起:“什么?如意珠?”
“嗯,至少让我看一眼。”商默语垂下头,将眼中的黯然悄悄藏起,“好让我容易死心……”
“这就是如意珠吗……”看着眼前光芒四射的珍宝,商默语却丝毫没有了兴趣。
玄敬望见她神伤的模样,突然明白了她今夜古怪的举动,试探般地开起玩笑:“听说,你是为了这个才嫁给皇兄的。早知如此,我就用如意珠把你抢过来了。”
商默语苦中作乐,附和着他的话接着回答:“别说冷笑话了。如果是你,可能我会半夜偷了珠子逃走。”
“呵呵,”玄敬苦笑着一耸肩,“我有这么差劲吗?”
记起他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且在今天殿内更是为了她与众人苦斗,商默语敛起玩笑的表情,难得认真地对他说:“无所谓谁好谁差,只不过你对我来说,不是那个对的人。”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玄敬就算不想放弃也不行了。即便如此,他仍有些不甘心地追问:“皇兄是那个人吗?”
商默语沉默了许久,久到玄敬以为她不打算回答。最后,她幽幽地开了口:“差一点,我就以为他是了……”
她的泪水挂在眼眶,溜溜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玄敬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商默语,除了心痛还有些不习惯,他故作轻松地打岔:“喂喂,我们真的要聊这么深沉的话题吗?”
“是啊,反正我也打算离开了。”明白他的好意,商默语说完便打算沿原路离开,却被玄敬叫住。
“皇嫂——”他皱眉问道,“你为什么要逃?不相信我能保你毫发无损吗?”
商默语摇摇头:“不是因为你,而是……”
“原来如此……”玄敬了解地退开一步说,“我太高估自己了。”
“玄敬……”商默语见他受伤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
玄敬最终仍旧停止不了对她的关心:“皇嫂,你这样不计后果地跑了出来,以后怎么办?打算一直躲躲藏藏地过日子吗?”
“放心吧。”默语突然扬起一抹笑容,“我去的地方,不会再被这种问题困扰,只是从此都没机会再见你们了。不过,我会努力想念你们的。”
师爷踉踉跄跄地推开房门闯了进来,大叫不好:“爷!皇后的私人军队来了,就守在府邸周围。”
“看来她是打算动真格的。”玄敬此刻并不打算与皇后正面相对,他还有点重要的事得办。
“还没太子妃的下落吗?”玄骆熬红了双眼,不停地问着默语的消息。平生第一次,他憎恶起太子这个身份,千万双眼睛盯着,居然让他束手束脚无法行动。
“回殿下,没有。”第一千零一次的回答,答案不变。
心越来越凉,玄骆无力地走回内室,突然感到有人站在那片黑暗中。
“谁!谁在那里!是默语吗?”纵使在黑暗里,玄骆直觉地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那淡淡馨香只属于他的默语。
“嗯……”轻轻的回应证实了他的猜测。
“果真是你!”他急忙起身,走过去将她一把抱紧,因激动而颤抖起来,“吓坏我了!”
“我是来道别的。”商默语没有推开他的拥抱,却用冰冷的声音对他说着离别的话。
玄骆浑身一颤,不相信怀里的人儿会这般冷淡,喃喃问:“道别?你要到哪里去?”
“回家去。”默语继续冷漠地说。
“你是说那个家吗?”玄骆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地觉得有些气愤,觉得自己寝食难安的担忧被人弃之如敝屐。
商默语仍旧坚定地回答:“不错,我想回去了,这里的一切都让我觉得疲惫不堪。”
“那我呢?你就这么抛弃我了吗?”玄骆说着,双手恐慌地将她紧紧抱住,只怕她会随风消逝,再也寻不见。
被如此紧抱,商默语的心稍稍软化,决定将离开的原因告诉眼前的大骗子:“虽然马上就要分开了,但我还是忍不住想要问你。”
“问什么?”玄骆不解。
默语心中积压的怨愤终于爆发开来:“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一直把我当做傻子一样耍着玩?”
玄骆被这没头没脑的指责炸晕了:“默语!你在胡说什么?我对你是怎样的,难道你不清楚吗?”
商默语伸手用力将他一把推开,后退了几步靠近窗户。月光洒下,她的眼角反射出泪光:“是啊,我如今就是全都看清了,所以才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大傻瓜,世上最大的傻瓜!”
“你到底看清什么?”玄骆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亲密的爱人会突然变成这样。难道是因为他无法立刻将她营救出来而心生怨恨?
他的茫然落在此刻的商默语看来格外刺眼:“为什么?如意珠根本就不在你这里,为什么都不告诉我?还和我签下那么愚蠢的协议,你根本没有打算兑现承诺,对不对?”
原来她都知道了!玄骆顿时如鲠在喉,好半天才挤出几个字来:“默语,你听我解释……”
“看你这表情,我猜对了。原本我心里还抱有一丝期望,希望能从你的口中听到否认的话,现在——”商默语边说,边跃出窗户,“我对你失望透了!”
“我说了,叫你听我解释!”玄骆疾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不顾一切地大声吼道。
商默语一狠心,取下发髻上的金钗,猛地扎向玄骆的手逼他放开:“你放手!我现在就去找老爹,然后一起离开这鬼地方!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你!亏我还打算放弃一切呆在你身边的,我真是太傻了……”
“默语……”怔怔地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背影,玄骆的双脚却如注了浆一般,无法挪动半步。
“殿下,您不去追?”林紫川打破沉寂。
玄骆后退两步,跌坐在椅子里,苦笑地自嘲:“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起初就是抱着戏弄的心情签下的协约。”
紫川见到这样的好友,不免为他感到难过:“可一切都改变了,不是吗?”
“我欺骗了她的事却仍然没改变,至今我仍没将如意珠拿回来。”玄骆突然抬起头,望着窗外,含泪幽幽地说,“我心里总觉得,只要得不到如意珠,默语就会一直呆在我身边,不会离开。”
“如今看来,简直是大错特错,我真是太蠢了。”他悄悄地抹去泪,强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反正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默语迟早都是要离开的,与其爱着我远去,不如恨我讨厌我,这样日子恐怕更好过些。”
“这可不一定哦。”与气氛格格不入的愉快声音响起,两人循声回头望去。
“三皇子!”林紫川挑了挑眉。
“玄敬?”玄骆此刻只想默默地舔抚内心的伤口,不想费神应付麻烦人物,“你是专程来看笑话的吗?”
玄敬却不理会他的冷言冷语:“皇兄,怎么说得这般伤人啊?我可是特意来帮你挽留皇嫂的。”
“你有办法?”一想起默语为了如意珠而气愤离去,玄骆就无法好好与他说话。
玄敬将背在身后的手举到面前,眼熟的锦盒提醒着玄骆。玄敬见他半天没动静,索性主动打开盒盖,让如意珠呈现在他眼前,说道:“带着这个去好好道歉,然后再来个温柔又热情的……”
玄骆接过珍宝,忍不住疑惑地问:“你好不容易从我这偷走的,这么轻易就还给我,为什么?”
“现在可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再不追皇嫂就真的不见了。”玄敬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了笑。
或许有了这个真的可以留住默语!“先谢了,以后再找你算账。”玄骆不再消极,动作矫捷地消失在夜色中。
留在屋里的林紫川若有所思地看向玄敬,好奇地唤道:“三皇子?”
明白他的意思,玄敬哈哈一笑,咽下喉中的苦涩,不情愿地说:“我这么做可不是为了皇兄。不过既然他能左右皇嫂的想法,现在要留下皇嫂,也只有帮助他了。”
“总之多谢。”林紫川代好友道谢。
玄敬长叹一口气,懊恼地挠了挠头发:“现在可不是谢谢的时候,皇后派人将我的府邸团团围住,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溜出来的。我帮了皇兄这么大的忙,你作为他最亲密的幕僚,难道不替主子稍作回报吗?”
见他将话题转移,林紫川也知趣地不再多说,顺着他的话笑言:“原来如此,我就说三皇子不会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玄敬拉着他便向外走去:“快走吧,不然恐怕你那位好妹妹派出的鹰犬也要盯上我了。”
“您何时也这么怕事?”紫川取笑道。
“别说笑了,我只是讨厌麻烦。”玄敬不服输地回道。
“默语!”突然响起的呼唤声,暂停了商默语离开的脚步。她回身望去,只见玄骆真从远处飞奔而来。脚下的时光机因为引擎的发动而微微颤抖,她本该快些踏入机舱,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立在那儿。
玄骆气喘吁吁地赶到,将手中的盒子送到她的面前打开,急切地说:“默语,这是你想要的。什么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走。”虽然眼前所见到的事物令他好奇不解,不过玄骆现在一心只想着默语,别的全然不关心。
“对不起,太子殿下,已经来不及了?”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个从未见过的老男人出现在他面前。玄骆立刻提高警惕,想要护住默语:“你是谁?”
看了看老爹,默语小声请求:“老爹,我想最后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商家老爹明白女儿的意思,只是无情地丢下一句话,便先走入时光机:“那你要抓紧点时间,回程的机器已经开启,马上就要离开了。”
商默语点点头:“我明白的。”是啊,一切都已成定局。
玄骆放弃所有自尊地乞求:“默语,别走……”
“刚才的话,对不起,我并不是真的……”也许是即将离别不再相见,商默语的心境反而冷静下来。
“不用解释,我能够了解。”玄骆牵住她的手不肯松开,仍不死心地希望她能够改变决定,“一定要走吗?”
默语的眼眶越来越湿润,哽咽着说:“玄骆,我只是一个误闯进你生活的人而已。现在到了将一切事情导回正规的时候了,所以……”
两行清泪止不住地流下,商默语一狠心,趁他发楞的时候拂开他的手掌,登上时光机,背对着他说出最后的道别:“再见了。”
“默语——”心中一直担心恐惧的事情在眼前成真,几日不吃未眠的玄骆终因虚脱而不支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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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内侍监从来一批新进的秀女……”管事太监尽职地向新登基的皇帝汇报。
新皇玄骆一边收拾起桌案上的玉玺交给身后的随从,一边吩咐:“这种事交给贵妃和淑妃处理就行了。”
另一名静立在旁的大臣指着如小山般高的文案提醒:“皇上,这些奏章……”
“给静王和林右丞。”头也不回,玄骆从龙椅上站起,随口应道。
随身伺候的太监总管看着皇帝急匆匆向外走去的身影,忍不住问道:“皇上,您要去哪里?”
“废话!”不胜其烦的玄骆终于高声说出原因,“皇后正在生产,朕当然要一直守在她身边!”
刚走进朝霞宫的院子,他就听见一声声儿童的啼哭响彻云霄。玄骆连忙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殿前,却见产婆抱着包裹妥当的婴儿从屋里走了出来。比起见到孩子的喜悦,他更牵挂屋里辛苦生产的人儿。
望着因劳累而已经入睡的默语,玄骆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轻抚她的脸颊,默默地在心里说:“谢谢你,放弃一切选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