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孟子慷慨人生(传世名家经典文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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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王驩施计忠诚卫士(4)

人是有感情的动物,谁不爱听他人的赞颂,谁不以下级的殷勤为快,谁不喜欢亲人的关照与体贴,领袖、豪杰、圣贤似乎也不例外。每当看到苟矢弗如尝药、试药,为了自己的康宁而舍生忘我时,孟子便将身体转向一边,眼圈湿润,心里酸楚楚、热乎乎的……

孟子与苟矢弗如间的距离缩短了,感情逐渐得以共鸣,心在日益贴近。

孟子与苟矢弗如的关系密切了,与群弟子间的感情却无形中疏远了;因讨厌苟矢弗如,弟子们到夫子居室的次数减少了。孟子师徒的关系日益紧张起来,万章、公孙丑等人对此十分担忧、十分不安。万章性格内向,像一头牛,不轻易发表意见。公孙丑则是一匹烈马,无牛的韧性,屡谏夫子,介绍苟矢弗如的为人,说明这是个“巧言令色”的小人,他奸诈、虚伪、口蜜腹剑、反复无常,既投于王驩的卵翼之下,必为王驩之鹰犬,需谨慎对待,切莫受骗上当。孟子不仅不接受公孙丑等人的忠谏,反而批评他们心胸狭窄,鸡肠鼠肚,容不得手足兄弟。大谈“人性本善”的道理,即使苟矢弗如真的失去了善性,应该相信他自己还会再寻回来。讲“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要求全责备于一人。讲“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友”的道理,要求他们广交朋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人,共同实行仁政。公孙丑不能接受夫子的这些批评,与之争辩,几次争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人们之间的争辩,虽说是为了明辨是非,弄清曲直,认识真理,但争辩的本身是苦涩的,因而争辩的结果往往会破坏感情,伤害和气,有碍团结。几经争辩之后,孟子觉得公孙丑越发自以为是,桀骜不驯了,虽未像孔子对待冉求那样,发动弟子“鸣鼓而攻之”,但感情上却有了裂痕,时常觉得别别扭扭,感到疙里疙瘩。

孟子毕竟是古稀老人了,近几年来时常患病,且愈患愈频,愈病愈重,常常是一连数日卧床不起。近来孟子又病倒了,病情较前几次为甚,旬日不思饮食,精神不振,昏昏欲睡。见此状况,弟子们无不惊恐,生怕有个三长两短,千方延医,百方调治,连齐宣王也来探望,派太医前来诊治。大家再也顾不得厌恶苟矢弗如,昼夜轮班守候在夫子身边。忽一日,苟矢弗如请来了一位医生,大高个,花白胡须,六十多岁了,但却容光焕发,举止文雅,彬彬有礼,颇似医德高尚医术高明的样子。医生诊脉,看舌苔,翻眼皮,问症状,众弟子七嘴八舌地回答过之后,医生长叹一声道:“果不出吾之所料,孟夫子患的是尿糖症!”

医生说得很有把握,很肯定,不容置疑。

这是孟门弟子闻所未闻的疾病,也是包括太医在内所有医生没有诊断出的疾病,大家不由得为之一惊,惊过之后,对这位花白胡子的高个医生更加敬重了。

孟子从昏迷中睁开双眼,很吃力地问道:“先生何以知老朽患的是尿糖症?”

医生见问,嘿嘿地笑着说:“非是庸医道术高明,全赖夫子教育出的好弟子,对夫子竟是如此忠诚!……”

孟子打断医生的话问:“此话怎讲?”

医生指着苟矢弗如解释说:“今朝这位弟子为夫子倒夜壶,发现夫子的小便浓而白,不由得舔一口尝尝,其甜如蜜。他无比惊诧,跑去寒舍告急,请余前来为夫子诊治。从夫子小便的特征,余料定必为尿糖症,不然何以会尿质浓,尿色白,尿味甜呢?质浓色白,可用目辨,而味甜却只有用舌品尝。能以舌尝他人之尿者,惟孟门弟子能为。现在的脉象证明,余之所料,不差分毫,夫子所患,确系尿糖症无疑!”

孟子抬起眼睑,深情地注视着苟矢弗如,问道:“尔尝老夫之尿,果有其事吗?”

苟矢弗如满脸腾起了红云,低垂了头,并不回答。

热泪在孟子的眼圈里滚动,仿佛他的整个身心都浸泡在热泪里……

孟子的目光在室内搜寻,最后落到了公孙丑的脸上,这目光由温热变得冰冷,由感激变成责备。

公孙丑并不感到羞愧,他倔强地昂着头颅。

医生给孟子开了处方,命苟矢弗如去抓药。

连服了三五剂药,孟子的病竟然渐渐地好起来了,很快地恢复了健康。

孟子跟公孙丑的距离更远了,公孙丑与苟矢弗如的矛盾更激烈了。

孟子完全解除了思想戒备,将整理文稿的任务交给苟矢弗如,苟矢弗如追求的目标实现了,梦寐以求的目的达到了,他心满意足,踌躇满志。

孟夫子果真患的是尿糖症吗?苟矢弗如真的品尝过夫子的尿吗?高个医生真的有这般高明的医术,连太医也束手无策的疾病,他竟能够药到病除,妙手回春吗?这一切全都是些谜,令万章、公孙丑等孟门弟子深思……

临淄街头出现了一位十六七岁疯疯癫癫的少女,她身段苗条,姿态风韵,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两个浅浅的酒窝,皮肤白皙而细腻,犹如凝脂,但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隆冬腊月,街上是厚厚的积雪,这位疯癫少女却打着赤脚在大街小巷徜徉,皑皑白雪上留下了清晰的足趾脚印。她痴呆呆,傻愣愣,似乎是漫无目标地走,有时脸上是难堪的傻笑。她并不多言多语,见了女人只说:“可怜,多么可怜的女人!……”见了男人则是:“男人,男人全不是好东西!……”谁也辨不清、弄不明她这话详细而准确的意思,但是可以断定,这是一位被遗弃的可怜的姑娘。

终于有一天,疯姑娘找到了王鹱府上,苟矢弗如不在,她跟碧玉小姐大闹了一场,撕破了她的衣裙,结果自然是疯姑娘被王府家丁毒打一顿,撵出了府门。

临淄街头不见了疯疯癫癫的少女。旬日后,有人在临淄城外的湖里发现了疯姑娘的尸体。是疯姑娘受辱后投湖自杀的,还是被王府害死后抛到了湖里呢?这又是一个谜。

然而有一点是清楚的,这疯姑娘便是苟矢弗如金屋藏娇的那一位,即苟矢弗如的小姨子,被苟矢弗如藏在临淄城的一个角落里,供其淫乐。苟矢弗如自从与碧玉结为夫妻,可怜的姑娘便被遗弃了,不仅遗弃,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苟矢弗如还将她卖进了妓院。沦为娼妓之后,姑娘死活不肯接客而被逼疯,从此便流落街头。

疯姑娘的形象和故事尚未被人遗忘,临淄城里又多了四个乞讨者,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妇,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们是婆媳,媳妇手中还牵着一双儿女,四人俱都带着热孝,很显然,是孩子的爷爷刚去世。他们几经周折,来到了稷下,找到了孟子师徒居住的地方。

老妇人是苟矢弗如的母亲,中年妇女和孩子则是他的结发妻子和儿女。

苟矢弗如家乡一别,数年音讯全无,不久前其父病故。当其父病重期间和挺灵在地的时候,妻子曾屡次催其回家,但却终无回音,故葬了公爹之后,携老带少,流浪千里,来到了临淄。当她们来到稷下学宫的时候,适逢孟子不在,后来弟子们将此事隐瞒夫子许久,为的是夫子少受刺激。苟矢弗如亦不在,孟门弟子不忍心哄骗这可怜的一家老少,便向她们讲了实情。

原来如此,难怪他会将高堂父母和妻子儿女忘得一干二净,一个无情无义的畜牲!

母亲痛不欲生,东跌西撞;妻子在垂泪,泪水打湿了衣衫;孩子在嚎哭,哭声撕肝裂胆……

告别了稷下学宫,她们寻到了王驩府邸。又是一场大反搅锅的闹腾。苟矢弗如不但不认妻子儿女,连母亲也不认。其母一怒之下,头触南墙,血流遍地而亡。妻子儿女被逐出府门,三天后于行乞的路上被劫,装于麻袋之中,坠山崖而毙命。苟矢弗如一家三代四人,就这样死于非命,抛尸骨于他乡。

苟矢弗如接受了夫子布置的任务,并未着手整理夫子所记述的资料,不过是从头至尾清查了一遍,看有无缺漏,然后按先后顺序,分门别类地将简稿捆扎起来,装于箱内。清查的结果,发现前后不连贯,仿佛尚缺一重要部分。经苟矢弗如提醒,孟子方忆起于匡章处尚存留若干,那是匡章借阅,未及时归还。一日,苟矢弗如偕孟子到匡章处索回简稿,多日不见,彼此亲热得如同师生父子,匡章设宴款待孟子师徒。冬日天短,不觉已到酉时。匡章苦留孟子住一夜,第二天再走,孟子执意不肯。匡章欲送孟子回府,孟子坚决拒绝,并未吃醉酒,又有弟子关照,何必呢。苟矢弗如不仅帮夫子谢绝,甚至说出颇具刺激的话:“匡将军执意要送,莫非信不过我苟矢弗如吗?匡将军与夫子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夫子待我,如同己出,恩同再造,难道我苟矢弗如会不如匡将军可靠,会不比匡将军更忠于夫子吗?……”

孟子瞪了苟矢弗如一眼,责怪他的无礼,但他的话已出口,无法收回了。

匡章弄了个没趣,只好作罢。但他并非感情用事,而是在想:从匡府到稷下,并不算远,又在城内,想不会有什么意外,难怪苟矢弗如会如此多心。再说,孟子师徒身上并无值钱的金银珠宝,有谁会对不成文的竹简感兴趣呢?他这样想着,也就不再固执,让管家掌来了一盏灯笼,递与苟矢,送孟子师徒出府门,拱手告别。

从匡府到稷下,确无遥远的距离,但中间要跨过一条小河沟,穿过一片小树林,颇有些阴森和空旷。苟矢弗如肩背书简,一手掌灯笼,一手搀扶着夫子,二人默默地前进。当他们跨过河沟上的石板桥,正欲穿过小树林的时候,从密林深处窜出两个手持短剑的蒙面人来,短剑在月黑夜里闪着寒光。蒙面人逼向孟子师徒,其中一个高声喝道:“孟轲,留下书简,饶尔等不死!……”

“何方歹人,竟敢夜劫圣贤,难道你们就不怕世人唾弃,遗臭千古吗?”苟矢弗如挺身而出,仗义执言。

“休要罗嗦,不留书简,休想活命!”蒙面人穷凶极恶地呐喊。

“贼人听知:为保卫夫子和书简,我苟矢弗如万死不辞!”苟矢弗如抛了手中的灯笼,将简捆递与夫子,执出佩剑,挺身上前,看样子欲与贼人拼个你死我活。

蒙面人高举短剑,咆哮着扑向孟子。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从哪儿嗖嗖飞来了两支雕翎箭,漆黑的夜色中,不偏不倚,正中两个蒙面人的右手腕,短剑先后落地,当啷有声。与此同时,两个大汉窜出树林,直奔两个蒙面的歹徒。

小树林里厮杀呐喊,一片混乱。

混乱中孟子脑门上重重地挨了一拳,仆倒在地,昏死过去。

混乱中苟矢弗如逃跑了,书简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