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退后两步匆匆走出门外。跪在地上的两人还未从悲伤中脱离,木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在视线里一闪而过的黄色裙裾让白可沉下的心稍稍浮起,她垂下眼睛,忽然想到什么,从地上跳起来奔出门外。陡失依靠的唐一路晃了晃身子,他用掌心抹去脸上的泪水。白可的声音隐约从门外传来,他只觉全身无力,踉跄地走进卧室,躺在床上,请求上帝给他片刻安宁。
纷杂的梦境让人不堪忍受,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把他从混沌中唤醒。
“一路。”
面前的是白可温柔的笑脸。
“有办法了。”她说。
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到床边坐着的女人,女人柔若无骨地陷在椅子里,懒懒抬起手说:“嗨,我是贝莉.波普。”
把女人仔细打量一遍,他露出一个近似嘲讽的笑容。上帝也许听到了他的祈祷,但是没想到他派来竟是一个妓女。
“波普小姐说可以帮助我们。”白可迫不及待地宣布这个好消息。
他并未感到十分高兴,他深知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说说你的办法。”他没有力气做过多的周旋,直截了当地问。
女人挑了挑眉,坐正了说:“很简单,与其卖掉房子和车子,不如把它们都转到我的名下。”说到这里她停住,想从他脸上看到惊讶的表情,但回应她的是意外的平静。她无趣地卷起额前的头发,继续说道:“你知道如果没有医疗保险就只有求助公共医疗福利,不过这很难申请,首先你不是低收入者,其次你不是老人,也不是小孩,除非你怀孕。”
自以为是的玩笑没有人捧场,只有两双眼睛专注地看着她,她讪笑着说:“当然你不可能怀孕,呵呵,那么就只好对政府说你是低收入人群。所以,首先要转移财产,再去医院做证明,后面的手续由我来完成,你们完全不用担心。”
“原来福利也可以诈骗?”他笑着说。
“不,”她夸张地撅起嘴摇头道,“我们只是让你提前享受到纳税人应有的权利。”
我们?他定定地看着她,见她没有要解释的样子,问:“你们的酬劳怎么算?”
“只需要你财产的三分之一,这可比你要付的医疗费便宜不少。”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把那三分之二还给我。”
“你现在还能相信谁?”女人把手指从头发里抽出,晃着脚尖说,“我可是个很有信誉的人。”
唐一路还在考虑,白可一把拉住女人的手说:“波普小姐,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们了。你不会骗我们对吧,天上的神明都在看着呢。”
“哦,天真的孩子,”女人无奈地转过头,“上帝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不过……”
她抽出手,抬起白可的下巴端详了一阵说,“上帝对你倒是不错,打扮一下也算个尤物,如果放对地方,应该很有前途。”
话刚说完,手里的人立刻被夺走。对上男人警告的目光,她笑嘻嘻地推开椅子站起来道:“当我什么都没说,包括我刚刚的建议。”
不理会白可在身后叫她,她理理裙子,径直走到门边。
“波普小姐。”
跨出门的一瞬,听到男人低沉的嗓音,她得意一笑,转过身说:“叫我贝莉就可以。”
拿到所有财产的单据以及之前从医院取回的报告,贝莉满面春风地从房间里出来。白可送她到院子里,与她道别。
她不急着走,而是站在料峭寒风中对白可说一些琐碎的事情。白可看着她单薄的衣衫不禁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你的眼睛记得用冰块敷一敷,最好换一个发型,再把眉毛修修。”她在白可脸上比划着说。
“好,我知道,”白可认真地说,“贝莉小姐,请一定尽力,我们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
“感激我?那就把财产都送给我吧。”
“只要过了这个困难期,你要多少都可以,只要我能给,我发誓。”
“别急着发誓,”贝莉搂过白可的肩膀亲昵地说,“誓言在我这里狗屁不值。我要提醒你一点,医疗福利提供的保障里可不包括药费,你们还是要付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会努力工作。”
“这年头,工作不好找。巧的是我手头有几份不错的,你想不想来?”
“我可以吗?”
“当然……”贝莉扭头看到唐一路不知何时站到了门边,她放开白可的肩膀挥手说,“到时再说吧。”
白可回到唐一路身边,他们一起目送着贝莉走远。
“她不会骗我们吧。”白可不安地问,想从唐一路那里再次获得信心。
“不会的。”唐一路坚定地说。这一次,他曾真诚的祈祷过,所以他选择相信。
忐忑不安地度过两个黑夜,她提议要出去工作都被他阻拦下来。从他们相识到知道他得病以前,他们的争吵加起来都没有那两天多。而老天似乎还觉得给他们的考验不够,雷暴如广播里预告的那样如期而至,恰好在他们开车去银行的路上。
她被风刮下来的木板撞晕过去,醒来后并没有大碍。而他一切安好。
那次遭遇之后,她感觉到他变了,但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第三天,律师上门请他们签署了几份文件并请他们去参加面试。面试过后,贝莉再次出现,极为平淡地通知他们审查已经结束,让他们留意信箱,不久福利机构就会寄来医疗卡。临走时顺便开走了那辆蓝色的雷鸟。
等待邮件的几天很是难熬,胃部的疼痛不时发作,每次他都极力忍耐,然而额头的汗水以及惨白的脸色瞒不住忧心忡忡的白可。即便是半夜她也会起来给他倒好热水,轻轻按摩他的身体。
半清醒中,他听到她光脚在地板上奔跑的声音,忽然急促,忽然停下,偶尔撞到某个家具,“哎哟”一声。疼痛如斯,他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好几次无故地醒来都能感觉到她手心的温暖,闻到她发间的香气。
她在他耳边轻声说:“Lucy,Iloveyou。”
“Iloveyou,too。”他半闭着眼睛,说完用力呼了一口气。
微笑着。他终于能平静地讲出这句话了。
就在第二天,他们收到期盼已久的医疗卡。白可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兴奋得满屋子跳。他坐在沙发上看她开心的样子,手里捏着另一封信,五味杂陈。
“这信上说什么?”开心够了的白可跳到他身边,拿走他手里信看了看说,“德州?是你德州的家人?”
“不是,只是个很久不见的朋友。”
“那他写信给你是有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你不用知道。”
“哦,那我就不问了。”刚平复的笑容重又在脸上绽放开来,她抱住他的脖子说,“明天我们就去医院。”
“不用那么急。在那之前,我想你陪我去做一件事。”
“什么事?”
“拍婚纱照。”
“为什么?以后也可以拍啊。”
“以后我就老了,都快30了。做完化疗头发会掉光,那样子很难看。趁还有个人样,我们去拍几张照片,留个纪念。”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喂,给我这个病歪歪的老头留点面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