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病一场后,白可恢复得更慢了。第二年的春天才终于能够出院。这对夫妻的故事也在那所医院流传开来。他们的过去并没有人知道,但凡事听过他们这一年多的经历的人无不预言说他们的未来一定是富足而美好的。
对于过去,白可从未纠缠。她向来对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不做过多关注,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也容不得她多想。对她来说,她和唐一路的归国经历因为彼此身体的不适而遇到诸多阻碍,最终他们克服一切困难回到了家乡。现在的唐一路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她自己,则是个平凡的有些迷糊的家庭主妇。
他们的生活里永远不再有贫穷,不再有分离,不再有异国他乡的飘零。
偶尔他还会跳几支拿手的舞给她看,故意勾起她的兴趣让她扒着他要跟他学。
那种把脱衣服当做艺术的舞蹈,不再是舞台上取悦观众的手段,仅仅成了他们平淡生活的调剂。
现在唯一困扰他们的,是孩子的问题。唐一路不是很介意生孩子这件事,如果白可觉得寂寞,他们完全可以去领养几个孤儿。不过他没有把这个想法告诉她,因为他渐渐发现,被自己的妻子隔三差五地变换方法主动诱惑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海面上,不知谁放了一支烟花,引得岸边的人们一阵尖叫。
“是要开始了吗?”热拉尔问。
唐一路看了眼电脑屏幕下方的时间说:“才十一点,交接旗仪式要等到十二点。”
这时岸边又骚动起来,有人举着国旗越过栏杆跳进海里。几艘英国人的船只正驶出港,隐约听到岸上的人喊:“回你的老家吧,这里是我们中国人的地盘!”
热拉尔撑着栏杆眺望着,唐一路提醒他说:“赶紧把头收回来,万一被他们看到,以为你是要搬回老家的外国人,这船上就热闹了。”
“呦,”热拉尔羡慕地笑笑,“这时候有黑眼睛黄皮肤,还真挺得意的啊。”
他走进船舱边的阴影里蹲下来,又点了根雪茄。
唐一路低下头继续专注于屏幕上的数据。
半晌,热拉尔咳了一声说:“这么长时间以来你都没问过唐一霆的事,你是真放下了?”
“怎么突然说到他?”唐一路问。
热拉尔听不出他的语气与平常有什么不一样,想他是真的放下了,便说:“这么久也该告诉你了。六年前,他以为你们都死了,受了很大刺激。他定期看心理医生,还加入了教会。前年为了救一个小女孩被汽车撞断了腿,到现在都要坐轮椅。诶,我无意中看到他救的那个女孩,跟白可长得特别像。”
喝了口水,唐一路说:“很高兴我们的努力没白费。你知道,这世上很多人都是不经过教训不知道悔改,总要失去才懂得珍惜。有多少人像他那么幸运,有我和黎叔费尽心思地让他醒悟。等时机合适,我会再出现在他面前。”
“那白可呢?她对莫名其妙出现的阻挠你们见面的你同胞兄弟没有任何好奇吗?”热拉尔问。
“你相信吗,如果我告诉她那仅仅是她睡着时做的一个很长的梦,她也会毫不怀疑,甚至会烦恼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觉要睡。”
“哈,我信。”
看着唐一路说到白可时的幸福神情,热拉尔不是滋味地摸了摸鼻子。
“我有时候还真是嫉妒,你们未免幸福得太过分了。”
“那也要看我们之前经历过什么。”
“也是,换我早就移情别恋了。你认识的亚洲人多,也找个像白可这样的女人给我吧,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想跳脱衣舞都不知道给谁看去。”
“你的‘白可’要由你自己去找,缘分得来不难,要守住可不容易。啊,时间要到了。”
唐一路起身走进船舱,房间里,一个女人在床上安睡着,嘴角挂着笑。
“又在做什么美梦呢。”他笑着走过去,捏捏她的鼻子,在她耳边吹气。
女人不满被打扰,哼了一声。
“起床了,小懒猪,焰火晚会要开始了。”他拍拍她的脸。
“晚会?”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了他一会儿,啊的一声坐起来,“开始了吗,开始了吗?”她搭上拖鞋就要往外跑。他拉住她,给她披上一件薄衫,两人牵着手走出去。
经过蹲在阴影里的热拉尔身旁时,她招招手说:“你在那里做什么,到前面去啊。”
“别管他。”唐一路拉着她在身边坐下。
“是,别管我,”热拉尔尖起嗓子阴阳怪气地说,“在你们的地盘上,我自卑。”
他的声音刚停,一朵瑰丽的烟花升起。
“开始了!”白可指着天空。
一束束灿烂烟火沿着海岸渐次绽放,人群的欢呼声盖过了火花爆炸的声音。
喧闹中,勉强能听清国歌的旋律。
白可扬起的脸被各色烟火频繁照亮,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笼罩着,与她刚刚做的梦极为相似。
“一路,我刚才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贴着他的耳朵说。
“什么梦?”唐一路把她抱起放到腿上。
两人亲昵地头靠着头,像是在讲一个童话里久远的故事。
“我梦到……”
一片白雪茫茫中,她的车在路边停靠。冰天雪地里,她穿着单薄的白裙却不觉得冷。远处红色的灯火似在召唤她,她踩着积雪,一步步朝那光源走去。音乐声越来越清晰,她看清那闪动的灯火原来是披满整座房子的霓虹。
推开镶着铜扣的木门,震动心魄的舞曲让她缓下脚步。人潮拥挤中,她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白可。”一个黑发的中国女人朝她挥手,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粗犷的汉子。
“嗨,白可。”又一个红发的妖艳女人与她打招呼,随后跟着一个年轻的男人走进人群。
她还未来得及说话,人潮突然疯狂起来,把她挤到大厅中央,正无助着,突然,音乐停止,昏暗的舞台上啪的一声,聚光灯被打亮。
人群散开,她周围空空荡荡,转过身,见台上一个挺拔的男人背对着她。
她呆呆地看着。男人慢慢转过身来。他一身黑色劲装,闪亮的银链子垂在胯间,脸上是温柔而诱惑的笑。
“白可。”他叫着她的名字,朝她伸出手。
她仰望着他,就像是站在火热的恒星旁的一颗眩晕的行星,为他倾倒,不由自主地把手放到他掌心。
握紧了她的手,他一把拉她到台上,彼此相拥相望。无数雪花开始飘落,台下掌声雷动。
而舞台上的他们,被光和喜悦映照得一身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