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道:“皇上今日晨起出仪銮殿,宋充媛前来求见,言道有要事回禀,皇上随她去了玉烟居,奴婢适才闻听皇上似是十分恼怒,往丽绮宫王昭容那里去了!”
玉烟居为宋若芷居所,宋若芷定是有事密告于他,牵涉丽绮宫,莫非与王珠有所关联?
我心中隐隐约约觉得此事不妙,忙带着蓝笺青樱前往丽绮宫。
丽绮宫正殿内气氛紧张,他端坐正殿之中,面上表情看不出喜怒,手中拿着一叠书信,王珠与侍女墨梨齐跪在地下,宋若芷一副安然之态,坐在他身旁。
他见我进殿而来,语气冰冷说道:“贵妃来得正好,充媛可将此事向贵妃再讲一遍。”
宫苑中果然处处都有盯人的眼睛,我料想王珠与元庆余私相授受之事已然走漏消息,向他告密者正是宋若芷。
他欲如何处置王珠?
我近前坐下,宋若芷道:“禀贵妃姐姐,妾身虽驽钝,自幼深知为后妃之德,若是宫中有人行出背叛皇上之事,妾身知情不报,无异同流合污,纵使招致他人怨怒,亦是不得不为之。”
她说完了这些话,转头侧视他道:“臣妾所言,不知皇上以为然否?”
他目光直视王珠,淡淡道:“充媛继续说吧。”
宋若芷道:“妾身闻听传言丽绮宫侍女墨梨近来举止行为异常,前日清晨天明之时,在玉烟居廊下遇见她,手执一封书简,因此猜想宫苑之中定有人罔顾宫规、私相授受,皇上英明,搜查丽绮宫证据确凿。不知昭容姐姐如今可有话说么?”
王珠怔怔看着他手中那叠书信,眼中泪光闪烁,却不敢哭泣,亦不开口分辩。
他冷冷看了王珠半晌,说道:“昭容对我居然没有一句解释么?”
王珠见他开口相询,眼中泪珠滑落,伏地哭道:“臣妾罪该万死,请皇上任意处置,臣妾决无半点不甘心。”
他见王珠出言认错,神色稍转柔和,道:“我扪心自问,从来不曾对六宫妃嫔随意呵斥过,亦从未责罚训诫你们,为何要如此背叛我?我待你们不好么?”
男人本可将欲望与爱情分离,王珠柔顺乖巧招人疼爱,他亦曾宠幸过她,一个普通的男人都无法忍受如此耻辱,更何况他身为大唐天子被自己的妃子所背叛,我感觉得出他此时心中愤怒之意,王珠摇头哭道:“皇上待臣妾之好,臣妾终生铭记于心,只是……臣妾与表兄昔日曾有誓约,入宫之后并不敢违犯宫规。臣妾不忍见他伤心难过,才回复他之书信……臣妾有罪,甘愿领死……”
他闻言静默一阵,忽然对我道:“贵妃觉得我该如何处置她们?”
我暗自思忖王珠执着,元庆余大胆,二人情深意重,王珠并未沉溺沦落于皇帝的爱恋之中,仍是保留着元庆余在她心中的位置,或许是因为皇帝对王珠用情不深。
只因他想要的一切,包括爱情,最终都会拥有。
我回想自己与卢杞之无缘,心中已有打算,只要王珠自己坚定,她应会比我幸运得多。
我见他相问,行至他身前跪下,握住他的手柔声道:“他们本是性情中人,皇上要他们死本是容易,但臣妾相信皇上之胸襟广阔,远胜于历代帝王。”
他凝视我片刻,居然浮现一丝微笑,说道:“茉儿,朕若不放过他们,又怎当得起你赞我这一句‘胸襟广阔’?这世间性情中人,恐非仅他二人而已。”
随后,他对王珠道:“朕自今日起废黜你昭容之位,逐出后宫,贬为庶民,你此后尽可另择良配,只是不准嫁官宦之家。你可听明白了么?”
他之要求并不过分,他娶朝臣之妻倒无大碍,若是朝臣续娶皇帝妃子,皇家颜面体统决不能相容,殿中诸人皆不敢相信,他居然如此轻易放过王珠,分明有意成全她和元庆余。
宋若芷似有话说,终又不敢再言。
王珠泪若雨下,叩首不止道:“臣妾谢皇上隆恩,当日日于佛前替皇上祈求福祉,护佑大唐国运昌隆,护佑皇上和贵妃姐姐康宁安乐。”
他离座而起,亲手扶起王珠说道:“你能有此心,朕实在觉得宽慰。过去之事,你离宫之后就不必再想了,朕再赐你田园数亩,足可保你衣食无忧。”
王珠抬起头视他,又低下头去,轻轻说道:“多谢皇上。”却不敢再看他一眼。
他放开手,与我一同离去,亦未回头。
王珠被贬出宫后,元庆余不慕富贵荣华,亦辞官而去,携王珠同归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