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心有愧疚,便道:“此事怎能怨你,是我自己身体弱了,你到底是如何进来的?”
他笑道:“我对令尊明言想来看望你,他亦已允可。如此你可放心了?”
我料想父亲应知卢杞来历,对此事态度亦是随我自处,故而并不阻拦,心中甚是高兴,却又虑及一事,本欲不问,却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他道:“这些时日,你还要常常进宫去么?”
他眼中微含笑意道:“公主如今又未卧病,你也不在上阳宫,我进宫亦不是去她那里。那郭驸马之妹,自明月楼见过,至今未谋一面。”
我本在发烧,此时脸色更红,说道:“我没问郭家小姐。”
他笑道:“你虽是未问,我倒不如一并说了,省得你担心。”言毕轻轻在我唇边吻了一下,又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你乖乖听话,早些养好身子,我有事出京都一趟,三五日即回来看你。”
我应道:“好。”想到父亲已默许此事,暗自开心不已。
我每日对镜凝望胸前玉饰,只觉无限甜蜜。
却不料那日之后,卢杞仿佛销声匿迹一般,数日并无消息,连表兄路维扬亦不见踪影,路维扬心内仰慕蕊欣已久,平日里隔三五日便来一回,此回却是奇怪之极。
我家并非宫廷,父亲身为商贾,并不避忌外客,断不至于不肯见卢杞,卢杞并非失信之人,他为何如此?
又过了数日,仍无卢杞与路维扬的消息。
我更加觉得诧异,心中主意已定,便提笔写了一封书信给路维扬,让他将信中之言定要转告卢杞,命杨礼送到路府去,亲手将信交与他。
杨礼回来后,我问他道:“表公子可是看了书信?”
我信上给路维扬让他告知卢杞的话是:“明日午时桃花溪相侯,君若不至,妾心自明。”语气甚是坚决,我担忧卢杞从太子或旁人处听说了什么,误会我故意不见,故而要找他问个明白,又恐他不肯来,故意将话说得严重些。
杨礼道:“看了,却面有难色,但是随我一起出来,策马往南门去了。”
我知路维扬定是去办了,心中甚是高兴,借故独自行至桃花溪畔,等了半日,却并未见到卢杞的影子。
我等候良久,午时已过,卢杞依然未至,却哗哗下起大雨,雨点将衣裙淋得透湿。
我从来不曾料到自己今日也会如此心痛,坐在溪畔眼泪奔涌而出,面上亦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听见一声长叹道:“茉儿你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
他背向我而立,并不看我。
我知他早已至此,却故意避而不见,心中怨恨不已,大哭道:“你所言甚是,我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糊涂!我本不该相信你,扰了你和公主的好事,更不该今日来到此地,亦不该遇见你!”
他不再犹豫,转身过来将我紧紧揽入怀中,长叹道:“茉儿,卢杞在你心中,竟是这般贪图富贵、器量狭小之人么?”
我并不看他,哭道:“你若不是如此之人,就不该如此狠心欺骗我。”
他紧抱着我,用衣袖挡住落下雨滴,此时方缓缓说道:“茉儿你抬头看看我吧。”
我闻言抬头望向他,只见他脸颊上一道长长簇新剑伤,尚未痊愈,他本是面容俊朗,气质俊逸不凡,但这道剑伤足以让他不复再有昔日风采光华。
我目瞪口呆,心痛比刚才更甚,紧紧抓住他肩膀衣服,叫道:“是谁?是谁如此害你?”
他面色平静道:“我追查刺客一事,与人交手有失所致,是我自己大意了,幸而已找出那幕后真凶,只是……现下我这样子你再跟着我……恐会委屈你。”
我伸手轻轻抚摸那道伤痕,哭道:“你是为此才不肯见我么?难道我在你心中是只重外表之人么?我何来委屈?我惟一委屈的,是你躲着我、逃避我。”
他抱紧我道:“我怎么舍得抛下茉儿?我出京都一路追查公孙靖踪迹,在奉天城内见他与回纥人往来密切,遂起疑心,在他居处将他与回纥往来书信尽数盗出,方知那幕后主使之人正是回纥王子阿布汗。我连夜赶回京都,路途中被公孙靖及数名回纥骑兵围困,幸而有惊无险,若非当时心中想到曾对你承诺一生之言,我早已死在他们手下了。”
我听他“有惊无险”四字轻轻带过,回想当时他一人力敌数名回纥高手,其中尚有一人系他同门师弟,对他武功路数了如指掌,亦知他破绽所在,情形之危急可想而知,能够侥幸生还已是奇迹。
我凝视他的面容,哽咽问道:“伤口还疼么?”
他握住我的手,轻吻我的额头,摇头道:“不疼了,是我不好……对不起茉儿……原谅我!”
我闭上眼睛依偎在他怀中,他亦不再说话,紧拥着我,突然之间听到他心跳声更快,唇上传来温暖柔软的感觉,一时之间只觉天旋地转,却顺从回应着他,感受着他甜蜜的亲吻。
那雨越下越大,两人亲密缠绵拥吻,他将我护在怀中,待我们清醒过来时,他衣衫已透湿。
他抱起我返回城中,一路对我柔声说道:“茉儿,你可知那次东宫行刺之事幕后主使之人么?太子原本怀疑系韩王所为,但的确并非是他。太子被刺当晚,他在王府中亦同时遇袭,只是并未声张。因此刺客的目标是所有堪当大任的皇子,不仅仅是太子一人。”
我此时方知那日韩王失约的原因,不由怔了一下,若不是他失约,便不会牵扯到芙晴,亦不会有后来与太子的许多纠葛。
卢杞见我怔住,忙道:“你觉得害怕么?我不说便是了。”
我摇头道:“我倒不怕,只是你跟随在太子身边为他办差,会不会有危险?”
他微笑道:“不会的,为了茉儿,以后我会更加小心。”他送我至我家门口不远,方转身离去,我依依不舍目送他雨中远去。
父亲虽是开明,毕竟是于礼法有碍,卢杞公事忙碌,偶尔同路维扬一起来看我。路维扬与他同来,目的在于蕊欣,姑母和母亲亦曾有意试探,然而蕊欣并无任何表示,只得暂时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