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的戏班子演了一出戏,谁知道才开始便惹怒了国王,赶走了戏班子。是什么戏让国王如此生气呢?当然,王子殿下是知道的,霍拉修也是知道的,戏班团长知道吗?可能有点吧。
国王的阴谋,王子殿下当然不会知道。这些日子以来,他白天装疯卖傻,晚上就躲在屋子,偷偷地操心着剧本的事情,连日来的写作让王子更加瘦削下来,脸颊上的肉已经深陷进脸眶,本来炯炯有神的眼睛,因为疲劳而显得暗淡无光,而且在瘦削的脸庞上显得越发地大。
“唔,恰当的台词还真是难找,我得加紧速度赶快写完,戏子们再有几天就要上演了。”昏暗的灯光下,王子披着薄薄的斗篷埋头苦写,他时而抓抓脑袋,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奋笔疾书,想到漂亮的语句,他还禁不住为自己叫好。
夜已经很深了,四周静悄悄的。连平日里爱叫闹的虫子此刻也一声不吭了,王子似乎写得有点儿累了,他伸直了手臂,略略地舒展一下身体,这时门外传来沉闷的三声敲门声,王子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他低声说道:
“进来。”
门“吱呀”一声轻轻地被推开了,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王子的房间,待来人摘下蒙在脸上的头巾,才能看清他的脸面。原来是霍拉修,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呢?
霍拉修恭敬地向王子行过礼,在王子的指示下,坐在了王子身旁的座椅上。
“王子殿下,你要保重身体啊!”才坐下的霍拉修看到哈姆莱特满脸的憔悴,不禁心疼起来。
“我会注意的,可是一天不查明真相,我就一天不能安心。霍拉修,戏班那边怎样?你都安排好了吗?”
“王子请放心,我都交待过了,找个合适的时间我会带戏班的团长来见您的,巧得很,他竟然是我的一个老朋友,现在只等王子的剧作出来,就可以交给他们排演了。”霍拉修真是个忠实的臣子,王子交待的事,他冒着生命危险办得妥妥当当,王子殿下禁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都拜托你了,霍拉修,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您放心吧,我会小心的。”
“这是您写好的稿子吗?我可不可以先睹为快。”霍拉修指着书桌上的一堆稿子问道。
“是的,基本上快好了。你看吧。”
霍拉修欣喜地接过手稿,默默地看了起来。他越看越兴奋,两眼闪着光彩对王子殿下说:“王子殿下,您写得太好了,简直不亚于一流的剧作家……不,比一流的剧作家还棒,他们都没有您这样深遂的思想,没有您这样真实的感受,要是找到好的演员,一定可以大获成功的。”
霍拉修的夸奖让王子有些不好意思,苍白的脸上竟有些泛红,“霍拉修,你这样夸奖,都让我感到羞愧了。”
“另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戏剧上演的那一天,你一定记得要仔细观察国王的表情,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做,恐怕不能注意到。这件事不能有丝毫的马虎。”
“是的,殿下,我会记住的。”霍拉修边说边警觉地注意四周的动静,他轻轻撩起窗帘的布看了看夜色,“王子殿下,我得走了。天快亮了,您也休息一会儿吧。”说着他又蒙上来时的那块黑细布。这样谁也认不出这就是霍拉修了。
临出门的一刻,霍拉修又转过头来,“王子殿下,还请您多加注意,国王陛下是一刻也不放松警惕,他正四处安插奸细,打探你的消息呢。您要千万小心啊!”
“我会注意的,你也要多加小心。”说完便送霍拉修出门去了。
来参加艾尔西诺城演出的英国戏班子已经在王宫后面的一排平房里安顿好了,这些天他们正忙着在王宫的大厅前搭台幕、布道具呢。到处是一派热闹的景象,这喜气洋洋的样子真是不亚于过年呢。戏子们有背台词的,配合出演对角色的,忙得不亦乐乎。在这个戏子光景不好的年头里,能有丹麦国王的邀请出演,的确是一件让人兴奋的事,所以每一个人都显得格外卖力。
谁也没有注意到,穿着便服的霍拉修悄悄地来到了戏班子中间。他走到一个中等个儿,矮矮胖胖的男人身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团长先生,忙得很啊。”
那个被称作团长的人回过头来,满脸惊喜地说:“啊,霍拉修,怎么是你,我的老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别忘了,我是丹麦国的家臣啊。”
“哎呀,老朋友相见真是高兴。要知道您在这儿,我早就去拜访您了,真是失敬、失敬。对了,今晚到我那儿,我们好好喝上几杯,叙叙旧。”团长表现出极大的热忱,的确,能在异国他乡碰到自己的老朋友,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高兴的事。
霍拉修和团长紧紧拥抱了一下,说:“那没问题,我一定会和你痛快地喝上几杯的。不过,今天我是有事请你帮忙的,这样吧,等你办完事,到我家坐坐,我们叙叙旧。”
“那没说的,你等一下,我把事情交代好,就可以走了。”
说完团长连忙去安排他属下的工作,而霍拉修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忙碌。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天气暖融融的,阳光也很温柔,特别是在午后,晒得人都有些慵懒。霍拉修看着忙碌的戏子们,觉得他们的生活也不失为一种快乐,快乐地四处飘流,快乐地到各地演出,在戏台上过各种各样的人生。这比起平常人只有一种选择似乎也有趣很多。
不一会儿,霍拉修还在想得出神,团长已经交待完手中的差事了,他亲热地拉着霍拉修的手,两人像兄弟一般走出了王宫。
霍拉修的领地在威登堡,所以在艾尔西诺城只有一座土木的大房子作暂时的居住地。这座木质结构的大宅在临近海边的小山坡上,依山傍海。白天黑夜都有极好的景致,只是因为住的时间不多,所以屋里的陈设相当简陋,除了一些必备的家具外,豪华的装饰品几乎一件也没有,家里的仆人也不多,只有一个做杂工的男仆和煮饭、清洁的女佣。霍拉修和团长回来的时候两个仆人都在门外恭敬地迎候主人。
进屋后,霍拉修对团长说:“这只是我在艾尔西诺的暂住地,所以太简陋了,请您别见怪,如果有机会到威登堡我一定请你在我的庄园好好住上一段日子。”
“哪里,哪里,霍拉修您太见外了不是。见到你这个老朋友,我已经太高兴,还蒙您的邀请,我已经很满足了。”
“我家的女佣菜做得很好,一会儿,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没说的。”团长的兴致看来比霍拉修还高。
霍拉修叫仆人搬出美味的好酒,煮上几个可口的特色小菜,便和团长你一杯我一杯地喝起酒来。
春季的白天还是很短暂的,不一会儿四周就是黑蒙蒙的一片了。四处也开始安静下来,远处的海浪声开始一点一点地传了过来。美酒与佳肴让两个久违的朋友开始有点醉意了,这样的状态真好,让人有点儿轻飘飘的,浮想联翩。
当夜幕完全降临时,霍拉修叫过来一个仆人,悄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仆人就走了。
这时,霍拉修正了正神色,对团长说:“团长先生,今天有位重要的人物想见你一面,我已经让仆人去接他了。”
“是谁啊?你这么郑重其事。”团长忽见霍拉修的一本正经,顿时觉得有点儿奇怪,立即也清醒了许多。
霍拉修稍稍停顿了一下,才轻声说道:“是哈姆莱特王子殿下。”
“就是那个武艺高强、博学多才的哈姆莱特王子?我已经仰慕他很久了,一直没能见上一面,这么说今晚我就可以见着了。”
正说着,仆人已经高举火把站在门外了。霍拉修连忙出门迎接,团长也低着头跟在后面。
可能是为了夜间出行方便,王子今天的着装非常简单,一袭紧身暗色的便服,外加一件小夹衣,头上戴着一顶扁平的小礼帽,干净、整洁、精练的模样。乍一看很难认出是王子,还以为是哪位家臣的贵族少爷呢。
王子与霍拉修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径直走到团长面前,亲切地拍拍团长的肩说,“来,今天我们随便聊聊,你也不必拘礼。”
团长唯唯诺诺地点着头,却始终有点儿害怕的样子,低着头老半天不敢抬起头来。这时霍拉修也说话了,“团长,王子是个很好亲近的人,你别太紧张了。”三个人便围坐着开始了谈话。
“团长,我们有件事情要请你帮忙,不知道你肯不肯答应。”霍拉修首先开了口。
“帮忙?帮什么忙?我是个戏子,只会演戏,其他可全都不会啊。不知能帮王子殿下您什么?”虽然事先霍拉修有提到帮忙的事,但在未明说之前团长还是有点儿纳闷。
“这很简单,我就是要你演戏。”王子插话了,“霍拉修,把它拿过来。”在王子的暗示下,霍拉修从屋里拿出了一个本子,那是王子事先让他保管的剧本。“我要你看看这个东西,然后告诉我可不可以帮忙。”
团长接过剧本便翻开阅读起来,一页、两页、一章、两章,团长似乎越读越兴奋,两眼泛着光芒,脸色也越发的红润。当他一气读完时,禁不住说道:“太棒了,这是谁的剧作,如此吸引人,我想排演出来一定很精彩。”
见了团长如此反应,霍拉修与王子相视一笑,看来这个忙,团长是一定帮得上了。
“团长,我就要你排演这一出剧,在给国王献演的第一天演出,你看有问题吗?”
“王子殿下,没问题,包在我身上,距离演出还有三天时间,足够我们排演的。您放心,我们团里的演员在英国都是数一数二的,迅速出演是绝对没有问题的。这么好的剧作,对于我们来说也是极难得的,不瞒您说,见到这么好的剧本我恨不得马上将它排演出来,王子殿下不介意的话我想立即就着手准备。”团长似乎比王子还着急,借酒兴他竟急着要去排演了。
“好吧,你先去准备也好,记住一定要准时出演。”
“王子殿下,您请放心吧。”团长极为自信地说,“霍拉修,我的好伙伴,我先走了,有空我们继续喝酒。”
霍拉修仆人送团长一程,团长先行离开了。哈姆莱特与霍拉修也为着今天的顺利干了一杯。
“一切都进行得挺好的吧,霍拉修。”
“是的,王子殿下,您就等着瞧吧,会有一出好戏的。”两人会心地相视一笑。
戏班子紧锣密鼓地排演着这一出新戏,为了宣传效果,还悄悄向外界发布了上演新戏的消息。当然剧作者谁也不知道,只知道新剧会在整个演出的头一天第一场进行,这更加增添了这部新剧作的神秘感。
霎时,整个艾尔西若城又是一片沸腾,大家奔走相告这一激动人心的事。虽然很多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欣赏到王宫里的演出,但是能聊一聊这新鲜刺激的剧作也是件让人兴奋不已的事啊。
演出如期进行,这一天王宫里张灯结彩,王宫里的戏台子也布置得金碧辉煌,格外地眩目。场内早早就挤满了有资格观看演出的家臣们,他们兴奋地议论着,脸上满是自豪的神情。各位家眷、嫔妃、女官们也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耀眼,像是一场盛大的选美赛事。大家很快找到各自的座位入座了。
国王和王后的座位在中间,面对着戏台,此刻他们还没有到场。霍拉修有任务在身,所以挑选了一个斜对着国王的座位,这样他就可以不动声色地观察国王的表情,而谁也不会注意到他的。
王子的座位就在国王的旁边不远处,霍拉修已经早早吩咐好中尉和少尉,王子的安全是由他们来负责。这不,虽然好戏尚未开场,他们已经聚精会神地站在王子的座位旁,如果谁有什么不轨的举动,他们一定会奋不顾身地冲向前去的。
过了一会儿,人群里一阵骚动,有人轻声传说:“国王来了,国王来了。”
大家便起立迎接,果然只见前面四位侍卫开道,国王、王后缓缓地从王宫里走了出来,跟在身后的当然是老臣布洛尼斯,还有几位朝中的爱臣。让王子意外的是今天奥菲丽娅小姐也是同她父亲一同出来的,她今天穿的是一袭粉紫色的长裙,衬着她的白皙的皮肤真是好看。
待国王入座后,所有的家臣也跟着坐了下来。这时,王子的疯病又发作起来了,他歪歪斜斜地走到国王面前。
国王见他这个样子,只好故作慈爱地问道:“你最近好点了吗?我的孩子。”
“啊,很好,很好,我像变色龙一样生活,你们稍作等候就会明白了。”
王子的话当然没人能听得懂,但国王的脸色明显变得难看,不再言语了。
王子似乎不够过瘾,又跑到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那儿,扯扯这个的礼服,拨拨那个的帽子,再冲他们做了一个鬼脸。这两位家臣一直奉守国王的指令监视王子的举动,今天当然也不例外,但碍于王子的面子,他们的举止又不可以太明显,王子这样捉弄他们,他们也只好苦着脸赔笑。
王子殿下自然也不会忘记在这个时候拜会一下奥菲丽娅小姐,因为他已经猜到国王与大臣布洛尼斯似乎把奥菲丽娅小姐当作一张试探他的王牌,所以只能委屈她了。王子尽管不愿意,可是没有办法,只好暂时牺牲她了。
“噢,多美的小姐啊,你从哪儿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
“王子殿下,您在开玩笑吗?前几天你还和我见过面的。”
“开玩笑,是吗?对,为什么不呢?你看,我母亲多高兴,我的父亲死了还不到两小时呢,她不是一样笑得很开心吗?人就该说说笑笑嘛。”
“殿下,先王已经去世四个月了。”
“四个月,怎么可能呢?有这么久了吗,哦,那我也可以去裁件新衣裳,开开心心地去看戏了。”王子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起他的衣服来。
看着王子的胡闹,在场的家臣、侍卫们有的忍不住要笑了。但是,国王、王后都在,谁也不敢笑出来,所以很多人都掩着口鼻强忍着,那模样真是痛苦。整个演出大厅里便有了一些低低的奇奇怪怪的声音。好在一阵悲凉的笛声幽幽远远地传来了,这是新戏要开始的前奏曲。立即,整个演出大厅里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先前想笑的人们的注意力也马上转到了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