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亚便孜孜不倦于追求诗句的对偶。因此,只透过他的某一特点来评价他整个的人,而且是像他这样一个人,是不公正的。事实上,莎士比亚就像所有真正伟大的诗人一样,无可争辩地应当获得“酷似创造”这个赞语。而何谓创造呢?这便是善与恶,欢乐与忧伤、男人与女人、怒吼与歌唱、雄鹰与秃鹫、闪电与光辉、蜜蜂与黄蜂、高山与深谷、爱情与仇恨、勋章与耻辱、规矩与变形、星辰与庸俗、高尚与卑下。世界上永恒的对称就是大自然。从其中所产生的反义语的对称,充满在人的一切活动中——即存在于寓言与历史,也存在于哲学与语言。你成为复仇女神,人们便称你为欧墨尼德斯;你弑杀生父,人们便称你为菲罗帕特尔;你成为一名功勋卓著的将军,人们便将你昵称为“小小的班长”。莎士比亚的对称遍存于他的作品,无处不有,俯拾皆是。这种反衬普遍存在:生与死、冷与热、公正与偏斜、天使与魔鬼、苍穹与大地、鲜花与雷电、音乐与和声、灵魂与肉体、伟大与渺小、宽广与狭隘、浪花与泡沫、风暴与口哨、灵魂与鬼影等,正是基于这些人世间遍存的冲突,这种循环交替的反复,这种永存不变的正反,这种最为基本的对照,这种普遍而永恒的矛盾,画家伦勃朗才构成了他的明暗,雕塑家比拉内斯才创造了他的曲线。若要想将对称从艺术中除去,那你就先将它从大自然中剔除一尽吧。其实,就是在乡下,也有这种人物的。十里之乡,必有仁义,也有歹徒。乡下的混混儿,名叫光棍。
光棍
孙犁
幼年时,就听说大城市多产青皮、混混儿,斗狠不怕死,在茫人海中成为谋取生活的一种道路。但进城后,因为革命声势,辈已销声敛迹,不能见其在大庭广众之中,行施其伎俩。十年动时期,流氓行为普及里巷,然已经“发迹变态”,似乎与前所谓混儿者,性质已有悬殊。
其实,就是在乡下,也有这种人物的。十里之乡,必有仁义,必有歹徒。乡下的混混儿,名叫光棍。一般的,这类人幼小失去母,家境贫寒,但长大了,有些聪明,不甘心受苦。他们先赌博始,从本村赌到外村,再赌到集市庙会。他们能在大戏台下,万围聚之中,吆三喝四,从容不迫,旁若无人,有多大的输赢,也不改色。当在赌场略略站住脚步,就能与官面上勾结,也可能当一名巡警或是衙役。从此就可以包办赌局,或窝藏娼妓。这是顺的一途。其在赌场失败者,则可以下关东,走上海,甚至报名当兵在外乡流落若干年,再回到乡下来。
我的一个远房堂兄,幼年随人到了上海,做织布徒工。失业后没有饭吃,他趸了几个西瓜到街上去卖,和人争执起来,他手起落,把人家头皮砍破,被关押了一个月。出来后,在上海青红帮内也就有了小小的名气。但他究竟是一个农民,家里还有一点点恒产不到中年就回家种地,也娶妻生子,在村里很是安分。这是偶一试,又返回正道的一例,自然和他的祖祖辈辈的“门风”有关。
在大街当中,有一个光棍名叫老索,他中年时官至县城的巡警不久废职家居,养了一笼画眉。这种鸟儿,在乡下常常和光棍作伴可能它那种霸气劲儿,正是主人行动的陪衬。
老索并不鱼肉乡里,也没人去招惹他。光棍一般的并不在本为非作歹,因为欺压乡邻,将被人瞧不起,已经够不上光棍的称号但是,到外村去闯光棍,也不是那么容易。相隔一里地的小村庄,一个姓曹的光棍,老索和他有些输赢账。有一天,老索喝醉了,了一把捅猪的长刀,找到姓曹的门上。声言:“你不还账,我就捅你。”姓曹的听说,立时把上衣一脱,拍着肚脐说:“来,照这个方。”老索往后退了一步,说:“要不然,你就桶了我。”姓曹的一追到他家门口,乡亲拦住,才算完事。从这一次,老索的光棍,算“栽了”。
他雄心不死,他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他生了三个儿子,起虎、豹、熊。姓曹的光棍穷得娶不上妻子,老索希望他的儿子能新建立他失去的威名。
三儿子很早就得天花死去了,少了一个熊。大儿子到了二十岁娶了一个童养媳,二儿子长大了,和嫂子不清不楚。有一天,弟两个打起架来,哥拿着一根粗大杠,弟弟用一把小鱼刀,把哥刺在街上。在乡下,一时传言,豹吃了虎,村里怕事,仓促出了殡,不告,官不究,弟弟到关东去躲了二年,赶上抗日战争,才回到来。他真正成了一条光棍,那时村里正在成立农会,声势很大,两头闹派性,他站在西头一派,有一天,在大街之上,把新任的会主任,撞倒在地。在当时,这一举动,完全可以说成是长地富威风,但一查他的三代,都是贫农,就对他无可奈何。我们有很时期,是以阶级斗争代替法律的。他和嫂嫂同居,一直到得病死去他嫂子现在还活着,有一年我回家,清晨路过她家的小院,看见开门出来,风姿虽不及当年,并不见有什么愁苦。
这也是一种门风,老索有一个堂房兄弟名叫五湖。我幼年时,在街上开小面铺,兼卖开水。他用竹簪把头发盘在头顶上,就象士一样。他养着一匹小毛驴,就像大个山羊那么高,但鞍镫铃铛全,打扮得很是漂亮。我到外地求学,曾多次向他借驴骑用。
面铺的后边屋子里,住着他的寡嫂。那是一位从来也不到屋外面的女人,她的房间里,一点光线也没有。她信佛,挂着红布裙的迎门桌上,长年香火不断。这可能是避人耳目,也可能是忏吧。
据老年人说,当年五湖也是因为这个女人把哥哥打死的,也到关东躲了几年,小毛驴就是从那里骑回来的。五湖并不像是光棍他一本正经,神态岸然,倒像经过修真养性的人。乡人尝谓:如当时有人告状,五湖受到法律制裁,就不会再有虎豹间的悲剧。
1980年10目5日
神圣的爱是无私的,追求的不是自己的利益。情人为自己爱人献身,只求与她达成完美的统一。但男女之间的爱是完整的,它追求神圣和世俗的统。
爱情
劳伦斯
……男女之间的爱是世上最伟大、最完美的情感,因为它双重的,包括互相对立的两个方面。男女之间的爱是最完美的活脉搏,心的收缩和舒张。
神圣的爱是无私的,追求的不是自己的利益。情人为自己爱人献身,只求与她达成完美的统一。但男女之间的爱是完的,它追求神圣和世俗的统一。世俗的爱寻求的是它自己。我我的爱人身上寻求我自己,从她那儿争抢出一个我来。我们不清澈的个体,而是复杂的混合物。我寄寓在我的爱人之中,她寄寓在我的身上。这种状况是不应存在的,因为它只是混杂和惑。因此,我必须彻底地收拢自己,从我爱人身上解脱出来,也应该完全地从我身上分离出去。我们的灵魂像是黄昏,既不亮也不黯然。光线应该收敛回去,变成十足的闪光,而黑暗也该自立门户。它们应该是互相对立的两个完整体,互不参涉,泾渭分明。
我们像一朵玫瑰。男女双方的激情既然完全分离,又美妙结合,一种新的形状,一种超然状态在纯洁统一的激情中,在求清晰与独立的纯洁激情中诞生了,两者合而为一,被投进玫般的完美的天堂中。
因此,男女之间的爱,如果是完整的话,应该是双重的。是融入纯洁感情交流的境界,又是纯粹性的摩擦,两种状况均在。在感情的交流中,我被熔炼成一个完整的人,而在纯洁的激烈的性摩擦中,我又被烧成原先的自我。我从融合的基质中赶了出来,进入高度的分离状态,成为十足单独的自我,神圣独特的自我,宝石从混杂的泥坯中被提炼出来时大概就是这的。我爱的女人和我,我们就是这类混杂的泥坯。随后在热烈性爱中,在具有破坏性的烈焰中,我被毁了,贬低为她那个我。这是毁灭性的欲火,世俗意义上的爱。但惟有这火才能使们得到净化,使我们从混杂的状况中分离出来,成为独特的、宝石一般纯净的个体。
所以说,完整的男女之爱是双重的,既然是一种融化的动,把两者融合为一,又是一种强烈的、带着摩擦和性激情的力运动,两者被烧毁,被烧得彻底分开,成为迥然不同的异体但不是所有男女之间的爱都是完整的。它可以是温柔的,慢慢合二为一,如圣法兰西斯和圣克莱尔,圣玛丽和耶稣之间的爱在这种情况下,可能没有分离,看不到统一,也不存在独特的体。可见,这所谓神圣的爱其实只是半个爱,这种爱却知道什是最圣洁的幸福。另一方面,爱又可能是一场性满足的美妙斗,动人而可怕的男女抗争,就像特里斯坦和艾索德。这些越骄傲的情人,打着最崇高的旗帜,是宝石一般的异体。他是足的男性,像宝石一般脱颖而出,桀骜不羁;而她则是纯粹的性,像一枝睡莲,亭亭玉立于其女性的妩媚和芬芳之中。这就世俗的爱,它总是在欲火和分离的悲剧里结束。到那时,这两如此出众的情人会被死神分隔开。但是,如果说世俗的爱总是痛心疾首的悲剧而告终,那么神圣的爱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它总是以强烈的渴求和无可奈何的悲哀而告结束。圣法兰西斯后死去,撇下圣克莱尔孑然一人,悲痛欲绝。
势必会合二而一,永远如此——感情交流而产生的甜蜜的和性满足后产生的自豪的爱总是融合在一起的。那时,我们就玫瑰,甚至超越了爱。爱被包围、被超越了。我们成了完全融的一对,同时又像宝石一样是独立的个体。玫瑰包围并超越了们。我们组成一朵玫瑰,而不是其人的精神中如果有浓烈柔美的部分的话,那么这就是爱情控制着这种浓烈柔美感情的是纯粹的、上等的、高雅的、理性的活动…关于爱?帕斯人的精神中如果有浓烈柔美的部分的话,那么这就是爱情控制着这种浓烈柔美感情的是纯粹的、上等的、高雅的、理性活动……女性希望看到男性心中的浓烈柔美之情。我认为,这能够俘获女性之心的最关键的一点。
如果以同一种观点看,人的精神会疲劳衰弱。所以,尽管望爱的欢乐是稳固的、长久的,但有时也有忘却爱的必要。这是犯了不忠实的罪,不是因为另有所爱,而是为了恢复可以更烈去爱的力量。这是无意识地发生的。精神自然而然地趋向样,人的本性期望如此,命令人们如此行动。不过,正是这一实,常常导致人的本性的悲惨结果。
在缺乏表露自己感情的勇气时,爱的欢悦之中既有痛苦,有快乐。为打动无限尊敬的人而制订各种行动计划时,那是一怎样狂热的迷恋啊。每天苦苦思索,寻找表明心迹的方式。而为此浪费了应当同所爱慕的女性相叙的时间…如此发展下去,这种充实感有时会凋萎,而且得不到爱情源的灌溉,于是可悲地衰竭。心被与此相反的种种感情所占据被割裂得百般零乱。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使其照射到一线望之光,情绪无论低落到何等地步,仍然可以激起以往那样的潮。妇人有时就是以这种游戏寻求欢乐的…我们可以看到,在恋爱时,自己似乎与以往判若两人,并深信所有的人都会感到这一点。但是,没有比这一推理更错误了。不过,理性由于为感情所蒙蔽,并不能做出完全可靠的断。而且总是处于波动之中…爱的道路越长,感情敏感的人越感到欢乐…世上有需要长期持续地进行追求的人,这就是感情敏感人。也有不能长期经受等待的人,这就是最粗犷的人。精神敏的人爱得持久,得到的欢乐也多。粗犷的人爱得急切而自由放,爱的完结也早早降临…在爱情中,沉默优于言辞。无话可说,本非好事。但拙于谈,则会给对方造成更深的印象,这就是所谓无言的雄辩。所慕的男子逊于言辞,在其他方面却才气横溢,会以此而完全征女子。口才无论怎样敏捷的人,也有这种敏捷恰好消失的情形所有这些,都没有一定的规则、是未曾经过深思熟虑而发生的因才能而征服对方的,也并非事先有所谋划…有人曾说,恋爱时,无论财产、父母、友人,都会完全置脑后。我赞同他的意见。崇高的爱情来自内心深处。由于爱情入内心,于是认为情人以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精神因为被爱所控,担心与忧虑也没有渗透的余地。爱的激情如果不是这样热,就不能称得上美好。所以,恋爱者连世间的传言也不放在上。他清楚,这一行动是基于正当的理由,因而决不应加以责。于是他激情充溢,以致无隙认真思索…伟大的灵魂,并不是爱得最频繁的灵魂。我认为,它应当爱得最强烈的灵魂。对于伟大的灵魂来说,热情的狂潮是必的,它会震撼灵魂,并使其得到充实。不过,伟大的灵魂一旦始恋爱,其爱的方式就超乎寻常的热烈世界和生命里,最富悲剧性格的是爱。爱是幻想的产物,是醒悟的根源。爱是悲伤的慰藉,也是对死亡的惟一药剂。因为它就是死亡之兄关于?乌纳穆世界和生命里,最富悲剧性格的是爱。爱是幻想的产物,是醒悟的根源。爱是悲伤的慰藉,也是对死亡的惟一药剂。因它就是死亡之兄弟。
经由被爱者作为媒体,爱狂热地追寻某种超越的事物,而它发现被爱者不能与自己的爱匹配时,便会深感失望。
不管什么时候,一提到爱,我们的脑海里浮现的往往是性的观念——男女之爱,这种爱的最后目的在于种族的绵延。此,我们永远没有办法把爱泛为仅仅是纯粹属于理性或全然属意志的成份;也没有办法割舍爱情中属于感情的或者是感官的份。因为:爱的本质,既不是观念,也不是意志;爱或许就是望,是感觉。爱本身就是精神中的某些肉欲。由于爱,我们才以了解:凡是精神必有属于它实质的肉体成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