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白莲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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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幽幽茶花2

转眼,春叶跟随父亲学艺四年多了,四年里她农忙在家,农闲上工。村里同她差不多的姑娘们读书的、学做其他手艺的都有三两个伴,惟独她学篾匠,找不到个伙伴。即使有时不上工,那些女孩子是三俩个一块,春叶总与她们合不拢似的,好在春叶慢慢已经习惯了这种没有伙伴的生活。

这几年,父亲看上去倒年轻了些,母亲比先前气色也好得多,人也胖了,但依旧是虚弱的样子。不知为什么,一年前她在春叶父亲去外地修水利工程的几天里,搬来和春叶睡了几宿,就再也不肯回到她原来的屋子里。春叶装作嫌烦她,让母亲回到她与父亲的卧室,不想她索性弄了块木板,硬是在春叶房里搭了铺,任怎么说,她不理。家里家外,她收拾得干净利索,饭菜比以前做得可口,只是很少到田地里劳作,她那身子骨也经不起那粗重活的劳累。春叶的两个弟弟,继发已经上了初中,继生正读六年级。家里的日子真的比先前的强多了,可父母现在让春叶操心了。

春叶和他父亲如今上工的工价早涨到十五元一天。年终讨帐回来,父亲总要丢给她三五佰块钱,让她自个儿去银行存好,留作将来添置嫁妆。家里的大小开支一律由他支付。尽管如此,春叶再也不放心父亲手里攒着家里的钱。几次她想着怂恿母亲把钱要过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下了,这不是明显地挑拨父母亲不和么?春叶不明白母亲为什么病好转了,却如同过去一样,什么也不说,只会和家里的家务打交道,连她这个女儿,她也不亲近,旁人她更是不理不睬。到医院作过检查,头脑也没什么毛病,检查来检查去,惹火了她,将春叶大骂一通。

春叶再也不是那个爱看星星、看月亮、看花看草的女孩子,她长大了,心里有许多难言的酸楚。以往想说的话无处可说,自己多想几回就当说了。如今想说的话,既便有人也难开口,憋在心里再难自我开怀,难受极了。

昨天中午,春叶洗红菜苔,一向轻手轻脚的她走在池塘边上,听见村里两女人正议论着父亲和隔壁湾邱狗子老婆的事,她臊了半天脸不知怎么说她俩,好半天,才红着脸狠狠咳嗽一声,用力向地上吐了口唾沫,将装有红菜苔的菜筐子往地上一丢,蹲下身子奋力拿菜苔拍打水面。两女人吓了一跳,半天也不好意思,一个哼哼唧唧地离去,一个干咳了两下,对蹲在一旁的春叶道:“春叶,我们乡里乡邻的,不是我们嚼舌头根子,你得说说你爸,你妈好端端地人嫁到你家来,还不是大集体时做苦了,要不怎落得这一身的病,日子刚刚好点,你爸就那样。你们做晚辈的要说公道话,做儿女的一句话就够他受的,你是吃百家饭的人,不该要外人点醒,邱狗子跑了,要说他老婆知道女人的苦糟,她反倒做出这样的下贱事来,勾引别人的丈夫……”

“别乱嚼,你逮着了。”春叶又羞又急,泪花已在眼里打转转。那女人原来是鼓了一肚子勇气说这般直话,谁料春叶并不领她的情。其实,春叶早心知肚明,她几次同父亲一道上工回家,走到邱狗子他家那儿,父亲老找借口,让她一人先回。起初只是个把小时,后来拖延的时间越来越长,春节前后,有几个晚上没回家,说是收帐时人家留着喝酒,醉了。

春叶满心满腹的羞愤,回家见母亲仍低头做鞋,一幅天下太平的样子。春叶真想对母亲一吐为快,但真的面对母亲,只能默默地走开。她再也不愿和父亲一道上工,当她提出要各人做各人时,父亲愣了一会,好半天才说:“也好,脱手做段时间”。后来的日子里,即使农忙季节,他俩只低头做事,一句话也没有。以往父亲从田里挑稻禾时,春叶会给父亲搭搭手,将担子送上肩,现如今父亲哪怕在那里欲上不上的往肩上使力,她也不帮一把,父亲在她的心里暗淡了。

又一个秋天到来,劳累了一天的春叶回到屋子里,看见母亲正在后院将豆角藤拔了起来,豆藤上几根瘦瘦的青豆角和一些干枯的黄豆角,母亲分别用绳索将它们捆了,放在一个能避雨又通风的地方掉起来。最后一抹晚霞落在院子里,她不能理解母亲怎么还能制造出这样的宁静来。

母亲在灶上炒菜,春叶坐在灶膛里,那些豆禾们一燃着便发出十分明亮的火焰来,偶尔“噼叭噼叭”一声声脆响,火光明明暗暗印在墙上,在那明灭之中仿佛是在记取与忘却。许多年的灶火,许多年的柴灰,许多年的记忆随着灶灰施之于田地而消失。春叶盯着灰火想,我的母亲几时能完全好过来呢?

大弟弟继发走过来:“姐,妈说不烧了,吃饭去!”春叶蓦地觉得弟弟长大了许多,个子比她还足冒了不少。春叶觉得自己找到了安慰。吃饭时,又关切地问了问他的学习成绩,已经是初三的学生,关键的一年,春叶不想让他分心,家里的事她得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