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穿越茫茫的古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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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蜀从西来(六) (1)

日出之后,距离灾难发生的时刻,已经经历了第四十七个昼夜的轮回了,可是,前方的路究竟在哪里呢,蜀山淇不知道。早晨醒来的时候,他面色严峻,独自一个人坐在地上发呆。

这些天来,部落没有停止逃难的脚步,他们团结一致,昼夜兼程行走在茫茫大山中,并且随着山势下到了山谷的底部,顺着岷江行走,以便于在岷江上取水。可是这么多天了,千里岷山,万里岷江,到底有没有尽头呢。

蜀山淇不知道。

在山中穿行了很久,可大山依旧还是大山,似乎并没有走出去。塌陷的痕迹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翠绿的掩映,也正好说明这里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场所。多少天来,那令人恐惧不堪的摇晃也已经消失了,似乎永远都不会再发生,这也让蜀山人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

人们行进的速度越来越缓慢了,筋疲力尽的部落决定就地休整,这一休整,就过了整整四天的时间。这四天,对于这支濒临灭亡的部落的确是宝贵的,人们的体力得到了恢复,精神也重新振作起来。渐渐的,一个巨大的问题出现在了人们的心上:究竟是去,还是留。

“继续前进吧!我们惧怕大山了,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山神还会把巨大的灾难降临在我们这些幸存的人身上,我们必须离开,去寻找一个更加安全的地方。”一些人总是这么说。

“难道说,你们就这么忍心离开蜀山氏先民世代居住的地方,离开老酋长那还没有从废墟中升天的灵魂,而跑到那无比遥远的地方去吗!山神的愤怒,是对我们的惩罚,我们本来应该借此机会好好反省一下,可是你们却一心想着逃跑,你们难道认为逃跑就能够解决问题吗。山神愤怒了,随时都可以选择降下灾难,哪怕你们是逃到了天眼海角,就能够躲过这巨大的劫难吗!”另一些人极度反对继续前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回到山上,找到一片可以生根的地盘,好好祭祀一下愤怒的先祖,祭祀一下可怜的老酋长,然后重新开凿山石,挖下洞穴,建造石屋,在这里定居下来,尽快结束部落颠沛流离的状况。”

争论又进行了三天,今天日出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十七天了。在这些天里,蜀山淇并没有感觉到部落的危险已经过去,相反他很担心一旦定居下来,仅仅凭借这一百多人的力量,部落还能够生存多久。可是,蜀山淇却找不到一条可以离开大山的路。

从很早的时候开始,蜀山淇就听部落里面的老人说过,在这茫茫的千里岷山之中,到处都分布着蜀山人的石屋和石棺墓葬,也就是说,自从蜀山人离开羌人的雪域高原之后,迁徙到了这广阔的岷山之中,部落的子民就分散居住在了这茫茫大山之中。在大山的深处,除了蜀山氏之外,还分布着高辛氏、西陵氏,以及有缗氏,据说它们是和蜀山氏同时离开雪域高原的部落,而他们一直都拥戴蜀山氏的首领成为部落联盟的盟主。

可是他们都在哪里呢?

在大山里面,以及岷山周围的地方,还隐藏着许多部落,他们不是西北羌人的后代,而是这岷山地区的原住民,他们体态怪异,自私狡诈,狠毒凶残,他们把这些外来部族视为魔鬼,恨不能统统赶走,他们身体强壮,心智野蛮,他们的英勇善战足以令蜀山人不寒而栗,如果与他们相遇,对于这支势孤力单的部落来说简直就是灾难。

可是如何能够避免遇上他们呢?

蜀山淇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部落里,对外面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当然也不知道出山的道路,这些天,他完全是主观地觉得,不久之后就可以走出这苍茫的岷江了,可是他后来发现,自己完全错了。

除了困扰蜀山淇的这些难题之外,唯一能够让他略微感到欣慰的是,颖的状态似乎恢复了,她不再像前段时间里那样疲惫和悲伤,而是重新恢复了活力,她每天早上都会出去采摘山果,然后拿过来和淇一同分享。

“你觉得,我们是应该继续前进呢,还是就留在这里啊?”蜀山淇一边吃着颖递上来的果子,一边半开玩笑地问道,在他的心里,从来都不会觉得这个少女幼稚的见解会成为他行动的依据,他现在最期望的,是有缗氏的首领晟塰还在自己的身边,能够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和自己一同商量一下部落未来的大计。

“嗯,呵呵,哼,我要到中原去!”蜀山颖微笑着。

蜀山淇吃在嘴里的果子都差点喷了出来,他完全没有想到,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天真的少女还在做着那不切实际的中原美梦。

“傻丫头啊,你真是想得出来!”

“去嘛!”蜀山颖看见淇的窘态,转而十分认真地说,“我从小就想要去的,在那里,我就可以开始一个人生活了,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一个人生活过。哎呀,你带我去吧!”

“哈哈,好吧!”蜀山淇的回答漫不经心

“你要带我去哟,我不愿意跟别人去的。”蜀山颖拉住他,深情地说,“早就说好了,我们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的,你不要反悔哟!”

突然,部落里面一阵骚动。

“怎么回事?”蜀山淇站起来问道,连续的灾难,使得他对周围任何微小的动静都显得极为敏感。

“山上来人啦!”那边有人喊道。

“什么人啊?”

“不知道。酋长,您快过去看看吧!”

难道是有缗首领回来了么?蜀山淇不敢这样想,他只是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上了山坡。

在远远的山坡上,灌木茂盛,低矮的树丛之中,隐隐显现出了一条下山的道路。这条道路是似乎是被千百人的脚步反复踩踏出来的,上面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脚印,显得破烂不堪,就在这条宽敞的山道上迎面而来的,是一直颇为浩大的队伍,总数在百人上下,至少不比这支幸存下来的部落规模更小。蜀山淇注意到,队伍里为首的那个汉子身材高大,可是面上却没有那如螃蟹一般突出的眼睛,鼻梁也明显要低矮一些,可是依旧显得很是精神。

从形象上看,这支队伍似乎不像是来自于岷山的古蜀人部落,队伍里面的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看上去虽然是经历过长途跋涉,但队伍依旧显得整齐,所以看起来也不像是大山里的野蛮人。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敌意。

他们是谁呢?蜀山淇不明白了。

队伍迎面走来,那队伍里为首的汉子看见蜀山淇之后,便转过身去招呼后面的人停下来,之后,他走入队伍当中,不一会儿,队伍里面的人都坐在地上歇息了,而在其中,那人迎出一位中年妇女。这位妇女的头发很长,像古蜀人的一样在脑后被梳成了“椎髻”,但衣襟却是向着右边斜着分叉的。她身着的是华贵考究的丝绸衣服,上面还间杂着美丽的花纹,就像是古蜀人那样,可衣服的质地却比古蜀人的好了很多。

蜀山淇第一次知道,来自蜀人之外的部落也可以做出如此精美的丝绸,这如果是在过去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当然,这样的经历更加深了他了解这群外人底细的渴望。

“在下蜀山淇,敢问前面诸位大神来自何方啊?”

“我们是从中原来的!”为首的那个男人喊道,他的嗓音浑厚,很有感染力。

中原!

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蜀山淇的心里一阵惊奇,天啊,从遥远的中原来的人,看来,中原不仅仅是一个梦幻,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可是,这从遥远的中原来的人,怎么偏偏就被自己遇见了啊。

“你们可真的是从中原来的?”

“那还有假,笑话!”汉子回答得很爽快。

蜀山淇加快了脚步,赶紧迎了上去。

“不知道你们不远万里,来到这蜀人居住的地方,打算来做什么啊?”蜀山淇忍不住好奇地问,他的心里一阵紧张,却又是一阵欢喜,他感觉到,这恐怕就是今生最大的奇遇了。

“嗨!给你介绍一下吧,这位夫人,乃西陵氏人,名叫嫘祖。”

“西陵氏?你们是西陵氏部族来的?”蜀山淇惟恐自己听错了,西陵氏部落从前乃是跟随蜀山氏的嫡系,如今却分散居住在这茫茫的大山之中,不知了去向。

“什么啊!我们是从中原来的,这位嫘祖夫人,乃是中原部落的大盟主黄帝的正妃。”

“啊,黄帝!”蜀山淇的脑子猛然清醒了,他迅速回忆着,在自己年幼的时候,曾经听到过许多关于中原的部落酋长的故事,可是那些故事在他的脑海中印象已然不深了。

“哼,连大名鼎鼎的黄帝都不知道!”汉子几乎开始咆哮了,他的样子很凶。

“不得无礼!”那位夫人厉声训道,并且伸出左手,在汉子的肩膀张猛地拍了一下,那汉子赶紧回过头,对着夫人,连连弯腰点头。

蜀山淇感觉到,这位黄帝正妃的威望如此之高,可能已经远远超过了他这个有名无实的部落联盟酋长。

“酋长不要见怪,藜穆虽说是个粗人,可也算得上是个勤恳的角色,在我这里伺候多年了,今天多有得罪了啊。”

“哎呀,哪里啊,夫人,我们蜀人世代居住在这岷山之中,与外界不通消息,也不太知道这中原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今天,我们蜀人能够见到中原来的人,可真是格外欢喜啊!快快,到这里面来坐坐,我还有诸多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呢。”

“好好!酋长客气了,我看酋长是年轻有为,方才听酋长自称蜀人,敢问酋长可知道蜀山氏何在啊?”

“正是我啊!我是是蜀山氏人,名字叫淇。夫人不知道啊,我这部落世代生活在岷山上与河谷遥遥相望的地方,已经有数百年了,谁知道数十日前岷山山神震怒,唉,那情景真是可怕啊,我看那山边地光四起,山崩地裂,我蜀山氏的房屋毁坏无数,部民死伤无数,蜀山氏的老酋长也殉难了,部落的众多子民离散在岷山之中,我只得率领这百余口老小,离开那里,免遭杀身之祸啊!”蜀山淇一边说着,一边连连摇头,“也是想给蜀山人多留下活口啊。”

“哦,原来如此!我领着这百十来人,从中原一路赶来,往南途径荆、楚之地,逆水而上,跨越高山河谷,险山峻水,急行万里,借道巴人之国,继续往西,越过蜀中茫茫平原,顺着岷江之水,总有百日光景,才来到这茫茫大山之中。岷山之中,真可谓是道路艰难,困难重重,好在这里部落众多,皆凿山筑石而居,自称是蜀山氏的分支,却不得见蜀山氏正源,只好继续往西北深处搜寻,连日里也觉察到大地晃动,感觉不妙,才遇见零星部民自称是从这里逃出的,说蜀山人的老家已经毁于一旦了,新酋长带着的一批部民还未逃出,所以我等才连夜行进,想在途中遇上,这才深入到此地啊!”

“哦。”蜀山淇听得有些出神了,“夫人啊,你们为何要不远万里来到我这偏僻蜀地。”

“哈哈,我祖西陵氏,乃是与蜀山氏同根同源的,居住在西北雪域高原上,祖先的生活就像是在天堂里一样,可后来,一切都变了,高原的气候越发难熬了,在那个时候,终年除了寒冷还是寒冷,庞大的部落也开始争夺食物,并且驱赶那些在战争中失败的部民。就这样,蜀山氏失败了,连同最亲近的高辛氏、有缗氏和西陵氏部落不得不同时离开高原,沿着先人们从来都没有走过的道路下山,到地势更低的温暖之处寻找食物,并且定居下来。我本是西陵氏的后人,离开这里快三十年了,近来中原一统,百姓安乐,部落无甚大事,所以这一来嘛,是打算回乡认族,这二来嘛……”

蜀山淇惊叹这位来自远方的中年妇人对蜀山人的历史如此清楚,他急切地想听听关于中原的故事,对这位西陵氏夫人的来意并不那么感兴趣了,他连忙说,“来,来,夫人请坐,请坐,请夫人讲讲这中原的事情吧。”

蜀山淇引领嫘祖夫人来到一课大树下,“请夫人先坐在这树下吧,部落刚刚受灾,什么都没有了,也无法招待你们这些远方来的贵客啊,真的是惭愧哟。”

嫘祖整理了一下褶皱的丝绸长袍,蜀山淇看见这做工考究、极富魅力的衣服,心里暗暗惊叹,想着要是能够给颖弄一件的话,岂不是要她高兴死了。嫘祖见蜀山淇暗自发呆,于是自己展开裙子,盘腿坐在树下。

“酋长是刚刚经历过大难的人,心中难免有些伤感,这天地之间,亿万年来,天人交通,元气运行,山川延展,河流奔腾,茫茫宇宙不知延伸几万里,可贯穿其中的,无非‘灵气’而已。”

“这话怎么说啊?”蜀山淇瞪大了眼睛,他知道,蜀山人是相信有灵的,可是这些话也只有老酋长在很早的时候给他说过,在蜀山人看来,只有最为德高望重的老酋长,才有资格谈论灵性的问题,谈论如何与天地沟通,谈论世上一切神秘的事物。

“万物有灵,就如人有灵一样,人若无灵,就不配为万物之长,就不配和天地之灵气沟通啊;天地若无灵,就犹如一片混沌,永远没有万物的存在了。天地之灵气,化而为万物,万物而生人,人而主宰万物。可是这天地宇宙,神秘莫测,不可体察,时而风调雨顺,时而降祸于人,千百年来,蜀山人屡遭大祸,数十日前,老酋长罹难,蜀人迁徙,皆因祸从天地生啊!”

“可是这天地如何得灵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