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从晟塰的口中,蜀山淇终于知道,老酋长的确是和中原的王国有过约定,要把蜀山颖嫁过去。
那是很早的时候,晟塰还是个十来岁的少年,老酋长订立盟约的时候,他作为有缗氏部落的少数代表之一参加了盟会,这些事情都是他亲眼见证了的。
晟塰告诉蜀山淇,自从订立盟约之后,参与此事的人纷纷老去了,所以部落里面几乎就没有人知道还有过这个盟约,甚至不记得曾经有一支中原人来过。
可是这些都是千万确的。
夜幕下,篝火旁,蜀山淇躺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晟塰坐在他的身边,一言一语地对他讲着事情的全部真相。
“那天,灾祸还在发生的时候,你说不要我上山救人,可是我不听,那个时候我就是担心这个部落会绝种,所以想要多救几个出来。我心里也知道,那些人根本就不会走,他们就是想死守在那个老蜀人已经住惯了的地方,他们什么都不管。其实我也早有想过,可不可以从山上那个鬼地方搬出来,搬到平地上,平地宽敞,种庄稼,养蚕,都方便,可我就是不知道出山的路径,更找不到一个理由让大家愿意出山,实在是没有办法啊!现在好了,中原人终于来了,来给我们指路来了,这次可要好好向他们请教一下,让他们教我们……”
“行了!不要说那么远好不好,还是快说那天的事情!”蜀山淇对他的絮絮叨叨已经不耐烦了。
“唉!那天也真是运气啊。我一个劲儿地往山上跑,就是想赶在山崩地裂之前快点找到余下的人,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在山林里面迷路了,可能是太心急了吧,迷迷糊糊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是自己觉得那道路似曾相识,自己过去一定见过的。” 藜穆首领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蜀山淇,接着说,“那个时候真是累死我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没命似的啊,似乎知道前面才是目的地,可就是总也到不了。”
“大地后来就开始摇晃了?”蜀山淇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是啊,乖乖,那真是可怕啊!我还在跑着,突然之间,大地就开始摇晃了,我一下子就摔倒了,直接趴在了地上,然后被弹了起来。那个时候,我赶紧抓住还在地上的树枝,好不容易稳住了,就看见不远的地方,山石开始向下塌陷。哎呀!说来也巧,这个时候我似乎才觉得是完全走错方向了,根本就没有走到原来的山洞那边去,而是走到相反的方向上面了。因为后来我听说,那边老蜀人居住的地方全都没有了,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回去,不然也被埋在里面了。这真是老天爷不叫我死啊!” 晟塰越说越起劲儿,越说越有精神。可是蜀山淇却只是无力地闭上眼睛,淡淡地说。
“恭喜有缗首领啊。”
“哎呀,哪里啊!真正应该恭喜的是酋长啊。呵呵,我那个时候一想到大难不死,也是拼命得不得了了,等大地平静下来之后,便是只管一个人往原来的方向跑,没想到就翻过了山头,离开了岷江河谷,进入到另外一块地势相对开阔的小平原上,那都是好十几天之后的事情了,我远远看到一处像是部落聚居的地方,有了一丝人烟,于是走过去。呵,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哈哈,那竟然是有缗氏人的一处聚居之所!”
说到这里,晟塰已经从地上站起来,跳了个老高。
“哈哈!这么多年都没有在外面看见过有缗氏人了,就是因为在那个河谷里面待惯了,根本就没有想过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的,没想到这天灾,反而促使我这么快找到了部落的踪迹。不然,我还是一辈子待在山里,和这些人不相往来啦!” 晟塰见蜀山淇毫无反应,于是重新坐在地上,慢慢说道,“我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也大致摸清了周围的有缗氏和西陵氏人的位置,所以也一直都想要都可以带你去看看的,所以这几天正在打算回来,可是不知道你们去了哪里。哈哈!最让我高兴的事情是,就在这节骨眼儿上,二十多年了,中原的人终于回来了,终于来看我们了。那天在部落里面,突然来了百十名外人,说是中原的人,为首的妇人还说自己是当年西陵氏的嫘祖。我仔细一看,的确是有些像,只是已经年老许多了。唉,那个时候小,也记不得夫人长什么样子了,只要他们是中原来的,原因帮助我们部落重建就可以了。”
“于是她向你提起婚约了?”
“呵呵,这事情老酋长一直记得,我也记得,哪里还用人家提,我直接就告诉了他们,说蜀山颖是老酋长的亲骨肉,正好送她去中原了却这段部落的心事,正好与中原人攀亲戚,岂不是大大的好事嘛!”
“哎。”蜀山淇轻轻叹了一口气。
晟塰见他脸色难看,心头一沉,也默不做声了。
棚子外面的篝火劈啪响个不停,棚子里面寂静无声,这紧张而沉闷的气氛让晟塰有了一种再也无法忍受的感觉,终于,他禁不住开口说话了。
“当年的老酋长才真是糊涂啊!”
晟塰坐在地上,双手交叉,保住了双腿。
“我知道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必须要说。当年的老酋长,自从你开始和那蜀山颖来往的时候开始,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和中原的婚约了。我曾经向他老人家说过,蜀山颖终归是要去中原的,让你总和她在一起成何体统,将来要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怎么好向中原人交代啊!可是老酋长就是不听。老酋长一直喜欢你,他简直就把你当成了他的亲儿子,还说什么将来愿意把部落都交给你来治理,更何况一个女儿。我还记得老酋长说,蜀人是老羌人的后代,是天生地长的民族,从来都是这天下独立的一支,完全不需要中原人的眷顾,婚约的事情根本不必在意,而且中原离此地千里之遥,中原人也不可前来翻出这笔旧账,所以不必担心此事。唉!老酋长真是固执啊,现在可好了,他老人家走了,中原人却来了,人家来的目的就是重提婚约的事情,想要我们兑现,而现在,我们正是需要中原人鼎力相助的时候,怎么可以拒绝人家啊!”
“我已经欺骗那西陵氏妇人了,说蜀山淇不是老酋长的亲骨肉,他们不会再提婚约之事了。”
“呵呵,蜀人会说谎吗?”晟塰冷笑着,“今天上午,当你还在昏睡的时候,藜穆就将此事告诉了蜀山颖,蜀山颖也在夫人面前承认了自己是老酋长的骨肉。呵呵,我看着丫头,比你还愿意去中原呢!”
“什么?”蜀山淇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不敢相信。
“哈哈,一个女人算什么,你一个部落首领,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啊,难道就非要老酋长的女儿,笑话!我看啊,当年的老酋长太宠着你了,把你的脾气养大了,养得不可一世,连一个女人都不放过,当年就由着你和蜀山颖那个丫头胡闹,现在可好,你为了自己的私情,连部落的大计也不顾,还在中原人面前撒谎,你真是为蜀山部落丢人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啊,你配为部落联盟的酋长吗?”
“你给我闭嘴!”蜀山淇突然从地上站起来,飞起一脚就踢在了晟塰的脸上,只听见“哇”的一声惨叫,晟塰被踢翻在地,捂着半边脸倒在地上。蜀山淇还不忘在晟塰的背上狠狠踩了一脚,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篷,留下他一个人还倒在地上。
树林里面,嘈嘈杂杂,一直有人不停地小声说话,全然没有了蜀山淇第一次来的时候的沉默与肃静。夫人依旧坐在那棵大树下面,藜穆站在她的身旁,而蜀山颖则正端坐在夫人对面,一副低头不语的样子。
看见颖还在那里,蜀山淇更是火从心头冒,所有委屈都像是打翻了的五味瓶,一股脑都倒出来了。
“蜀山颖是我的,谁都别想把她带走,你们这些中原来的土人,不要拿那份古老盟约来说事,你们不要忘了,现在只有我才是蜀山氏部落的酋长!”
所有的人都被酋长这突如其来的咆哮惊呆了,嘈杂的窃窃私语突然停止了,所有的目光集中到了这里。
可是蜀山淇对这突如其来的注视并不在乎,他只是径直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颖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几乎是拖着往外走。
所有的人都被这愤怒的行径惊呆了,唯独藜穆大叫一声。
“畜生,站住!”
蜀山淇毫不理会,继续向外走。
“夫人在此,你还胆敢放肆!” 藜穆冲过去,迅速拽住了蜀山淇的胳膊,一场恶斗不可避免了。
蜀山淇放下颖,他身子略微下蹲,双手向后,一把保住了藜穆的双肩,之后使劲儿一掀,就把藜穆从自己的肩膀上面摔了下去,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个身材硕大无比的汉子就倒在了地上。
“谁还要来,谁还要来啊!”蜀山淇大手一挥,树林里面鸦雀无声,之后,又有吱吱喳喳的声音传了出来。
蜀山淇并不理会,他招呼还在一旁发呆的颖赶紧跟随他一起离开这片树林,当他们走出去的时候,树林里面的所有人依旧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们。
当蜀山淇离开之后,树林里面,唏嘘不已,其中似乎隐隐传来了阵阵叹息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