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较之大臣更容易干政,而权臣才是皇帝在朝中真正的政敌。权臣的权力大到能够废立皇帝的时候,皇帝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曹魏的第四位皇帝曹髦见权力掌于司马昭之手,不胜其忿,召大臣王沉、王经、王业等人说:“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吾不能坐受废辱,今日当与卿自出讨之!”王经认为应讲策略,王沉、王业却奔走向司马昭告密。曹髦拔剑升辇,率殿中的人鼓噪而出。追随司马昭的大臣贾充毫不迟疑地率众护军,在南阙下迎战皇帝的小队人马。司马昭的亲信成济问贾充:“事情紧急,怎么办?”贾充说:“司马公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还问什么!”成济便一马当先,抽戈刺向皇帝,20岁的曹髦死于车下。皇帝死后,司马昭以大逆不道之罪杀了成济,然而从本质上说,杀害皇帝的正是司马昭。同年,被权臣孙琳废为会稽王的吴国皇帝孙亮突然死去,年仅18岁。
权臣废掉皇帝之后,能否与废帝共在一个苍天之下,安然无事?为了防止时有可能发生的不测,权臣定会用或明或暗的手段将废帝除掉。例如东汉董卓废少帝刘辩之后,又派人给他送去一壶毒酒;南朝宋少帝刘义符被权臣徐羡之等人废为营阳王,一个月后死于徐羡之派来的特使之手;南齐15岁的萧昭文只做了三个月的傀儡皇帝,被废后仍免不了一死。北魏后期权臣尔朱兆连续废杀了两个皇帝,继尔朱氏掌权的高欢紧接着又废杀了两个皇帝,北魏的最后一位皇帝被权臣宇文泰鸩杀。北周的五位皇帝中,有两位被权臣宇文护所杀。
权臣之所以能爬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凭借的是智谋和勇力,这种本领远胜于昏狂无知的少年皇帝。欲图篡位的权臣经常使用的伎俩是,先废杀在位的成年皇帝,然后拥立幼主,再图禅位。例如唐代就落入这样一种结局:同样以军事起家的朱全忠杀了38岁的唐昭宗,另立其13岁的幼子,三年后朱全忠禅位为帝,幼帝被毒死,谥为哀帝。
臣属之间的博弈实质上和君臣博弈并没有本质的区别。在封建人治的政治环境中,上级官员对于下级来说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小皇帝。虽然这种关系也是错综复杂,虽然归结起来也依然是权力的纷争,但是权力的邪恶在于,它的背后是一切的一切,因此,中国的封建官场上总是在上演着“精彩纷呈”的权力博弈。
当然,中国历史中的博弈并不只在战争与官场中演绎,博弈的触角伸到社会的每一个角落,也伸进了历史的每一个空间。
中国之大、人口之多使中国历史中的博弈总是纷繁迭起,几个最主要的有:君王与属臣之间的博弈,君王与其人民之间的博弈,官吏之间的博弈,官吏与平民之间的博弈,平民之间的博弈。如果从另一个角度看,又有官场上的博弈,战场上的博弈,商场上的博弈等等,不一而足。
博弈并不是单纯的对抗,虽然在很多的情况下,博弈双方的目标是直接冲突的,但是在这种冲突的背后,又隐藏着一种潜在的合作因素。正如上面的那场皇帝和权臣的博弈,虽然冲突迭起,但最后达成的结果还是要合作。我们研读历史中的博弈,不是为了学习如何与人冲突,而是要探寻怎么与人合作。当然这是需要智慧的。
吕夷简的妙计
人的本性是自私的,那么怎样突破博弈均衡带来的困境呢?办法是有的:通过改变博弈的参与者的收益来达到改变均衡状态的目的。当然改变后的博弈并不是没有均衡,打破了原来的均衡,产生的是另一个新的均衡。
博弈均衡带来的困境最根本的还是因为人都有自私的本性。只要博弈的参与者追求个人利益的最大化,困境就不可避免的存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困境牢不可破。在很多的时候,只要改变博弈的条件,均衡就可能随之改变,当然也就走出了困境。
例如,在囚徒博弈中,如果允许两个囚犯可以互相沟通,那么两个囚犯完全可以达成一个攻守同盟,约定都不背叛。当然仅凭口头约定还是不行的,因为囚犯是理性的自私的人,在审讯的时候,甲可能会这样想:“乙是否会遵守我们的约定呢?如果不遵守,那我不背叛岂不是很吃亏?如果他遵守了约定,那么我背叛能获得更多的收益。”于是聪明的甲会倾向于背叛。同样的,乙也会这么想,于是两个人最终还是背叛了。但是若两个人在约定的时候,还定下了惩罚措施,如规定谁要是背叛,在将来出狱以后将遭到报复,而且这种报复是很现实地存在的,那么显然原来的纳什均衡就被打破了。
之所以出现囚徒困境是因为博弈的第三者施加了影响。警察是精明的,他把两个囚犯关押在不同的囚室并且进行分别审讯,这样实际上已经把两个囚徒放进了一个非常单纯的博弈之中。警察的精明之处就在于他们知道条件改变,博弈就会变得复杂起来,而博弈的结果可能就难以达到自己的要求了。
事实上要改变博弈的均衡主要方法也就不外乎两种,一种是激励,另一种是惩罚,也可以说是奖励和报复。两种方法的区别也就仅仅在于手段不同,但是影响均衡的途径却是一样的。它们都是通过改变博弈的参与者的收益来达到改变均衡状态的目的。当然改变后的博弈并不是没有均衡,打破了原来的均衡,产生的是另一个新的均衡。
我们还是用例子来说明吧。
宋仁宗康定年间,西夏国主元昊率兵入侵延州(今陕西延安),大将刘平、石元孙等合兵抵抗,打了两次大胜仗。后来由于担任监军的宦官黄德和不懂装懂,多方钳制,使宋军大败,大将刘平阵亡。
消息传到朝廷,朝中舆论认为宋军之所以大败这是因为朝廷委派宦官作监军,主帅不能完全施展自己的指挥才能所致。大臣们早就对宦官任监军十分反感,于是借机要求宋仁宗废除各主帅军中的监军,仁宗下令诛杀宦官黄德和。
在军中设监军从宋太祖时就开始,以后一直延续下来,这是因为宋朝皇帝害怕各将领拥兵自重、威胁皇室。现在要求废除祖制,宋仁宗有些举棋不定,于是向吕夷简征求意见。吕夷简回答说:“不必撤掉,只需选择为人忠厚谨慎的宦官去担任监军就可以了。”仁宗委派吕夷简去选择。吕夷简又回答说:“我作为一名带罪宰相不应当与宦官有私下交往,这又怎么知道他们是否贤良呢?希望皇上命令宦官总管去推举,如果他们所推举的监军不能胜任职务的话,与监军同样治罪。”仁宗采纳了吕夷简的意见。
诏命下达的第二天,宦官总监们怕受到连累,于是就在仁宗面前叩头,请求撤掉各监军的宦官。朝中大臣们都称赞吕夷简有谋略。杀一个监军,其他监军依然存在。全部撤掉了他们,以后军中再有过失时,他们就会为不该撤掉他们找到口实,所以让他们自己请求撤掉最好。
这是用惩罚和报复的手段来改变博弈的典型案例。
故事中,宋朝皇帝最怕武将了,担心手握兵权的将军们不听话,因而要派几个自己人在军中监视各军队元帅。皇帝的自己人当然就只有那些宫中圈养的家奴了,这些宦官们总比那些成天在外面领兵的将领让自己放心。而那些宦官们呢,去监视将军,这自然是个好差事,比宫中快活,而且有权势。因而自宋初以来,宦官在军中不懂装懂,尽瞎指挥。而皇帝在家里也比较安心,想着这些将领都有人在管着,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就是一个稳定的均衡。
遇到吕夷简以后,情况就不同了。他借刘平事件向皇帝建议以后要实行责任制了。宦官们本来就没什么能耐,这一实行责任制,他们没那么好活了。在军中管事吧,出了问题还要惩罚加株连;不管事,出了问题也要惩罚加株连。这一下原来的均衡就打破了,宦官们发现设监军他们的收益会很小,于是理性权衡一下,觉得还是不设的好,所以主动向皇帝提意见了。皇帝正在犹豫的头上,现在家奴都有意见了,那就撤了吧。于是,旧的均衡被打破,新的均衡建立了。
封官不能一步到位
这是个讲激励改变均衡的故事。郡缉对封建官场中的升官应该说是洞察得很是深刻,如此理性地分析,得出的结果总是让我们感到寒心的。
南宋初年,面对金朝女真族的大举入侵,当时号称名将的刘光世、张浚等人只会一味地避敌逃跑,不敢奋起反击。这一方面是因为他们天生患有软骨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们的官职已经达到了顶点,以为即使是立了大功,也没有更大的升迁,他们便安于现状,什么国家利益民族利益,在他们的心目中根本不占什么地位。
当时岳飞入伍不久,虽然已崭露头角,毕竟还没有太大的名望和地位,只有他在和金人进行着殊死搏斗。当时有个叫郡缉的人上书朝廷推荐岳飞,那封推荐书写得很有意思,大意是:
“如今这些大将都是深享富贵荣华,他们不再肯为朝廷出力,有的人甚至手握强兵威胁控制朝廷,很是专横跋扈,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再重用呢?”“驾驭这些人就好像饲养猎鹰一样,饿着它,它便会为你搏取猎物;喂饱了,它就飞掉了。如今这些大将都是还未出猎就早已被鲜美肥肉喂得饱饱的,因此派他们去迎敌,他们都掉头就跑。”
“至于岳飞却不是这样,他虽然拥有数万兵众,但他的官爵低下,朝廷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恩宠,他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低级军官,这正像饥饿的雄鹰准备振翅高飞的时候。如果让他去立某一功,然后赏他某一级官爵,完成某一件事,给他某一等级的荣誉,就好像猎鹰那样,抓住一只兔子,便喂它一只老鼠,抓住一只狐狸,就喂它一只家禽。以这种手法去驾驭他,使他不会满足,总有贪敌求战之意,这样他必然会为国家一再立功。”
后来宋高宗大约是听进了这位郡缉的话,接连提拔了岳飞。
这是个讲激励改变均衡的故事。故事中的这个叫郡缉的人说的一番道理精辟透彻,只不过这一番话要是传到岳飞耳中,不知我们的民族英雄将做何感想。郡缉对封建官场中的升官应该说是洞察得很是深刻,如此理性地分析,得出的结果总是让我们感到寒心的。
在这个故事中,郡缉向我们揭露了封官到位所造成的一个恶性的均衡。为了改变这种均衡,郡缉向皇帝提出了两个策略,第一个就是封官要慢慢地封,要始终都让下属尝到甜头,但都不会让他满足以丧失进取心。另外封官最好是永远都不到位,官封到位了,他就不会再有努力的动力了。如果把这两个策略归结到一点,那就是,让下属永远都有努力的动力。对于下属来说,只要努力进取带给自己的收益比停滞不前要高,他们自然选择前者。如此一来,让人困惑的恶性均衡就被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