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他是个阴沉而狡猾的人,狡猾的人通常都很多疑,所以他唯一真正信任的人,也许只有他自己。’’孤松:“所以罗刹牌一定就在他自己身上?”
陆小凤:“一定。”
孤松又霍然站起,准备冲过去。
陆小凤却又接着:“你现在若要在他身上去找,一定找不到的。”
孤松:“可是你刚才还说罗刹牌一定在他身上。”
陆小凤:“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一瞬之间,往往就会发生很多变化。”
孤松:“所以罗刹牌刚才虽然是在他身上,现在却已不在了。”
陆小凤:“一定不在了。”
孤松:“现在在哪里?”
陆小凤忽然转过头,面对方五香慢慢的伸出手:“拿出来。”
方五香咬着嘴唇,恨恨:“连我丈夫的命都被你拿走了,你还要什么?”
陆小凤:“他刚才向你要的,的确不是罗刹脾,因为那时罗刹牌还在他自己身上。”方五香:“你知道他要的是什么?”
陆小凤道:“他要的是解药。
方玉香:“解药?”
陆小凤笑了笑,拿起蓝胡子刚喝过的金杯:“他一向是个很谨慎的人,任何人要毒死他都很不容易,可是这一次方五香:“这一次他难道是被人毒死的?”
陆小凤点点头:“这一次他会中毒,只因为他确定酒中无毒,杯上也没有毒。”
方玉香:“那末他怎么会被毒死?”
陆小凤:“因为他忘了一件事。
方玉香:“什么事?”
陆小凤道:“他忘了这金杯是你拿出来的,而且用你的丝巾擦过一遍他看着掖在方五香襟上的丝巾,慢慢的接着:“他也忘了,酒里虽然没有毒,杯上也没有毒,你的丝用上却有毒。”
方玉香沉默着,过了很久,才轻轻:“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陆小凤:“我在听。”
方五香:“我问你,像飞天玉虎这样的人,该不该杀。’’陆小凤:“该。”
方玉香:“那么就算是我杀了他,你也不该怪我。’’陆小凤:“我并没有怪你,只不过要你拿出来。’’方玉香:“拿什么?”
陆小凤:“罗刹牌。”
方玉香:“罗刹牌?我哪里有什么罗刹牌。”
陆小凤:“你本来的确没有,现在却有了。”
方五香:“你要的就是……”
陆小凤:“就是你刚才从蓝胡子身上摸走的那一块。”
方五香又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陆小风果然不愧是陆小凤,无论什么事好像都瞒不过你。”
陆小凤微笑:“有时我的眼睛虽然也会瞎,幸好大多数时候都睁开着的。”
方五香咬着嘴唇,看看陆小凤,又看看岁寒三龙,终于跺了跺脚:“好,拿出来就拿出来,反正这鬼东西能带给人的只是噩运她真的拿了出来,拿出来居然是一块晶莹无形的玉脾,玉质之美,的确远在另两块玉牌之上。
这块玉牌刚落在桌上,孤松的长袖已流云般飞出。
桌上的玉牌,立刻落入了他的袖中。
陆小凤微笑着,看着他:“完壁已归,幸不辱命。”
孤松:“前嫌旧怨,就此一‘壁’已勾销。”
陆小凤:“多谢。”
孤松:“多谢。”
方玉香板着脸,冷冷:“现在飞天玉虎已死了,罗刹牌也已还给了你们,你们还不走?”
陆小凤:“你在赶我们走?”
方玉香咬着嘴唇:“难道你还想要什么,要我的人?”
陆小凤笑道:“要当然是想要的,只不过还有个小小的问题。”
方玉香:“什么问题?”
陆小凤:“你真的是个人?”
方玉香笑了,陆小凤也笑了。
他大笑着走出去,忽然又回过头,拍了拍方玉飞的肩,:“陈静静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子,你既然喜欢她,就应该好好的对待她。
方玉飞:“陈静静?哪个陈静静?”
陆小凤:“当然就是我们都认得的那一个。”
方玉飞道:“那么你当然也应该知道她已死在火窟里。”
陆小凤:“她没有。”
方玉飞:“没有。”
陆小凤:“火窟里的确有副女人的骸骨,却不是陈静静。”
方玉飞:“哦?”
陆小凤:“陈静静中了楚楚三枚透骨针,那女人骸骨上却连一枚都没有,你烧死她之前,难道还会先把她身上的暗器拔出来?”
方玉飞笑了笑“我还没有那么大的功夫。”
陆小凤:“所以死在火窟里的,绝不是陈静静。”
方玉飞笑得已有些勉强:“死的绝不是陈静静,陈静静到哪里去了?”
陆小凤:“包子既然还在碟子里,你吃下去的当然是馒头”
方玉飞:“死在火窟里的既然不是陈静静,陈静静当然已被人带走。”
陆小凤笑:“我说过,这道理本来简单极了。”
方玉飞:“你知道他是被谁带走的?”
陆小凤:“你。”
方玉飞闭上了嘴。
陆小凤:“我本来并没有怀疑到这一点的,但你却不该杀了那孩子。
方玉飞垂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陆小凤:“你当然也看得出那孩子是个白痴,绝不会认出你的面目,但你却还是要冒险杀他灭口,只因为你怕他告诉我,那个要给他糖吃的阿姨并没有死,他虽然痴呆,这一点总是看得出来的。”
方玉飞:“从那时你才开始怀疑的?”
陆小凤:“所以我才到火窟中去找,才发现那女人的骸骨不是陈静静。
方玉飞:“但你却还是不能证明,陈静静是被我带走的。”
陆小凤:“所以我就托赵君武去帮我查一件事。”
方玉飞:“什么?”
陆小凤:“那时陈静静受的伤重,你想要她活着,就得带她去求医,能救活她那种伤的大夫并不太多。”
方玉飞:“那附近几百里之内,也许只有一人。”
陆小凤:“绝对只有一个。”
方玉飞:“老河口,同德堂,冯家老铺的冯二瞎子。”
陆小凤:“最妙的一点,就因为他是瞎子,瞎子看不见暗器。
方玉飞淡淡:“也许因为这一点,所以他才活着。”
陆小凤:“只可惜陈静静中的透骨针,是种很少有的独门暗器。
方玉飞:“所以赵君武到那里去一问,就问了出来。”
陆小凤:“由此可见,丁香姨是被你杀了的,她的情人也就是你。”
方玉飞:“哦?”
陆小凤:“因为我拿给她看的玉牌,已落入你手里,所以我刚才一提起冯二瞎子,你就乖乖的交了出来。”
他微笑着,接着:“我那句咒话对别人一点用也没有,对你却是种威胁。”
方玉飞:“救人活命,并不是丢人的事,我为什么要因此受你的威胁。”
陆小凤:“因为你怕一个人知道这件事。”
方玉飞:“我……我怕谁知道。”
陆小凤笑了笑,转过脸,看着方玉香。
方玉香的脸色已铁青。
陆小凤又拍了拍方玉飞的肩,微笑:“我刚才已说过,陈静静的确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不但聪明美丽,而且温柔体贴,你既然冒险救了她,就应该好好侍她你说对不对?”
方玉飞:“对,对极了。”
他在笑,陆小凤也在微笑,两个人的笑容看来却连一点相同的样子都没有。
于是陆小凤就微笑着走出去。
方玉香忽然大声:“等一等。”
陆小凤停下。
方玉香:“你还忘了一件事。”
陆小凤道:“哦?”
方玉香:“你还忘了送样东西给他。”
“他”就是方玉飞。
她正在看着方玉飞,以前她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带着甜密亲切的笑容,现在却连一点都没有了。
现在她的眼睛里,只有痛苦,嫉妒、怨毒,一种几乎已接近疯狂的嫉妒和怨毒。
她一字字的接着:“你还忘了送给他一个屁眼。”
灯芯老了,灯光弱了。
屋于里忽然又变得死寂如坟墓。
方玉飞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他那张本来极英俊动人的脸,现在已变得说不出的阴森可怖。
就连方五香都似不敢再看他。
她又转向陆小凤:“我知道你说过,你要送他的。”
陆小凤道:“我说过。”
方玉香:“一定?”
陆小凤:“一定。”
方玉香忽然笑了,疯狂般大笑,笑得连眼泪都流了出来。
她就用掖在衣襟上的丝巾去擦眼睛。”
“我宁可让眼睛瞎了,也不愿看见你跟那婊子在一起。”
她在嘶声大呼,嘴角已沁出鲜血。
她就用丝巾去擦嘴。
“其实我早该明白,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但我却想不到你会真的喜欢那婊子。”
她开始咳嗽“你一直都瞒着我,只不过怕我泄漏你的秘密,等到这件事一结束,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因为我知道你的秘密实在太多了,太多了……”
她还想再说下去,可是她的咽喉也仿佛突然被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扼住。
忽然美丽的脸就开始扭曲,鲜血也开始流下来。
血不是鲜红的,是惨碧色的,她倒下去的时候,就恰巧倒在蓝胡子身上。
方玉飞看着她倒下去,还是连动都没有动,脸上还是完全没有表情。
陆小凤却忍不住叹了口气,哺哺道:“有些话我本来并不想说的,只可惜……”
方玉飞忽然打断了他的话,道:“只可惜你早就在怀疑我。”
陆小凤点点头:“你才是真正的飞天玉虎,蓝胡子只下过也是个被你利用的傀儡而已。”
方玉飞:“你早已也知道她不是我妹妹。”
陆小凤:“楚楚、静静、香姨,她们都是跟她一起长大的,却从来也没有提起她有个哥哥!”
方五飞:“你很仔细。”
陆小凤:“飞天玉虎出现的时候,你总是在附近,蓝胡子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这里。”
方玉飞没有否认。
陆小凤:“你知道罗刹牌在蓝胡子手里,就叫陈静鼓动李霞,盗走了它,再用方五香做饵,钩上了我,又利用李霞引来贾乐山,最后还要蓝胡子做你的替死鬼,他们的财产,当然就全变成了你的。”
方玉飞淡淡:“你应该知道我的开销一向很大,我要养很多女人,女人都是会花钱的,尤其是聪明漂亮的女人。”
陆小凤道:“这些女人,的确每一个都很聪明,但却在你的眼里,她们只不过……”
方玉飞道:“只不过是一群母狗而已。”
陆小凤:“不管怎么样,你能够地利用这么多女人,本事实在不小,只可惜……”
方玉飞又打断的话,道:“只可惜到最后我还是被一个女人害了。”
陆小凤:“真正害你的,并不是方五香。”
方玉飞:“不是她是谁?”
陆小凤道:“陈静静。”
方五飞道:“她……”
陆小凤道:“只有她一个人能害你,因为你只有对她是真心的,若不是为了她,你怎么会泄露出那么多秘密?”
方玉飞闭上了嘴,脸上虽然还是全无表情,却已看得出他是在勉强控制着自己。
陆小凤:“我因为你还有这一点真心,所以我也给你个机会。
方玉飞:“什么机会?”
陆小凤:“对你这种人,我们本来不必讲什么江湖道义的,这里我们有四个人,我们若是同时出手,在一瞬间你就必死无疑方玉飞没有否认。
陆小凤:“可是现在我却愿意给你个公平决斗的机会。”
方玉飞:“由你对我?”
陆小凤:“不错,我对你,一对一。”
方玉飞:“我若胜了你又如何?”
陆小凤:“你若胜了我,我死,你走。”
方玉飞目光转向岁寒三友。
孤松冷冷道:“你若胜了他,他死,你走。
方玉飞:“一言为定?”
陆小凤:“绝无反悔!”
方玉飞忽然笑了,道:“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陆小凤:“哦?”
方玉飞道:“因为你一心想亲手杀了我。”
陆小凤也不否认。
方玉飞微笑道:“你错了。”
陆小凤道:“我常常做错事,幸好我偶尔也会做对一次。”
方玉飞道:“可是这次你又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陆小凤道:“哦?”
方玉飞道:“你胜不了我的,只要你一出手,就必死无疑。”
陆小凤也笑了。
方玉飞:“你的武功,我已清楚得很,你的灵犀指,用来对付我根本连一点用都没有,我却有对付你的手段。”
陆小凤微笑着,听着。
方玉飞忽然转身,等他转回来时,手上已多了副银光闪闪的手套。
手套上不但有尖针般的倒刺,还带着虎爪般的钩子。
方玉飞:“这就是我特练来对付你的,你的手指只要沾上它一点,走不出三步,就得倒地而死。
陆小凤笑:“我能不能不去沾它。”
方玉飞:“不能。”
他悠然接着:“用手指去夹别人的武器,已成了你的习惯,多年的习惯,一时间是改不了的,尤其在遇着险招时,我保证你一定会遇着险招。
陆小凤看着他的银手套,终于叹了口气,苦笑:“这么样看来,我好像已死定了。”
方玉飞:“你本来就已死定了。”
他的声音和态度中都充满自信,高手相争,自信本来就是种很可怕的武器,甚至比他戴着的那双奇异的银手套更可怕。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已看不见了。
就在这时,方玉飞已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