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对我说永远永远,永远是太昂贵的誓言,我看不到也抓不住。是的,这个世上,最不该造出的词就是“永远”,因为任何事情都是瞬息万变的,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不变的。
木木。
女孩叫穆木,大家都习惯叫她木木。
木木今年十二岁,五年级了,是学校调皮小孩的大姐大,因为一场不要命的打架成名。是老师眼中的特大号头疼学生,却神奇地每次都能按时交作业,但成绩依旧一塌糊涂。是一般同学害怕的人,除了那个叫胡一筒的男孩愿意跟她做同桌,没有任何人肯跟她做同桌。
而木木更习惯叫胡一筒为麻将,一筒本来就是麻将,不是吗?木木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就哈哈地笑开了。
但是只要她喜欢叫,他就呵呵地笑笑,从没有怨言。
但是,别人不敢这么叫他。不知道是忌惮有木木罩着他,还是忌惮他是老师眼中的头号优等生。
一个是头号麻烦精,一个是头号优等生,本是两个不应该交集的平行线,却就这么交叉了,还没有断过。
胡一筒之所以喜欢跟着木木,是因为木木救过他。而木木那一次不要命地打架,打出名了的架,也就是为了他。
那一天,木木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路过小河边,看到一群人正聚集在一颗大树下打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群人正在打一个人。
那个被打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胡一筒,是木木天天要抄作业的胡一筒。他如果死了,她的作业就没地方抄了,因为没人愿意给她抄。木木保证,她当时仅仅是因为要抄作业而已。她可以向天发誓,绝对没有其他的想法。
虽然木木是个坏学生,虽然木木也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坏,可是奶奶就是要检查她的作业,如果作业没做完,她就没得吃饭,所以没办法,民以食为天,鸟为食而亡,木木在这件事上只能选择妥协。
于是,每天木木都比别人晚些回家,她到胡一筒那里拿他写好的作业抄,在外面抄好再回去。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准时交作业却还是成绩一塌糊涂的原因。
黄昏的阳光就那么淡淡地洒在河面上,反射出红色的光芒。
木木的眼睛眯了眯,瘦小的身子向着打架的地方开始移动,只是中途快速弯腰了一下。不知道哪儿来的劲,木木瘦小的身子硬是挤开一个人,挤了进去。
一群男孩先是一愣,但是见到是木木,都笑了,有人用手不耐烦地指着她:“喂,看什么看,没看过男人打架啊?小姑娘家家的,不要管男人的事情,哪边凉快哪边去!真他妈地多事。”完全不善的语气夹杂着粗话。
木木一动不动地站着,微笑着,张扬着黑色的眉毛恶作剧地说道:“还就这树下凉快了!”
见状,刚才开口的男孩的声音提高了上去:“木木,别怪我没提醒你,拳脚无眼,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就像蚊子一样,随便一捏就断了,还是赶紧闪开的好。别到时候哭爹喊娘的。”
说完,那群男孩哈哈大笑,指着她瘦小的身子不停地笑,笑她的不自量力。
而那个刚才一直说话的皮肤黑黑的高个子男孩笑的最厉害,竟然双手叉腰,笑弯了腰:“不对不对,我记起来了,你根本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人嘛,即使断了胳膊少了腿,也没处哭去。”
话音刚落,笑声更浓烈了,浓烈地让人觉得厌恶。
也就在这时,木木快速靠近那个笑的最凶的男孩,抡起手,就打了下去。然后,木木马上就又退回到胡一筒的身边,在大家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举着手中还染着鲜血的石头,大声喊着:“谁不要命,就过来。”很连贯也很快速的动作。
顿时,血从那个男孩的额头上流了下来,猩红猩红的,比正要落下去的夕阳还要红,硬是将一群人的笑给逼了回去。
原来,木木刚才一个弯腰,就是为了捡起一块石头,而后偷偷地窝在手里,只是他们没有注意罢了,或者说太过大意了。
本来木木没打算这么快出手的,但是那句“爹不疼,娘不爱”硬是将她内心的怒火给挑了起来。她最恨别人揭她的伤疤了。
木木的大眼睛瞪得圆鼓溜溜的,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竟然显得意气风发,像一只疯狂的小狮子,一双大眼睛里面写满了怒气横生。
这么一闹,还真就没人敢上来了,有的人赶紧走了,有的人扶着那个男孩去找土医生了。留下依旧露着凶光的木木和一脸诧异的胡一筒。
那一刻,木木知道了:做人要狠,要不索性不做,要做就要做得让任何人都不敢跟自己比。因为忍一时可以风平浪静,但是忍不了,再退一步,只会让别人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良久,胡一筒才反应过来冒了一句话:“木木,没想到你这么凶!”但是一双眼睛里并没有害怕,更没有如其他人般的厌恶。
木木扶他起来,不对此事作任何评价,而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句:“走,去你家抄作业去。”
而后,木木就大步向着胡一筒的家走去。
路上,胡一筒第一次开口劝道:“木木,你不要再打架了,你是个好人!”
木木却刻意忽略其中的“好人”二字,将双手指关节弄得卡卡作响,嘿嘿地冷笑:“如果不是我会打架,你现在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胡一筒支支吾吾地半天,终究没有冒出半个字。
木木张狂地笑开了,与外表不符的银铃般的声音荡漾开来,一圈圈地晕了开去。
村里的孩子,都基本在一个学校读书的,所以,这件事情很快就传开了。
那一年,木木才八岁,是个一年级的学生,但是,就臭名远杨了。
虽然木木觉得不无所谓,因为她本来就是个坏孩子,所以也就不在乎再多这么个恶名。但是,胡一筒却不这么认为,他坚信:如果没有木木,就没有他。
所以,她叫他麻将,他乐意。
所以,每年只有胡一筒陪在木木身边,尽管老师有千万个不希望,说她会带坏他的。但是,胡一筒就是要跟木木坐同桌,还用着一个又一个第一来证明老师的看法是错的。
于是,老师也没有办法了。再说,除了胡一筒,也确实没人愿意跟木木做同桌。
所以,木木的同桌从一年极开始就没有换过,一直只有一个人——胡一筒,一直坚持到小学毕业。
胡一筒没有妈妈,只有一个爱酗酒的爸爸。据说是早早地逃了,因为受不了他爸爸,也有人说是死了,具体怎样了,没人知道。又听说,胡一筒出生的时候,他爸爸正在打麻将,刚好摸到一筒,就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这些都是后来木木和胡一筒躺在屋顶上看星星的时候,胡一筒说的。
这以后,木木就没笑过他的名字了,但是或许叫着顺口,也或者是叫习惯了,木木还是叫他麻将。
那一刻,木木心里突然觉得平衡了很多:即使是儿子,又怎么样呢?结果不是照样的一塌糊涂。
这一刻,木木也知道了,原来什么事情是要比较的,比较后才知道一切还不算太糟。
相处久了,木木就差不多完全知道胡一筒的事情了。
胡一筒的爸爸,平时就爱差使他做事,一有不顺心,就拿他出气,特别是他喝醉酒。所以胡一筒身上往往旧伤还没好,就有新伤。特别是夏天的时候,露出破旧衣服外面的手臂和胳膊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话说这样子的爸爸,胡一筒应该没书读才对的。木木也终究是个孩子,还是对一切有着好奇心的,她没忍住:“麻将,你哪来的钱读书的?”
木木记得她问这话的时候,胡一筒的眼睛黯淡了一下,但是很快又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了:“木木,我有一个阿姨,她有钱,她每次将钱直接交给老师,她还告诉我:一筒,你要好好读书,只有读好书,你才有出路,才不会天天被你爸爸看不起,被你爸爸欺负!”
所以,木木知道了胡一筒为什么特别珍惜读书的机会。
他不像她,他每天都拼了命地读书,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的成绩总是第一,是老师眼中的优等生,是学校的骄傲。即使是参加其他比赛,只要他参加了,就准得奖,而且都是第一名。
木木想:如果自己以后有一个像胡一筒这样的儿子,自己每天高兴地光忙着捡下巴都来不及了。
可是,木木发现,胡一筒的爸爸并不这么想。
他依旧不喜欢他,动不动就打他。木木不止一次看到那男人端着一张长期便秘的脸,听到那男人用着破鸭子似的嗓音高高地扬起:“读书,读书,整天就知道读书,读书能当饭吃啊?你怎么不抱着你的书去死啊?”
骂完,就继续拿起酒咕噜咕噜地喝着。
木木对着这样的男人,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感,她真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巴掌,问他是不是他的爸爸?
可是木木没有,不是她不敢,只是她没有资格去做这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