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吴海川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还能动的左手，轻轻地推开了更衣室的门，慢慢地走了进去。
更衣室里一片死寂，没有人敢说话，甚至没有别人在动，只有萧敬臣已经冲完了澡，正在换着衣服。
莫宇杰正面对着一排最大的衣橱站着，紧握着双拳，低着头，像是在面壁思过一样。赵嘉明坐在他右手边的一把椅子上，双脚不停地摩擦着地板。许天豪气鼓鼓地躺在房间另一角的另一把椅子上，瞪着眼睛看着天花板。郑天豪、袁启轩和周俊扬分开坐在中间的三条长凳上，不去洗澡，也不换衣服，就这么呆坐着。
“海川，”莫宇杰开口了，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来自大海深处的涛声，“你好点了吗？”
“好点了，”吴海川恢复了他那像没加盐的菜一样的声音，显然也已经知道了结果，“那些医生们已经给我处理过了。没伤到骨头，就是脱臼了。”
“那就好，”莫宇杰仍然面对着衣橱，“等你回去再热敷一下吧。这样能好得快一点。”
“呃队长，”萧敬臣已经换好了衣服，也收拾好了东西，背起包，低声说，“我要先走了。我今天还是要值班。”
“慢走。小心车。”
萧敬臣拉开门走了。吴海川用左手护着绑了绷带的右手，轻轻地坐到了袁启轩的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许天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叮的玲哒叮的玲哒”
“他娘的，又是手机报！”许天豪一把关掉手机，扔回衣橱里。
“哼，收个手机报都能把你气成这样，”赵嘉明歪着脑袋，“将来万一气死怎么办啊？”
“哎呀，老赵！”郑天豪从长凳上站起来，跑到赵嘉明面前，“你别这样了行不行？老许不是有意的。”
“故意打人还叫不是有意的”赵嘉明火了，一把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倒是爽了，出气了，我们呢？比赛呢？他把全队当什么了”
“你说我把全队当什么了”许天豪一个鲤鱼打挺，从椅子上翻起来，斜着眼睛瞪着赵嘉明，“场面打不开的时候，是我去突破，我进了一个上篮！你呢？你干什么了？”
“你还有脸拿这个说事了？我叫你和小豪慢一点，你自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往里面瞎撞！不听指挥！”
“我凭什么听你指挥啊？老大才是队长！”
“队长不在场上，我就是指挥官！”
“你以为你是谁啊？”
“够了！！”一声暴雷般的大吼传遍了整个屋子。
“哐！！”莫宇杰一记重拳打在铁制衣橱上，响声震耳欲聋。
赵嘉明和许天豪同时停止了争吵，缓缓地转过头来。除了吴海川，其他人也都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站起来，看着自己的队长。
“你们还有完没完了？”莫宇杰转了回来，看着赵嘉明和许天豪，一字一顿地说。
赵嘉明和许天豪都红着脸，梗着脖子，谁也不出声。
“大豪，我知道你什么意思，”莫宇杰压着心里的火，“从一个正常的、有血性的男人，以及一个儿子的角度来看，你应该这么做。没有正常人能从心里容忍自己的妈被侮辱。但你还是忘了，当时是什么场合。你也忘了，我跟你说过，现在我们是一个团队。你不只代表你自己。”
许天豪脸上的不服气的表情消失了，低下了头，松开了双拳，但也没有惭愧。
“老赵，你说我有事瞒着你，或者不够信任你，是吗？如果有，你可以问我，我可以回答你。但是，你也忘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最起码，现在不是闹内讧的时候。”
“让大豪在关键时候敢于进攻，这确实是我跟他说的，因为这就是他的长处，他的优势。这不完全是不服从指挥。赛场上瞬息万变，不是每一个球都能在计划之中的。那个球我也看到了，大豪已经冲到了那个位置，你再冲他喊‘慢下来’，这不是亡羊补牢吗？”
“那你这么说他没错了？难道是我错了？”赵嘉明反而先不服了。
“嘿，老赵你到底是怎么了？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莫宇杰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你就是想说我是错的，你是对的，是不是？”许天豪指着赵嘉明说。
“你脸皮还真厚的没边啊！你打人还有理了？”赵嘉明又吵吵了起来。
“行了吧！”这次说话的，是吴海川，“结果已经是这样了，争论谁对谁错有什么意义啊？”
“海川啊，你怎么还帮着他说话呢？”赵嘉明摊开手，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要不是他把自己弄下去，还会用你来突破？你还会受伤？”
“你胡扯什么？海川受伤都成了我的问题了？”许天豪握紧双拳就要冲过去。
“老许，你别闹！”郑天豪从后面把他紧紧抱住，“你冷静点！”
“废话！你说是谁的问题？”赵嘉明一挥手，打到旁边的衣柜上，发出“当”的一声响，“现在我们已经不可能是小组第一了！最后一场对自由人，我们只有六个人，万一失手了，怎么办？你负的起这个责任？”
“不要吵了！！”莫宇杰再也忍无可忍，抓起赵嘉明刚坐的那把椅子，狠狠地往地上摔去。
“嘭咔嚓”椅子被重重地摔到地板上，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赵嘉明和许天豪同时停在了原地，两人就这样面对面站着，大眼瞪着小眼，大口喘着粗气。
“谁再吵就出去！”
郑天豪拉着许天豪坐回到了长凳上。赵嘉明背靠着衣橱站着，满脸气愤。
整间更衣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沉寂。
“喂？”莫宇杰接起电话。
“先生你好，我们公司正在进行一项调查”电话对面的声音听不出是人还是机器。
“什么啊。”莫宇杰挂了电话。
许天豪突然站了起来，拉开衣橱，一股脑地把自己的衣服和手机全塞进了背包里，一把背上包，“噔噔噔”地穿着球衣就走了出去。
“等会！”莫宇杰刚反应过来，大喊一声，“大豪，你干什么！”
许天豪就跟没听见一样，撒开腿就跑，转眼间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小豪，你快去追！”莫宇杰一挥手。
“嗯！”郑天豪赶忙追着跑了上去。
“你让他走吧！”赵嘉明没好气地喊道，“他就是个害虫！”
“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了吗？”莫宇杰也彻底火了。
赵嘉明不说话了，一坐到了许天豪和郑天豪刚才坐的那条长凳上，低着头，生着闷气。
“老老大，”郑天豪跑了回来，“老许跑远了，我没跟上”
“算了，”莫宇杰挥挥手，“你们先冲澡、换衣服吧。有事一会再说。”
其他人纷纷走进了淋浴房。
莫宇杰看了看赵嘉明，脱下上衣，从衣橱里拿出浴巾，也走进了淋浴房。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洗完了澡，换好了衣服。赵嘉明仍然在低着头生气。
“老赵，”莫宇杰坐到长凳上，心平气和地说，“我也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为咱们全队着想是对的。但只因为这个，你就跟他闹，跟他大喊，甚至说要赶他走，这就有点过分了。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吗？”
赵嘉明没抬头，也不出声。
“我可能用我的人格来跟你担保，大豪绝不是有意的”
“我说他是故意的了吗？”赵嘉明摊开手，“这跟有意无意有关吗？结果还不是一样？”
“对啊，你也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结果已经定了，为什么还要再去怪罪他呢？”
赵嘉明再次低下了头。
“我可以向你保证，”莫宇杰把左手搭在赵嘉明的右肩膀上，看着他的眼睛，“我会去跟大豪单独谈。我可以保证，他绝不会再犯这毛病。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可能把他赶走。不光是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更因为我们需要他的活力和冲击力。现在拿掉任何一个人，我们逐梦队都将是不完整的。你肯定明白这个道理。”
“好吧，行吧，”赵嘉明叹口气，摇摇头，“我就听你的吧。反正你是队长，你说了算。”
“嗯，”莫宇杰点了点头，转过身，面对着其他队友们，“如果你们真的要怪罪大豪的话，就连我也一起怪罪吧。事实上，输掉这场球，我的责任才是最大的。”
“不，不，”郑天豪连连摇头，“老大，你别这么说啊！要是没有你，我们可能早就输了！”
“对，老莫，没有你，我们几个根本不会走到一起的！”周俊扬说。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莫宇杰摇头，“我现在才明白，我只不过是在东施效颦而已。我以为自己能像秦震那样，凭一己之力拯救全队，但事实证明这根本不行。”
“老大”
“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莫宇杰伸手劝住郑天豪，“是我把战术安排错了，才导致后来的一系列事故的发生。当大豪跟鸭子吵起来的时候，我就应该提前把他换下去，而不是让他带着火气在场上打球。当然，我没想到他会直接冲上去动手。”
“然后，海川，我也不应该让你去干大豪的活，不应该让你往底线去突破。你的体力、身体强度、和对抗能力都不行，跟他们硬撞确实有可能会受伤。这一点，我疏忽了。”
“不，队长，”吴海川摆着左手，“这不能怪你。当时那个球就是那样，如果自己攻的话，没有别的选择，是我自己选择往里突的。”
“但当时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安排的，我没有考虑到，”莫宇杰站起来，“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我确实没有给你们足够的信任。”
“哎呀，老大，你别说了”
“听我说完，好吗？”莫宇杰看了郑天豪一眼。
郑天豪点了点头，坐回到长凳上。
“在这之前的几场比赛，我确实保留了实力。这也是跟秦震学的。本来到了这场比赛的最后关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爆发出自己的全部实力。但我想错了，以为只有让你们全都配合我才行。结果，你们本来应该有的实力全都没有发挥出来。事实也证明，我没有那个只凭自己的就能救全队的实力，至少现在没有。我犯了跟胡凌飞一样的毛病。我也忘了，我们是一个团队。尽管我以为自己没忘。”
“队长”“老大”
“是我不好。我向你们道歉。”莫宇杰站直了身体，向队友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哎呀，老大，你你别这样”郑天豪连连摆手。
“我保证，今后我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再让你们配合我单打独斗，”莫宇杰抬起头，“我会随时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
吴海川从长凳上缓缓地挪到了莫宇杰的旁边，伸出了还能动的左手。
郑天豪、袁启轩和周俊扬也分别从两边走了过来，各自伸出手，轻轻地叠在了吴海川的手上。
莫宇杰也轻轻地把手放了上去。所有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赵嘉明。
赵嘉明抬起头，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放了上去。
“这场比赛已经过去了，”莫宇杰高声说，“现在我们应该往前看，毕竟我们前面还有路要走！但是，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我们只有一条路！全力拼下最后一场小组赛，打垮自由人队！大家有信心吗？”
“有！”五个高低不平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响起。
“叮铃”莫宇杰的手机响了起来。
“谁的短信？”莫宇杰拿起手机。
“老大，谁啊？”郑天豪问。
“胡凌飞，”莫宇杰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他说想跟我‘谈谈’。”
“什么？胡凌飞？”袁启轩终于出声了。
“他是不是想找事啊？”郑天豪不爽地问。
“队长，”吴海川把头转向莫宇杰，“别理他。他准是来看笑话。”
“没事，”莫宇杰收起手机，“我要去见他。你们先回去吧。早休息。”
“你们放心吧，”莫宇杰笑笑，“我不会跟他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