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4 章 第 174 章 (1)
“星儿!这两天,我给皇上弹了很多你幼时教我的曲子,皇上很是喜欢……”
“姐姐!我这两天整理了一些曲子,都是童谣和摇篮曲,你挑选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
“星儿!今日,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我一脚。太医来看过,说从脉象上看,是个皇子……”
“姐姐!怀孕期间,要多喝牛奶……”
……
“星儿!今日皇上带我到大宁北郊赏花。有一处山头红梅盛放,我看着喜欢,便夸了几句,不料皇上竟把整个山头作为一个后花园,准备为我盖园子。我想花费过于巨大,实在不妥,请求皇上免去这些花费,皇上却十分坚持……”
“姐姐!出门赏花本是好的,却要当心身体。怀孕期间是不能随便吃药的,所以千万不能生病……”
……
“星儿!我跟皇上说到陆藤慈善院,皇上很喜欢,答应赐一部分田产作为慈善院的常备金……”
“姐姐!南方月族叛乱,豪门世家联合囤米,导致市上无米可卖。今日又收了几个孤儿进慈善院,但人数实在是太多了,竟无法一一收完……看着街头饥民日多,心中难受……”
……
从大宁到洀韶,路途遥远,但每天都有传信官不停在道上传送着芸妃和其妹妹的通信。
有了第一封信,便会有第二封、第三封……孟筠如同幼时一样依赖着何芯,把自己的每一点“幸福”、每一丝感悟都源源不断传递给何芯。而人的心理暗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而执拗的东西,如果你每天都对自己强调——我是幸福的!不知不觉,便会真的感到幸福。
说不爱凌钲是假的;说爱上皇帝也是假的,但逐渐“安于现状”是真的。原本对星儿强调着她的“幸福”,是为了让星儿安心,但强调的次数多了;每一个苦心挖掘出来的“幸福”细节又都在心中重复过滤了无数遍,却渐渐地,心境真的日渐开朗了起来。
这种发自内心的“开朗”透过字里行间传递到了何芯的心里,也终于使何芯沉重压抑的心情逐渐得到了释放。
这两个月,她陪着凌钲数次秘密前往佑滋国,达成了很多重要协议,但是,不管在哪里,都会有专人把孟筠的信传到她手上,也会把她的信如期传回大宁。
渐渐地,姐妹俩的通信中,相互的检讨和内疚淡去了,增加了越来越多的生活细节……
……
转眼间,天硕王朝三十七年的春节悄然而至了。
在一派节日的喜庆气氛中,孟筠也终于度过了最难受的反应期,身体状况逐渐平稳下来。
昨日宫内大庆,孟筠撑着身子参加了筵席,感觉疲乏,便请了旨,早早回宫了。清早起身,推开窗户,见外面是厚厚的积雪,一片银装素裹,煞是美丽,便对茹姑姑道:“我想到外面看看雪!”
“好啊!”茹姑姑面露喜色,微笑道:“娘娘原该出去走走!”心头甚喜,麻利地打点好一切,仔细地给她围好披风,步出了寝宫。
宫墙一角,数枝梅花吐艳,暗香盈袖。孟筠忽然想起星儿幼时教她念过的一首诗,吩咐随从太监取画案过来,举笔画了一副“梅雪飘香”,在旁边题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忽听背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孟筠转身,便见皇上疾步走到她的身后,揽着她的腰道:“爱妃今日好兴致啊,竟在此作画!”
孟筠下意识地闪避了一下,终究忍住了,微笑道:“皇上今日下朝早啊!”
皇上见她的画工十分出众,并有一种独特的空间感,啧啧称奇,待看了她提在画上的诗,不由击案赞赏道:“好一个‘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好!爱妃果然好诗才!”
孟筠微笑摇头道:“这是我妹妹所作!” 想起星儿,果然是“凌寒独自开”的坚韧清绝,想起姐妹俩幼时赏花的美好往事,仿如隔世,不由伤感。
凌丰涯深知孟筠对这“妹妹”感情极深,又想到她这位“妹妹”竟然迷得凌钲一次又一次不顾身份,举止失措,心中好奇,便问道:“筠儿这妹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么……?小时候,她教我弹琴……”孟筠脸上忽然挂起了一丝温柔,开始叙叙对皇上讲述星儿和她幼时的故事。
沉浸在美丽的往事中,孟筠的语气越来越和缓,神色越来越温柔……
雪映佳人、梅香暗绕……凌丰涯见到了一生中最美丽的图景。
他醉在这美丽中,也震惊于自己听到的描述。
他原本早就知道孟筠的妹妹是一个风云人物,同佑滋国和展族都有很深的渊源,此时听孟筠说起,才知她名为孟筠的妹妹,实则相当于一个老师。
她竟然从六岁就开始教导孟筠。孟筠的琴、画、诗、茶都是她一手教出来的。在孟筠心目中,她是一个伟大的存在。凌丰涯毫不怀疑,如果把一道圣旨和这位妹妹的话摆在孟筠面前供她选择,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遵循这位妹妹的意志。
孟筠没有刻意整理,顺着思路说了一些幼时的情景,忽然想到一事,抬头问道:“皇上!我听星儿说洀韶那边有大商家囤积居奇、导致集市上无米可卖,是真的吗?”
凌丰涯一怔,料不到她们姐妹俩书信聊天竟会聊到这些事情,微笑道:“朕已经下过数道圣旨给四郡郡守,让他们严惩囤积居奇者,尽快平抑粮市了,你不要担心!”说着安慰的话,心情却沉郁了下来。几个月了,圣旨也早已下了数道,事情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解决,反而变得越来越糟糕……四郡郡守的请罪折子都已经先后交到了京城,却是拿那些豪门世家丝毫没有办法。他原本不知道南方豪门的势力竟如此庞大,寻思着,该想法子拿出点手段出来处置一切了!
……
正月十八,洀韶。
“哪来的贱蹄子,居然敢抢馒头……”一阵噼噼啪啪的皮鞭声响过,一个十二三岁、满脸乌黑的小女孩被抽倒在地。
“住手!”随着一声轻斥,何芯跳下马来,老程夫妇也迅速候在她两侧。
“她欠你多少银两?我给了!”何芯探手入怀,取出一个银锭。
馒头店的老板一看,笑逐颜开,伸手接银子。
那小女孩十分乖觉,虽被抽打得厉害,仍然立即便往何芯身边靠了过来,怯怯道:“谢谢夫人!”脸上泪水流过的地方,露出洁白晶莹的肌肤。
陆藤慈善院鲜少收留十岁以上的孩子。何芯看着她的模样,不知为何,竟想起了桑朵拉,一阵感伤,伸手牵过小女孩,柔声安慰了几句,交给身后的一个彤彤管事,嘱咐他把孩子送到慈善院好生照顾,转头对程大娘道:“洀韶富庶,冠绝天朝,这大过节的,竟是许多人流离失所,真看得人伤心!”
老程笑道:“佑滋国的运粮船不是到了吗?大批粮食一投到市面上,立马就能见效!”
“但愿如此吧!”何芯微笑点头,纵马向前奔去。
“这次宁王过去督粮,也有小半个月没有露面了!看把咱们芯儿急得……”程大娘忽然呵呵一笑。
何芯面色一红,纵马前奔,不敢搭话。
对于吴方之死,老程夫妇一直很内疚,总觉得如果他们不离开,一定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重新回到她身边后,便比原来更加尽心,几乎是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
有这样两个大高手呆在身边,每次凌钲“翻墙越壁”来找她,自然瞒不过他们的眼睛。眼见如此隐私的事情被人掌握得如此扎实,何芯觉得羞愧万分又毫无办法。更何况,程大娘说的原是事实。她和凌钲两个人数次往返佑滋国,筹措许久,向勒密“赊借”的粮食终于到岸了,她固然欣慰,但之所以这么积极地赶过去,主因还是为了见见凌钲。
几人一路急奔,不多时,便到了码头,见码头上堆满了马车,却是各个小粮商得到了消息,听说宁王从佑滋国运来了粮食,一早便候在这里准备接货。港口里,则大大小小泊满了船只。最当先的是三艘大船,后面还密密麻麻跟着无数的中小型船只。
何芯在码头一角停下马,坐在马背上,使劲儿朝着港口的大船张望。
程大娘道:“要不我送你过去?”前面虽然堆得水泄不通,她依然有把握轻松地把何芯送过去。
何芯微笑摇头道:“还是不要了,我们的关系……不能让人看出异样!”
程大娘听得心酸,仔细看何芯的神情,却看不出悲喜。
码头上又乱哄哄地闹了一阵儿,便见几艘大船的船梯铺陈开来,不过片刻,便见很多水手扛着米袋下来了。一个水手脚步不稳,肩头的米袋掉落下来,包扎口散开,洁白晶莹的米粒在地面上跳动,映着阳光,白得耀眼。见到这白花花的大米,众人心头涌起亲切之意,码头上一时嘘声四起,人声鼎沸。
一袋又一袋粮食装上了马车;一辆又一辆马车离开了码头……终于,凌钲走到了船舷上,四下里搜寻。他的眼睛遥遥地扫过了拥堵的马车、繁密的人群,终于看到了角落里,骑在马上的身影,脸露微笑。
这个微笑沿着空气远远传播出去,便点燃了角落里、马背上的另一个微笑。
其实,距离很远,他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只要远远寻到了她的存在,便会发自内心地——微笑!
其实,距离很远,她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他的身姿,但是,气流卷过颜面,她便清晰而笃定地收到了一个信号,知道他笑了,于是——自己也笑了!
……
一个个拉着粮食离开的小商人笑逐颜开。宁王卖粮给他们的价钱并不高,目下粮价大涨,正好可以狠狠捞一笔……
拉着粮,往自己的商号走去,这些小粮商满脑袋都闪着金银的光芒,但是,一路走去,他们的笑容竟是越来越勉强。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江湖人士”都变得很清闲,遍布大街小巷、茶肆酒楼,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同一个话题:宁王从佑滋国购了三百多船粮食!
三百多船?难道背后那三百多艘船都装满了粮食?大家忽然额角冒汗……
……
“三百船粮食”通过散步消息最快的江湖渠道迅速传递,传进了每一个有心人的耳朵里。囤米的大粮商和豪门世家着急了,不约而同地聚到冯家,想听听冯老太爷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