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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第 160 章 (1)

第 160 章 第 160 章 (1)

凌月颖很疲惫!

今天一上午,何芯拉着她往返了很多牧民家,统计每家平均圈养的羊只数量,跑得她手瘫脚软、全身冒汗,但一抬头,看着何芯笑意融融的眼睛,便说不出任何一句泄气的话。

其实,她完全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促使她终于走出了心的禁锢,跟着何芯穿梭在一个个肮脏的羊圈中。或许,是因为被自己热爱的天朝抛弃了;或许,是因为何芯说的那一句“没什么了不起!”至少,现在,她根本就不敢在何芯面前提到弹琴作诗、身份地位这些事情。

何芯跟展颜不同。

展颜是彻底不了解天朝的这些东西究竟精美在哪里、雅致在何处,所以,他对这些东西的“蔑视”可以看成是一种“粗鄙的无知”。

但是,何芯不一样。何芯懂得每一件东西的精妙之处,甚至比她掌握得更好,但是,她却又可以很轻松地把这些东西彻底踩低,踩得毫不留情、铿锵有力。

听过何芯弹琴之后,凌月颖便觉得自己的水平比起何芯实在差得太远太远。她是一个可以容忍“优雅”的人,所以,感觉到何芯的“厉害”,便不吝于表达自己的敬意,没想到何芯淡淡微笑道:“不过就是会弹琴而已,没什么了不起!”拉着她走出了小楼,让她走到牧民中间,听取羊群杂乱的叫声,和随时响起的一句吆喝:“又不听话了!还不快给我回来!”一阵噼噼啪啪的鞭声。

何芯对她说:“世上再美丽的琴声,也比不过生活的朴实和美丽!最高明的琴声或许不是最优雅和最复杂的琴声,而是能够反璞归真、反应生活本源的东西!”她让她以一种欣赏音乐的姿态去“欣赏”生活,所以,让她从简单粗糙的吆喝声中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种韵律的美丽;第一次发现,或许,接受一些不够优雅的东西,不是那么困难。

凌月颖一向自诩诗才出众,加之心境敏感纤细,便作了很多“伤春悲秋、感风叹月”的诗词,可惜,何芯对这些诗词完全不屑一顾。她提笔就写了一首牌名为“声声慢”的词,简简单单的“凄凄惨惨戚戚”六个字,便干脆利落地收进了天地间一切的悲愁,然后,对她说:“不就是会作诗而已,没什么了不起!”带着她走进伤兵的营帐,看望战争中变得伤残的战士,告诉她:“衣食无忧的人,实在不必强行给自己营造一个凄切的氛围”。指着受伤将士的笑容告诉她:这才是世上最美丽的表情!让她直面战争的残酷,让她懂得也许讨厌战争是一个人的价值观使然,无可厚非,但或者,除了讨厌,也可以从另一个侧面欣赏其中的精神和勇气。

凌月颖一向对瓷器非常偏爱,对各种器皿的来源、历史、花饰有深刻的研究。但是,何芯同样告诉她:“不就是一些用具吗?没什么了不起!”拉着她走进普通牧民的帐篷,逼着她用普通人的餐具饮下羊奶,告诉她:“很多人为了获得一件餐具,要付出数日以致数月的辛勤劳动。”末了,问了她一句:“你为你的餐具付出了什么?”端起一个粗陶碗道:“因为凝结了劳动和记忆,所以,在我看来,这才是世上最宝贵的瓷器!”

凌月颖出身高贵,即便不刻意,也总是处处显示着自己身份的超然,但是,何芯的一个身份令她震动。原来,何芯竟然是佑滋国王的老师。所以,如今身为婢女的她,完全有资格对凌月颖说一句:“不就是一种人为赋予的象征意义吗?没什么了不起!”看着她坦坦然然地干着婢女的活计,凌月颖说不出任何一句反驳的话。

短短半个月之间,她的世界完全被何芯颠覆了。她所坚持、所在意、所执着的一切,忽然淡化在了那一句“没什么了不起”中间。淡化得自然、彻底、不留痕迹、令人挫败!

这段时间,她觉得完全丧失了自己,硬生生地,头脑里便被何芯塞入了很多她过去绝对不可能接受的东西。何芯塞得又多、又快,完全不给她反应时间,让她一时间只懂得盲目服从,完全无力作出任何分辩。

所以,她便做出了许多过去无法梦想的举动,诸如包扎伤口、挤牛奶、放牧、打理帐篷……

今天一上午,跟着何芯跑了无数个牧民家,统计了一大串数字,终于回到帐篷之后,她唯一剩下的感觉就是疲惫。她仍然保持着端庄的坐姿,眼睛却看着自自然然歪在地毯上的何芯,一阵阵羡慕。

何芯看着她跑得微红的脸和挂在腮边的汗珠,微微一笑,起身,浸润了一块毛巾递给她道:“你有没有发现,放下身段,或许不是什么特别痛苦和为难的事情;走进平凡,或许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和困难?”

凌月颖无法反驳,良久,忽然叹了口气道:“你真的很特别!难怪……我四哥那么爱你!”

何芯怔住。

凌月颖起身走到帐篷一角,打开唯一保留下来的箱子,小心地取出一件衣服递给何芯道:“四哥给我讲过很多关于你的故事;并且……给了我这件衣服!”

一件用细蓝棉布做面,阵脚细密、平整匀挺的衣服在凌月颖手中缓缓展开,何芯忽然觉得有些泪意上涌。

这是一件她在极度悲伤中微笑着做出来的衣服;是一件织进了爱与关怀的衣服……是这个时空中唯一的一件¬¬——羽绒服!

何芯忽然觉得自己很吝啬。知道这是世上最温暖的衣服,便做了给凌钲,此后,做了无数的衣服,却始终没有做过羽绒服。没有给像父亲一样疼爱她的陆藤大人做一件;没有给像兄长一样关照她的吴方大哥做一件;没有列入彤彤的服装开发计划中;甚至没有——给自己做一件!

独一无二的东西、只给心里独一无二的人!

何芯伸手接过这件羽绒服,忽然升起不可遏抑的冲动,把衣服贴到脸上,轻轻道:“他好吗?”其实,这句话,问过凌月颖很多遍:状似无意地问;轻描淡写地问;平静冷淡地问……此刻再问,却是珍惜的、害怕的、小心翼翼的、充满感情的!

因为,原来,她不需要掩藏自己的感情;不需要刻意伪装自己的在意!

凌月颖点头道:“所有消息都是……胡笳传过来的!我听说,四哥已经恢复过来了,你不用担心!”其实,这句话,回答过何芯很多遍:回应她的“状似无意”、轻描淡写、平静冷淡……此刻再说,却是认真的、仔细的、高度负责的、充满感情的!

因为,其实,在心理上,不断给她加分,渐渐觉得,眼前的人是值得哥哥爱慕的人。

何芯道:“他一定很关心你,所以把这件衣服给你!”

凌月颖道:“四哥跟我说过,他只爱你一个人!”

两人相视一笑,忽然同时伸出手,握住了彼此的手,一瞬间,缩短了彼此的距离。

何芯微笑道:“我想,我们现在可以好好谈一谈了!弹琴是很好的;作诗也是很好的;瓷器是很好的;优雅和高贵是令人羡慕的,但也许,不需要因此,就看轻周围的一切!”

凌月颖低头沉思了片刻,微笑道:“如果是在半个月前听到这番话,我想我无法接受!但是现在……我想我可以努力地试一试。”

何芯微笑点头,又问道:“你……可不可以把你四哥从前的故事说给我听?”

凌月颖怔了怔,心思飞回了天朝皇宫,脸上显出幽怨之意。

何芯道:“原本,从体谅的角度来说,我不应该让你想起天朝皇宫,但是,如果你心里始终有一片沉重的皇宫,便永远无法看到一片广袤的草原!”

凌月颖点头,半晌,终于又露出笑容道:“其实,我跟四哥并不熟悉,只是隐约听到很多人夸奖他年少英武、才华出众。我真正同四哥接触,其实是在来草原的途中,而那个时候,我们谈论得最多的人是你!”顿了顿,又轻问:“四哥把羽绒服给了我,你会不会很生气?”

何芯摇头道:“他给你,必定是觉得你十分需要!我想,来草原的时候,你一定很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