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9 章 第 119 章 (2)
吴方微笑道:“你和大小姐是同一天出生的。每年大小姐过生日,都是你忙出忙进地张罗。每次看你毫无怨言、和乐融融地为大小姐筹备打点,我都十分感动。我总想,这姑娘的心境平和温暖,非常人能及!星儿!很多年前,我便一直希望自己也能有机会也为你张罗一次生日!”
“很多年前,吴大哥就有这样的念头了吗?”何芯惊讶地看了吴方一眼,含笑道:“大哥的心地才是非常人能及!”说出这句话,她的心中突然涌起了一些异样的感觉。吴方对她实在是太好了,好得……简直有些过分!若不是知道吴方心中藏着一个近乎完美的姑娘,她几乎要怀疑吴方喜欢她了。但是……喜欢她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出身卑贱、长相平凡的——出轨的寡妇!实在没有任何理由让吴方喜欢。想到这里,何芯脸上挂出了一丝自嘲:人的虚荣心是多么强大而执拗啊!只要有些许的蛛丝马迹,就会忍不住自恋!
“在想什么呢?星儿?”吴方见她陷入深思,出声问道。
何芯抬头,微微一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很‘孔雀’而已!”
“孔雀?”吴方诧异地看着她,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
这可不好解释了。见吴方一头雾水,何芯微笑岔开话题道:“大哥,淅川那边是否有什么消息?”
“没什么特别的,星儿!过段时间再慢慢打听不迟!”吴方展颜一笑,笑得无比灿烂,因为必须用“灿烂”来掩盖心底的阴郁。前两日,他便收到了消息。两月前,星儿的父亲孟林赴大宁点帐,不幸遇上遭盗匪洗劫,被害身死。其母柳娘则被孟筠接到了宁王府奉养。他知道必须把残酷的事实告诉星儿,却又不想破坏了她生日的兴致,于是抬头道:“星儿!你觉不觉得今夜的星空十分美丽?”
“星空?”何芯抬起头来,看着满天的繁星,露出一个纯真的笑容道:“是啊!没有被污染过的星空干干净净、清清澈澈,确是十分美丽!”
吴方侧眼看去,但觉那眼眸比星光更明亮;那笑容比微风更温柔;那神态比月色更迷人!她美得象个女神!吴方心动情驰,忍不住悄悄伸出手去,想要揽住她的纤腰,但是——
“何姑娘,终于找到你了!”随着一声呼喝,明风跌跌撞撞地出现在眼帘中。
“明风?”何芯觉得万分诧异又无比欢欣,举步迎了过去。
“唉!都是翠翠,非要跟着来!来便来吧,非要去逛街!我就说会耽误行程吧!”明风一边飞快地朝何芯跑来,一边絮絮埋怨。
“你是说……翠翠也来了?”何芯从他的话中抓出了重点。
“是啊!王爷让我给您送东西,但是,翠翠非要跟着来!我们觉得时间充裕,便一路慢慢过来。你也知道的,翠翠她喜欢逛街,买了无数的东西。我就说嘛……买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大宁什么东西买不到!什么镜子呀、花粉呀……”
“明风!等等,明风!凌钲让你送东西给我吗?”何芯的心中一阵急跳。
“是!夫人!王爷让我们给您送生日礼物!”翠翠气喘嘘嘘地出现了。“王爷要我们跟夫人说‘生日快乐!’”
“礼物就在这里!”明风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紫檀小木匣,约莫半个巴掌大小,造型十分简洁,看上去玲珑而精致。
接过木匣,何芯手心颤抖,迟迟不敢开启。
木匣上没有任何花饰,只用极细的雕工刻有一首词:
红藕香残玉蕈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是李清照的《一剪梅》,是她录在自己画作上的词。在前世,受大环境影响,她虽然爱诗词,却没有专门花心思背诵过。唯一的例外,就是李清照的词。其词清丽哀婉、悱恻缠绵,令人过目难忘,她倒是记了不少。
侨居新宅当夜,看着四周刚刚开辟的荷塘,看着落在荷塘上那被月光拉得老长的孤独的影子,忆起凌钲,她思绪万千,心怀难释,便举笔画了一幅荷花图。静夜独画,万籁无声,浮现眼前的始终是凌钲;细细描绘、淡淡涂抹,涌上心头的终究是相思!什么才足以寄情呢?除了“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哪里还有更加适合的句子?她终于把这首词录在了画作上,录完之后,正好听到远处的鸡啼。她淡淡一笑,和衣躺在床上,静待新一天的到来……
“这是姑娘作的词吗?作得真好!王爷都不知道有多喜欢!”明风又叙叙叨叨地开口了。
何芯摇了摇头,轻问道:“凌钲他好吗?有没有每天按时吃饭?”
“嗯!这次回去,王爷的情绪一直很稳定,也很注意自己的身体。您用不着担心!”
“听说他去了展族?”
“是!我们是同时出发的。王爷去展族,我们来洀韶。一南一北,呵呵!姑娘怎么不打开看看?”
何芯微笑点头,深吸一口气,终于缓缓打开了木匣。
随着木匣的轻轻开启,一朵碧绿的翡翠荷花缓缓呈现在眼前。花不大,只有指甲盖大小,但姿态生动、层次分明。细腻的刀法中还仿佛传达着一种静默无声的——思念!无论花型还是情态,都同木匣上的词意配合得天衣无缝。看着荷花,何芯心底最柔软的心弦被轻轻拨弄,一阵颤动,但是……等等!这好象不是单纯的一朵花,下面似乎……还有一个柄!
何芯伸手取出了荷花。突然,她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呆立当地,表情复杂。
这的确不是一朵单纯的玉雕荷花,而是——一枚戒指!
竟然是戒指!
缓缓把戒指套在自己的中指上,何芯胸中激情涌动。凌钲一定不知道戒指对她而言的意义。这只是一种巧合——纯粹的巧合!但是,巧合得多么令人惊讶,又——多么令人欣喜!
“这是王爷亲手雕刻的,何姑娘!那天,王爷看了您写的词,十分激动,便雕了这朵荷花,足雕了三个时辰呢!雕好之后,发现不长不短、不粗不细留着一个柄,便干脆做成了一枚戒指!大小还合适吧,何姑娘?王爷一直担心不合适!”
“是凌钲亲手雕刻的吗?雕得真好!他是什么时候学会的雕刻?怎么我完全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写了这首词?是谁告诉他的?雕了三个时辰吗?那他是不是很辛苦?”语无伦次地问出一大堆问题后,何芯终于深吸了一口气道:“对不起,明风!我是说,戒指的大小很合适,再合适也没有了!”
“星儿!天寒地冻的,有什么问题,回宅子里慢慢再谈不迟!可别慢待了客人!”吴方缓缓开口了。看着何芯激动万分、方寸大乱,他的心中酸涩无比。早就知道她的心里只有那个人;早就打定了主意要不求回报地照顾她;早就想清楚了自己的角色和定位,临到头来,却还是忍不住深深地嫉妒、狠狠地吃醋。谁让他那么投入地——爱上了她?
方才,他差点就搂住她了。搂住她是什么感觉呢?一定很美好!搂住她会有什么后果呢?她会不会从此不理他?是的,若是让星儿知道了她就是藏在他心底的那个“仙女”,她一定会想办法疏远他。不!不能让她知道!不能拉开彼此的距离。他怎么会一直以为自己的付出不求回报呢?不!他是希冀回报的。至少,他想陪伴她,永远不分开!
“是!大哥说的是!走吧,明风、翠翠,咱们到宅子里说话!”一边迈步朝“香远益清”走去,何芯又急不可耐地问道:“明风,凌钲是否已经到达了展族?此去是否危险?展族现在一定很冷吧?他带够衣服了吗?”
“夫人!我们要在这里呆上好几天!您别着急,所有的情况,我们都会详细告诉您!”翠翠简直不敢相信这就是那个精明能干、手段利落的 “四夫人”。在筹备镜岑茶庄时,她处事决断、举重若轻、恩威并重、赏罚分明……她从没见她如此失态过。
何芯赧然一笑,终于闭上了嘴,引着两人前行。
走了一段路,何芯突又想到一事,犹豫片刻,终于回头问道:“明风,今日也是我姐姐的生日。凌钲是否也给我姐姐准备了礼物?他对她——好吗?”
“王爷对夫人……?”明风愣住。这个问题实在是很难回答。王爷从来也不理会夫人,但是,又对夫人异常宽容。无论她要什么,他都同意买;无论她干什么,他都不加干涉。这究竟算“好”还是“不好”呢?明风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见明风愣在当地,无法作答,何芯在心底叹了一口气。看这样子,凌钲对孟筠即便不坏,也绝对称不上一个“好”字。
这件事……应该要作一个了断了!她的头脑渐渐恢复了冷静。
收到凌钲的礼物,高兴吗?当然高兴!戴着凌钲的戒指,幸福吗?当然幸福!但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她跟凌钲早已注定无缘,那又何必继续纠缠不清,毁了孟筠的幸福?不能再这样了,不能再藕断丝连地继续纠缠下去!
她又轻轻摸索了戒指片刻,终于带着千般不舍、万分惆怅缓缓取下了戒指,珍而重之地放还木匣里收好,递给明风道:“明风,帮我转告王爷,这戒指十分美丽,我十分喜欢,但是……路途遥远,这样专程送礼太过麻烦,请他以后……都不要再费心送礼物了!”
“何姑娘!”明风见她态度突然转变,对王爷的称呼也从名字变成身份,大吃一惊,急急分辩道:“您别误会!王爷从来也不理夫人。王爷也没有给夫人准备礼物。王爷说从展族回来,便请旨到洀韶来巡视……”在他心目中,王爷与何姑娘是天生地造的一对。对于两人的感情,他心知肚明。一见何芯转变态度,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她在吃醋,根本想不到她真正的情绪其实是内疚。
凌钲从来也不理孟筠?看自己造了多大的孽!何芯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平定了一下心情,才睁眼看着明风,坚定道:“明风!王爷整天东奔西跑不是太累了吗?从展族回来,请他不要再四处奔波,就留在府中好好休息吧!即便他到洀韶……” 她略一犹豫,硬起心肠,斩钉截铁地说道:“也一定——见不到我!”说完这句话,她疾步朝前走去,不想把痛苦展露在别人面前。
“何姑娘!”明风大急道:“您不收戒指,王爷会责罚我的!”见何芯没有回头的意思,他又冲口道:“我们宁王府的军服对外公开招标,您会参加竞标吗?”
“公开招标?”何芯豁然转身。
“是!正是公开招标!”明风吐了一口气,絮絮接道:“其实,王爷不就是希望由姑娘您来做我们的衣服吗?我就说直接包给姑娘算了。王爷偏不同意,坚持要公开招标,还说要让一切竞争都公平有序……其实,最后包给谁,还不都是王爷说了算……”
“公平有序?”何芯没有听见明风接下去说了什么。她的心中涌起一种酸酸胀胀的感觉——一种叫做“欣慰”的感觉。凌钲果然了解她!他准确地把握住了这个制度的实质,也准确领会了她的心思。这辈子,遇到他,爱上他,真的值了!就算要痛苦一生、孤寂终老也——值了!
“何姑娘,您会参加竟标的吧?您要是不参加,王爷一定会失望的……”明风提心吊胆地看着何芯,生怕听到一个“不”字。
“我、会、参、加!” 何芯说得异常肯定、无比清晰。
“那这戒指……”明风松了一口气,又准备把木匣递给何芯。
盯着木匣,何芯心情复杂。她用指甲死死掐住了手心,拼命阻住了自己想要接过木匣的冲动,良久,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道:“明风!我会参加竞标!希望能同您的王爷达成——合作关系!”
她终于没有伸手去接木匣,只是无比坚定地转身朝“香远益清”走去,心中反覆涌动着一句话:“人生得一知己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