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 第 110 章 (1)
“师兄,你在刻什么?”看着永无止歇的细雨,闵文曦坐在窗边,随口问凌钲。自从离开洀韶、进入淅川之后,就开始浠浠沥沥地下起了雨,破坏了她无数的出行大计,差点没把她闷死。
凌钲没有回答,只是专心致志地俯首在一段木头上刻划。渐渐地,随着刻刀的起落,他的手中渐渐呈现出一朵造型美丽的花。
“是……荷花?真漂亮!你什么时候学会雕刻的?我怎么都不知道?”闵文曦盯着那朵荷花,眼中闪着惊喜。
“刚刚学会的!”凌钲举起那朵小小的木雕荷花走到窗边。看着满天雨花,《雨思》的旋律在他心中默默流淌。芯儿曾经跟他说过,艺术是一种心灵感悟的外在体现,只有发乎于心的东西才足以感人。他从小极少在艺术方面下功夫,这句话只是从耳边一滑即过。但是,最近,他却常常想起这句话。因为,在进入淅川之后,在见到第一场雨的瞬间,他就立即涌起了一种雕刻的冲动。没有经过任何人指导、提点;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他便依照心的指示雕出了——荷花!
“送给我吧!”闵文曦伸手来抢。
“如果你有本事抢得到就送给你!”凌钲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轻挪一步,避开了闵文曦。
“小看我……?”闵文曦微微一笑,展开师门绝学“如影随形”,不屈不挠地向凌钲发招,招招不离凌钲手中的荷花。这一套掌法绵里藏针,无论内劲还是形式皆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当年,仗着这一套掌法,席广庭纵横武林,挫败了无数高手。若由席广庭施出这一套掌法,那么,凌钲便连手里的汗毛都得被拔走。可惜,闵大小姐习武一向喜欢偷工减料。这一套掌法,她只学了招数上的虚虚实实,完全没有花心思研究过内劲上的真真假假。表面上使得似模似样,实际上只是徒有其表。她绕着凌钲上窜下跳了半天,凌钲只是从容地左右踏步,便避过了她的全部攻击。她根本连凌钲的一片衣角也碰不到。再斗片刻,闵文曦渐渐失去了兴趣,垂头丧气地停了下来。
凌钲看她不悦,微微一笑,跟着停了下来。
闵文曦见凌钲停了下来,微微低头,突然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闪电般伸手去抢荷花。眼看就要碰到荷花了,她心中一阵狂喜,但凌钲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她的膻中穴。闵文曦习武日久,见凌钲遥指穴位,根本来不及思考凌钲的距离是否能够构成威胁,她已经本能地回招护住自己的穴位。
凌钲仍然执着荷花,含笑看着她。
闵文曦剁足道:“师兄耍赖!”娇噌地正要再次扑上去,凌钲突然脸色一变,扬手飞出了荷花,把闵文曦扑倒在地。然后,他迅速抱着闵文曦滚入床下。几乎是刹那间,随着“笃”的一声轻响,三支小而薄的飞镖夹着细碎的雨珠钉在了床上;与此同时,一支劲箭在空中把那朵荷花击得粉碎。
闵文曦惊魂未定,正要开口说话,凌钲已经运力于背,震开了床板,抱着闵文曦飞身而起。就在这一瞬间,一道灰影闪过,一个人执着一柄剑、迅疾无比地扑向了床板。那人没有料到凌钲竟然在滚入床下的瞬间又震开了床板,破床而出,微微一愣。就这么一分神,凌钲已经抛开了闵文曦,居高临下地向那人直扑而下。那人向左一避,想要转身,但凌钲比他更快一步,顺手在怀中掏出一把碎银子砸向他的周身要穴。那人从容转了一个圈,所有银子便全部落空。但随着这个转身,他的整个身形已不由自主地一顿。高手相争,怎容半点迟钝,就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凌钲已迅疾无比地封住了他的穴位。
“王爷!”随着一声呼喝,独孤鹰和风灵雁扑了进来。见凌钲已经制住了刺客,两人齐齐松了一口气,怎么都想不明白这刺客如何能避过重重阻拦,毫无声息地来到凌钲的房间。
凌钲微微点头,走到那刺客身前,突然惊讶道:“是你?”
那刺客冷笑道:“是我!”他的神色间没有丝毫惊慌怯懦,却是何芯那个神秘的“杀手大哥”达金。
凌钲微微皱眉,挥手让独孤鹰夫妇和闵文曦退下。闵文曦怒视着达金,想开口说话,但见凌钲神色严肃,终于瞪了达金一眼,磨磨蹭蹭地退出了房间。
待几人都退出了房间,凌钲皱眉道:“无论你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看在芯儿份上,这次,我就不追究了!希望阁下好自为之!”一边说着,他伸手拍开了达金的穴位。
达金愤怒道:“你还敢提起我的小妹?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东西!”一边说着,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飞刀。他想把飞刀刺向凌钲,但凌钲毕竟刚刚放过了他。他犹豫半晌,终于又收起了飞刀,恨声道:“你最好还是杀了我!你始乱终弃,如此伤害我的小妹!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你是为了芯儿来杀我?”凌钲闪过一丝讶色。
“我早知道有钱人没一个是好的!我怎么会以为你会对她很好呢?怎么会放心把她交给你!”达金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内疚。
凌钲黯然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我辜负了她!”
达金心咬牙道:“你抛弃她便也算了!我实在料不到你如此薄情寡意,竟然还想置她于死地,我……”
凌钲忽然抓住了达金的衣襟道:“你说什么?她有生命危险吗?”
达金忽然挥拳击向凌钲的右颊,怒吼道:“还在这假惺惺!让我看看你能装到几时!”
凌钲向后一闪,出手如电,挥手切向达金的脉搏。
达金杀手出身,一向很少情绪波动,适才这一番发作实在是生平从所未有之事。见凌钲出手,他立即恢复了冷静,凝神接招。
这是两人之间的第三次交手。
第一次交手是在临都。当时,凌钲为了保护何芯,根本没来得及发挥就已经被达金制住。
第二次交手是在方才。达金经过周密策划,无论是时间、地点还是出手的角度、方式都计算得非常精确,唯一的失误就是低估了凌钲的实力。他对凌钲的功夫原本估计甚高,但有上一次成功经验的干扰,他在部署时还是难免松懈。凌钲的真实功夫和反应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计算失误、失了先机,反而轻易被凌钲制住。
前两次交手,两人之间都有一些意外因素干扰,没有真正发挥实力。唯有这第三次交手才是两人之间真正的正面交锋。两人都知道对方是自己的生平劲敌,把功力运至极限,进招拆招,很快就对拆了百余招。一边拆招,两人都不禁对对手暗暗佩服,均觉对手反应机敏、经验老道,这一番交手下来,两人都大感收获颇丰。
凌钲心悬何芯安危,再斗片刻,找到一个间隙,扬声道:“达兄!你我之间可能有点误会!我们把话说清楚了再斗不迟!”
经过这一番打斗,达金胸中郁积的怒火疏散出来,渐渐恢复了冷静,点头道:“就听听你如何狡辩!”
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收功,停了下来。
凌钲无心客套,急急问道:“芯儿是否有什么危险?”
达金凝目打量着他,见他神色不似作伪,终于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金色蜜蜂道:“你知道这东西吧?”
凌钲神色凝重道:“‘蜜蜂’又出来活动了?”随即大怒道:“你是说‘蜜蜂’要去对付芯儿吗?”
“蜜蜂”是江湖上最声名狼藉的一个杀手,所刺杀的对象一律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在杀害刺杀对象前,他往往会先尽情凌辱一番,然后留下一个小小的金色蜜蜂作为标志。此人性情凶狠、手段残忍,江湖上的六大门派曾经联合围剿他,但他手脚干净、行踪隐秘,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正义之士布下天罗地网等着抓他,他却销声匿迹了,此事只好不了了之。
达金冷笑道:“你们夫妻俩想做什么,外人如何知道?”
凌钲愤怒得浑身颤抖,恨声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达金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你真的毫不知情?”
凌钲咬牙道:“我同芯儿的事情,中间曲折甚多,一时也说不清楚。不管你相不相信,我自始至终都只爱芯儿一个人。我从来也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达金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在心中急速判断着整个事件的情势利弊。
他游走江湖,忽有一日,听到了一个轰动天下的传闻:宁王凌钲钟情于孟小姐,同平朗国的那芝公主毁去了婚约。自从听到这个消息,达金就无比担忧。为了孟小姐,凌钲连公主都抛弃了,那么,芯儿呢?他会如何对待自己的小妹?达金越想越担心,终于在执行任务的间隙赶到了大宁。他到达大宁的时候,正赶上凌钲同孟筠订婚,而他的小妹,则已经变成了尚书府的一个小妾。事情的结果清晰地摆在那里,不用说,定然是凌钲始乱终弃、见异思迁,抛弃了芯儿。他当时就已经准备去刺杀凌钲,但宁王府守备森严,非比寻常,他暗中潜伏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此后,他又接到了新的任务,不得已离开了大宁。
等他再次返回大宁的时候,凌钲恰好去了晤预郡。芯儿也已经离开了。而最让他痛心疾首的就是,这一次,芯儿不但已经变成了寡妇,还受了三刀之刑。这一切,当然都得记到凌钲账上。
他深知在大宁刺杀凌钲太过艰难,但凌钲出行在外,各方面的防护便会松懈许多,他也会多几分成功的把握。他略一思索,便当机立断,摄着凌钲的脚步追赶过去。没想到,刚到达淅川,他就意外地在组织据点中发现了一块刻有梅花标志的令牌。这块令牌,他并不陌生。当年,孟元泽请他送何芯到展族的封锁区时,他也曾经收到过一块同样的令牌。这是任务达成后收取酬金的依据。这就意味着,孟府中人又请他的组织杀人了。他沿着线索追查了一番,发现孟府之人追杀的对象正是何芯,请的是他们这个组织中一个顶级的外围杀手“蜜蜂”。
他迅速找到了“蜜蜂”,跟着“蜜蜂”一路同行,数次找机会刺杀“蜜蜂”。后来,终于被“蜜蜂”察觉到异常,奋起反击。两人一路打斗、一路追杀,缠斗半月,他才终于在淅川郡和洀韶郡的交界处杀死了“蜜蜂”。恰在此时,凌钲的车驾也已经从洀韶返回了淅川。
这个时候,孟府中人要杀芯儿,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孟小姐知道芯儿同宁王有过私情,容不下芯儿,不惜千里追杀。见凌钲如此纵容孟小姐,又对芯儿如此薄情寡意,他真是伤心愤怒到了极点,终于下定决心在淅川布局杀死凌钲。没想到,凌钲的功夫高得出奇,反而出乎意料地制住了他,接着,又毫不犹豫地放了他……
凌钲说他爱的人始终是芯儿,他对于刺杀的事真的一无所知吗?这种身居高位的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的话是否可靠?但是……他已经制住他了不是吗?在这种情形下,他似乎没有说谎的必要。他如果真的存心要取芯儿的性命,今日就不该放过他……各种念头纷至沓来,达金在心中急速地做着判断。
默然良久,他终于抬头道:“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凌钲脸色沉郁,恨恨道:“究竟是谁想杀芯儿?”
达金又看了他一眼,终于一字一字道:“回去问你夫人吧!”说完这句话,他毫不犹豫地穿窗而出。
看着达金的背影消失在窗后,凌钲心中震骇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