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 婚礼（二）
半个月后。
穿着大红的新郎服，凌钲坐在孟计木材行大宁分号的中堂内，面无表情地等着他的新娘出来。他的未来岳丈孟元泽正满脸堆欢地应承着他。
凌钲随意答着孟元泽的问话，对这位未来岳丈也有几分佩服。
因为与陆藤攀上了姻缘，仅仅一年时间，这位孟大人就从兵部的正七品显知变成了了正六品思知。而最令人不可思议的就是，在柳启原大人上任后，几乎所有“陆系”的人马都被清洗一空，他这个陆大人的“岳丈”竟奇迹般地更上层楼，被柳大人亲自下文提拔为兵部正五品德知，手段厉害得让人咋舌。
正思索间，就看见喜娘已经搀着身着大红吉服，蒙着喜帕的孟筠出来了。
凌钲对着喜娘微微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到屋外，跨步上了高大的骏马。喜娘也搀着孟筠坐上了宁王府迎亲的花轿。
同一时间，在吴方的陪同下，何芯以孟筠妹妹的身份到达了宁王府。
站在府外迎宾的是明风。
隔远见到何芯过来，明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驱前几步，看着何芯，哽咽道：“好久不见了，何姑娘！”
打量着宁王府，看着明风，何芯心中更是心潮起伏。这里，住着她最爱的人；这里，曾经是她梦想中的家；这里，曾经留下过她最美丽的回忆；但是，最后，她留在这里的却是——眼泪！
何芯觉得泪意上涌，赶紧调整了一下呼吸，微笑道：“我来参加我姐姐的婚礼！”
明风心中一阵黯然，赶紧引着何芯步入喜堂。
何芯在厅堂的最角落找了一个座位。
明风歉然道：“何姑娘，我得去迎接其他客人了。你稍坐片刻，等客人全部到齐，我便带着翠翠来同姑娘说话。我和翠翠就快成亲了。我们都很感激何姑娘！”
何芯微笑道：“明风是我的救命恩人，应当是我感激明风才是！”
何姑娘还是把他当作——救命恩人？明风心中一暖，又细致地为何芯斟满了茶水，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了。
看着明风离开，吴方露出一个深思的表情道：“星儿跟宁王府的人很熟吗？”
何芯沉默半晌，方点头道：“我曾在这里住过好几个月。”
吴方闻言，怔怔不语。
极目四顾，何芯只觉得周围的一几一凳都透着亲切。正感慨间，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停在了她的身边。
她抬起头来，就看到了闵文曦。
闵文曦盯着她看了片刻，见她全身缟素，心中一阵悲伤，忽然伸手抱住了她道：“我才离开大宁半年，你怎么就成寡妇了呢？我的傻妹妹啊！”
何芯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紧紧抱着闵文曦，轻声道：“闵姐姐，好久不见，你过得还好吗？是否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
闵文曦放开了何芯，在她身边坐好，才沉郁道：“将军府已经帮我定了亲，是大将军罗信的第五子罗楚昊。哼！亏他出身将军府，却是丝毫不懂武功。我才不愿意嫁给一个文弱书生。”顿了一下，又附在何芯耳边轻声道：“若他们一力逼我，我就离开大宁，再也不回来了！”
何芯一怔，默想片刻，方点头道：“你自己想清楚了就好。”
闵文曦拉着何芯的手，叙叙告诉她自己这大半年的见闻遭遇。
看着闵文曦，何芯心中涌起了深刻的眷恋之情。
说话间，周围的座位上慢慢就坐满了人。这次婚礼本来就是按照家宴的规模准备的，总计不过二十来桌。何芯陆续看到孟府的人坐满了前面的十来桌。后面的十来桌则是凌钲的一些亲近幕僚。何芯抬眼看去，来来去去尽是熟面孔。
见到孟元泽，吴方赶紧过去见礼。
孟元泽一力邀请吴方与他同桌，吴方犹豫了片刻，仍然走回了何芯一桌。何芯正准备起身过去见礼，就看见婚礼的礼官进来了，请孟元泽和刘氏到礼台上就座。堂上立即起了一阵骚动，知道吉时到了。
随着一阵热闹的礼乐声，凌钲牵着红绸走进了堂中。红绸的另一端，则是盖着喜帕的孟筠。见到他们，堂上立即响起了热烈的起哄叫好声。
“凌钲——来了！”何芯的心弦一阵颤动，抬起头来，却被前面的人挡住了视线，无法看见凌钲。她急忙站起身来，凌钲却已经走到前面去了。她依然只见到了凌钲的——背影！
牵着红绸，凌钲步过了中间的通道，走到了礼台上站好。然后，在礼官的引导下，缓缓地与孟筠行了三次叩拜之礼。
何芯站在厅堂的角落里凝望着凌钲，看着凌钲行完了婚礼。
然后，凌钲直起身来了……然后，凌钲转过身来了……然后，她终于、终于看见了凌钲的¬¬——面容！
她的目光游移在凌钲的面庞上，终于又看见了她思念了无数次的眉毛、眼睛、鼻子和——嘴唇！凌钲还是同她记忆中一样俊秀！不，凌钲比她记忆中的更俊秀！他的神态更加从容；他的举止更加成熟；他的身材更加挺拔；他的气质更加阳刚……只是为什么？他的眼神中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郁与伤痛？
这忧郁深深揪住了她的心，让她无可抗拒地跌落在了这让人心痛的眼神中……紧盯着凌钲，她再也移不开眼光。
行完了礼，凌钲缓缓直起身来，转过了身子。一转过身子，他就突然定住了。在厅堂的角落里，俏生生地立着一个姑娘。那姑娘全身缟素、纤尘不染，清丽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温柔得仿佛能融化万事万物！
是——芯儿！是他朝思暮想的芯儿！时隔一年半，他终于又看见了她！
凝望着芯儿，凌钲满心满眼感受到的只剩下了——美丽！世上再没有比芯儿更美丽的人了。她的皮肤晶莹剔透；她的气质轻灵出尘；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唇都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她还是同他记忆中一样美丽！不，她比他记忆中的更美丽！她的眼神中多了成熟；她的眉宇间添了风致；她的身形更加匀挺迷人；她的腰肢更加柔软纤细……紧盯着这个令他魂萦梦绕的姑娘，凌钲再也移不开眼光。
不知过了多久，她始终痴痴地凝望着他!
他也始终痴痴地——凝望着她！
他们的表情越来越温柔；他们的眼神越来越缠绵……
她早已忘了，她是一个寡妇，这样凝望一个男子是多么地不合礼数！
他也早已忘了，他是一个新郎，这样凝望一个女子是多么地不合时宜！
太久了，他们对视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太缠绵了，他们的眼神实在是太过缠绵了！
渐渐地，厅堂中的人声消失了，整个厅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对视；每个人都隐隐约约地感到了诧异和——害怕！
突然“叮”地一声响，一个酒瓶摔在了地上，终于划破了这寂静而尴尬的场面。
听到这一声响，何芯心神巨震，回过神来，立即脸色苍白。
她又深深看了凌钲一眼，露出一个无奈而绝望的表情，突然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出了喜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