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生带着韩暮雪去的地方居然是逸红楼,韩暮雪一看楼名,不禁红了脸,进退不得。
方水生看了她一眼,含笑的拉着她,一起跨入了大门,幸好她没有挣扎。大堂里的老鸨早已经熟悉了方水生,自然热情的迎了上来,只是不由得多看了他身边的韩暮雪两眼。带着美人一起来逸红楼的人可真不多。
方水生不待老鸨多言多语,已经大声道:“嬷嬷不必招呼姑娘,在下是来找人的。”随即递出手中的银子。
有了银子,老鸨的脸笑得更灿烂,那两日从方水生的身上已经赚了不少的银子,因为包下这楼里最红的两位姑娘两日,又喝的都是二十两银子一坛的美酒,实在是出手阔绰。
方水生拉着韩暮雪一路往后庭走去,路上常有相依相偎的男男女女,红呢软语,香词艳曲不绝于耳,韩暮雪只觉得面红耳赤,只敢看着地面。
终于进了一处雅间,室内只有一人,并无方才的画面,韩暮雪才神色淡定起来。
路途之中,方水生已经对韩暮雪讲过了月光的事情,韩暮雪自然知道此时所见的是洛影使。
洛影使见二人入内,抱拳温文有礼道:“韩庄主驾临,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韩暮雪亦还礼道:“听闻此次多亏洛影使相助,方大哥与我才逃得一劫,还要多谢洛影使!”
客套完毕,各自落座。
洛影使含笑道:“方公子与韩庄主果然是一对佳人,都是武林翘楚,方公子又是英俊潇洒,年轻有为,韩庄主天生丽质,威震江湖,此乃佳偶天成啊!”
韩暮雪实在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得低下头去。
方水生亦笑道:“洛影使谬赞,在下得暮雪相伴,实乃三生之幸!”
洛影使继续道:“主上的意思,既然是良缘,不如早日结为夫妻,成为一家人,如此一来,韩庄主也算我月光之人,方公子再不必担忧韩庄主内力尽失,无人照拂,偶尔离开也可放心。韩庄主居于月光之内,绝对无人敢对韩庄主不利,主上也会特别关照韩庄主。”
方水生、韩暮雪面面相觑,这一提议实在是突如其来,尤其是韩暮雪,虽有托付终身之言,其实并未下定相托之心,此刻竟然要被迫而为,实非情愿。
月光之主此意,人人心知肚明,明为好意,实则为质。韩暮雪居于月光之内,方水生若想行有违月光之事,只怕不得不顾虑韩暮雪安危。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方水生只得勉强笑道:“如此美事,求之不得,在下自当向主上当面致谢!”
韩暮雪面色僵硬,如此仓促订下终身,岂能如意。可是如今并无反驳之理,况且若是此时与月光反目,实非明智之举,月光的手段自己见过多次,若想反抗,绝对逃不出月光的手心。
洛影使仍是无知无觉气氛的变化一般,笑得还是很愉快,仿佛真的在促成一桩美事,“既然方公子和韩庄主都情投意合,此事就说定了。主上会亲自为两位操办一场婚礼,昭告天下,绝不会令两位受到委屈!”
说出口的话,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想必这也是月光之主早已经安排好的事情,岂容反抗。事情如此突然,并没有料到还有这一出,除了答应,还能如何?
幸好韩暮雪知道,方水生尚且算得上君子,如今情势不过迫不得已,至于将来,谁又能料到无常的世事,暂且走一步算一步。
逸红楼内所种,都是四季常青之树,四时不分,苍松翠柏,郁郁葱葱,更有着四时花开,交错盛映,常年春色满园。
跨出逸红楼大门之时,方觉楼外已是秋意浓。
秋风萧瑟,冬寒渐近。
楼外已经落叶纷纷,落下的当然不是丹枫山庄那样的满目红叶,不过是枯枝残叶,黄褐相间。丹枫山庄内红叶飘零的时候,纵有秋意,却无萧瑟,而此时此地,唯有无限落寞。
三人三骑,策马而行。洛影使当先带路,方水生和韩暮雪并辔而行,要去的地方当然是神秘的月光。
快马奔驰了五日,黄昏落日之时,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之上。
小镇跟所有的普通小镇一样,有着热闹的集市,云集各种商贩,有着各式的房屋,住着形形色色的百姓,房屋的门口总有三三两两的小孩子在玩闹。吃饭的时间,家家户户炊烟袅袅。不论怎么看,也没有特殊之处。偏偏洛影使在这里停了下来。
洛影使客气的请方水生和韩暮雪下马,然后带着二人进了一间房屋。
房间很普通,屋内摆放着一张桌子,四把椅子,除此之外再无其它家具。更显眼的是桌子上竟然已经摆放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香气四溢,刚刚风尘仆仆赶路的人闻到了,更是垂涎欲滴。
这一路之上的饮食,都是顺路找到的不错的酒楼去吃,虽然不算寒酸,但是跟此刻的一桌菜比起来,实在是云泥之别。光是这形色与香味,就已经远胜那些饭菜了。
洛影使客气的招呼二人落座,请二人大快朵颐。
方水生和韩暮雪也不客气,本就饥肠辘辘,有美食怎能放过。方水生多年闯荡江湖,尝过天下无数美味,韩暮雪从小就是富贵人家,流云庄的厨子也是首屈一指。所以二人并非没有品过人间美味。此刻尝了这一桌菜色,却禁不住交口称赞,果然是色香味俱全。
想不到这不起眼的小镇上,竟然能做出这样出色的菜品。这小镇恐怕也是藏龙卧虎之地。
吃饱之后,洛影使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样子,踌躇了片刻,才说道:“剩下的路程只怕要请两位委屈一下。任何人要想进出月光,都必须蒙眼而入!”
方水生点头道:“无妨,在下既然决定效忠主上,自然听从主上的安排。只是需得我二人同行。”
洛影使似乎松了一口气,微笑道:“这个自然。路上若是有何需要,尽管开口,自然有人服侍两位。”
方水生奇怪的问道:“洛影使不一同前往吗?”
洛影使苦笑一声,道:“在下要进入,也跟两位一样,所以剩下的路途无法为两位效劳。”
方水生和韩暮雪更为吃惊,连月影影使也不知道怎样到达月光所在,实在是匪夷所思。
洛影使亲自给二人蒙上了双眼。蒙的时候,并不是用布条缠绕,而是戴上了一个头套似的罩子,严丝合缝的贴在脸上,几乎是整个头都被蒙住,只留下嘴巴和鼻孔露在外面,这样的蒙法,绝对不可能有任何偷看的余地。二人眼前只余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二人的手牵在一起。一个失去内力人,听力难免不如以往,如今又失去光明,一定会在心中产生更多的恐惧,所以方水生的手握得格外紧,想让韩暮雪知道自己时刻在她的身旁,不必担忧。
戴上头罩的瞬间,突然间的黑暗,令韩暮雪的确有些害怕,还从来没有尝试过失去光明的滋味。但是当她感受到手掌被握得如此用力,甚至有些微微的疼痛时,这点微痛反而让韩暮雪的心中渐渐安定下来。温暖而粗糙的手,稳稳的握住她并不娇嫩的手掌,如同有一股力量传递而出。
二人被扶上了一顶轿子,然后并排而坐,接着感觉到轿子被抬离地面,开始晃晃悠悠的行走。
两人伸手触摸了一下轿壁,感觉不算很宽敞,只能恰恰坐下两个人。看来洛影使或许是乘坐另外的轿子进入月光。
听者轿子外面的声音,已经从屋内到了屋外,渐渐经过了热闹的集市,只能听见小孩子的笑闹声,接着连小孩子的声音都没有了,想必去了荒凉寂静之地,偶尔只闻虫鸣鸟叫。
两人并不敢随意交谈,唯恐有人听了去。
又走了一个时辰左右,轿子停下,两人被搀扶下,接着又上了一辆马车。
方水生和韩暮雪都很奇怪,为何不一开就用马车,却偏偏要抬轿子。
接着马车开始颠簸,方水生握着韩暮雪的手当然一直没有放开。
忽然方水生凑近韩暮雪的耳边,轻声道:“现在想必已经很晚了,你奔波了一日,定然很疲倦,不如靠在我身上,好好休息一下。等到了我自然会叫你。”
韩暮雪并没有推辞,此刻的她的确很疲倦,如果不养好精神,后面的事情又要怎样应付?反正此刻自己一分作用也起不了,所以她点头,靠上了方水生的肩头,休息起来。原本以为颠簸之下,很难入睡,谁知或许因为劳累,竟渐渐入眠。
感觉马车跑的速度不慢,却足足跑了三个时辰,才停下来。
难道月光距离小镇还有百里之遥?
方水生却不相信。因为黄昏到达小镇的时候,明明已经到了吃饭的时间,炊烟既然已经升起,那些集镇上的商贩却没有散去,只怕这景象根本是为了做给自己看的。
用轿子将自己二人抬出去,极有可能是不想让他们看到门外的情景。轿子出门之后听起来好像是穿过了集市,那时候天色不早,集市早就应该无人,玩闹的小孩子也应该回家了,又怎么会有那样多的声音。
方水生走南闯北的时候,见过许多卖艺的人,有的人能把各种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所以此刻自己所听到的声音未必是真的,也许不过是一两个口技了得人故弄玄虚。
如此奇怪的小镇,一定不会离月光太远。
小镇上有男女老幼各色人等,看起来如此自然而然,要想人为建立一个小镇,达到这样的效果,只怕并非朝夕之力,更非轻易而举。
如果费尽心力布置这样一个小镇,却离月光有百里之遥,就算月光再无所不能,也不至于如此耗费力气,而事倍功半。更何况这里十有八九是消息传入月光的地方,如果离得太远任何消息的通传势必会慢一些,消息的快慢直接影响着判断,特别是紧急的时刻,月光之主难道愿意耽误这样的时间?
所以这一夜的奔波,或许不过是故布疑阵,让人找不到真正的月光所在。
方水生拍醒了韩暮雪,然后简单的说到了。
韩暮雪只简单的问了一下,过了多久,就没有再多话。方水生能想到的事情,韩暮雪未必没有想到。只是此刻并非说话的好时机。
有人扶他们走了一段路,迈过一道门槛,应该是进入了一间屋子。
然后头上的面罩终于被掀开。恢复光明之后,身边的人迅速的退下了。
室内没有燃灯,但是骤然从黑暗中得到光明,仅仅是窗外的月色,已经足够明亮,室内的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
其实不得不感谢月光想得周到,此时若是燃上明烛,只怕双眼受不得这样的刺激,立时就会刺目难耐,若是处于白昼日光之下,更只怕变瞎也不无可能。
房间很大很宽敞,是间大堂。大堂的四角放置了四颗硕大的夜明珠,夜明珠也发出幽幽的光芒,与月色交相辉映,所以这里根本无需蜡炬。
堂内主位正坐着一人。宽大的座椅铺着雪白的皮毛,如此的纯净的皮毛,不知道需要从多少动物中才能挑选而出。
座位上的人穿着黑色的锦袍,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精美细致,连绣纹都隐隐射出银光,如此做工,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不出他的年纪,乍然一看面如白玉,并无一丝皱纹,似乎二三十岁的年轻人,仔细一看,又有着岁月沉淀过的漠然,起码也是四五十岁的年纪,历经过沧桑才会有这样的神情。
虽然只有月色透窗而入和明珠的微光,但是他的眼神却仿佛能渗人心魄,扫视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无处可逃、心神惴惴。
月光的影使对方水生和韩暮雪从来都是温文有礼,如果是光使,一定也不会太失礼。所以这个人一定不会是光使。
不是光使,就只有一个可能。更何况能够坐上这样的位置,能够带着这样的威严和倨傲,不是月光之主,又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