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辞了杨广,到了杨俊营帐跟前,对门前的卫兵问道,“三皇子可在里面?”
“三皇子正在小憩,吩咐任何人都不想见。”那人朝我说道。
我一听,便说道,“晚些再来问安。”转身就要走。
却听见背后营帐中传出杨俊低沉的声音:“请林姑娘。”
这声音在我听来似是有些年纪并且是饱经风霜之人发出的一样,杨俊一向轻松自在,不知为何突然就变得神色怪异,而且性情相反。
士兵替我掀开帘子,我慢慢走了进去,看见杨俊躺在榻上,眼睛闭着,身上半盖着一件锦裘,一角已经垂到地上,说道,“三公子,哪里不适吗?”
“是二哥叫你来看我的吗?”杨俊一动不动,眼睛依然没有睁开,声音平平,似没有情绪。
我听了,说道,“二公子是这样吩咐过的。”
“果然还是二哥吩咐的,所以你才来了。”杨俊无端端地说了这句,又问道,“二哥如此关心你,刚才一定谈得很投心吧?”
我不知他是何意,便慢慢说道,“跟二公子说了些军中的事情,三公子未到,想必二公子担心三公子醉酒初醒,所以让我过来看看。”
杨俊笑了,并非是初见时候那般叫人一看便明白的笑意,而是像极了杨广,笑得若有若无,此刻却比杨广多了冷淡,说道,“你毕竟还是不了解二哥,二哥怎么会为了这个叫你过来看我呢?从小到大,我的任何心思二哥全知道,五兄弟之中,二哥是最聪明的,对我也最好,我心甘情愿跟着他,从未想过别的。可现在,我却有些烦恼,有些乱,是真的乱了。”
我看着他,问道,“三公子是信佛之人,佛祖何来那么多烦恼呢?是我冲撞了三公子,所以三公子心中大不悦吗?”
“我心中一点也没有介意,只有你认真,怎么就跪了那么久?”杨俊慢慢睁开眼睛,转头看着我,说道,“二哥都时常把我的肺腑之言不当一回事,总说我还不成气候,可你怎么就那么在意呢?我的每句话,你都用心听进去了,是吗?”
我看杨俊的眼神中似有低落之意,却真的不明白他在低落什么?不过天把时间,怎么跟换了一个人差不多?我看着杨俊的目光,说道,“三公子心里面有什么话,还是明说出来吧,何必如此郁郁寡欢?身子才好了些,可别又病了。”
“我没事,下去吧。”杨俊转过头去。
“三公子,凡事多顾着自己些,万事都会有出路的。”我说着,准备退下,看见锦裘一角仍然垂在地上,我便弯腰伸手去提起,还未替杨俊放好,杨俊便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我一惊,看着他,杨俊眼中有迷离之色,久久盯着我,轻声说道,“二哥是否对你有求必应?”
我低了头,回道,“二公子是真君子,所行者乃安国爱民之举,我所求者也不过如此,别的,我一概不求。”
杨俊一听,呆了一下,笑了,放开了,说道,“好,我知道了,你且去吧。”
我松开了手中的锦裘,看着杨俊,他却复又闭上了眼睛,似乎要睡着一般。我莫名难受,退了两步,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他,杨俊还是静静地,我这才离开营帐,越想越不对劲。
贺若弼亲自带我去炼制膏药的营帐去看,我细细看了一遍,说道,“这事城中最好的药材了吗?”
“元帅今早一下令,我便分好几路人马去搜集所需药材,一个上午跑遍了全城,能够找到的最好的药材都在这里。是不是有什么疑问?”贺若弼问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些药材虽然是城中最好的,但还是不够上等。若是单纯熬药来说,药效差异不是很大,但是膏药是务必要纯的,否则是用之无效,要求的第一点,便是药材足够要好。不过,眼下别无他法,只好将就着用,但是效果会减去两层左右,希望军中能够捱过去。”我忧心忡忡地解释道。
“原来如此,那真是让林姑娘多费心神了,要在这里多指点才好。”贺若弼很是恭谦。
我倒是有些过意不去了,说道,“这是我的本分,将军何必客气?现在马上就可以开始,药材需要简单清洗,但是千万不能沾水过久,以免有损药效。”
“但凭姑娘一一吩咐,我这就让人照做。”贺若弼说完,叫士兵七手八脚把药材分类。
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请问贺若将军,怎么没有看见韩将军?”在我印象中,他们两个几乎是形影不离的。
“韩将军?”贺若弼一听,笑了,说道,“元帅已经命令韩将军负责调运粮食救济城中百姓,现在韩将军怕是正在路上。林姑娘找韩将军有何事?”
“不,我只是随意问问。”我脑海中闪过杨俊的脸,又沉重起来,说道,“过一会我再过来,我先去各处看看士兵的情况。”
“林姑娘请便。”贺若弼笑道。
我辞过他,转身往回走,心中一下是杨广,一下是杨俊,两个人说话都怪怪的,我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杨俊说杨广不会为了要看他是不是醉酒伤身才叫我过去,那杨广是为什么叫我过去看杨俊呢?那我又算是什么?
正在一边走一边胡思乱想,士兵却送来了父亲的手书,我急忙打开,父亲熟悉的字迹令我浑身一震,上面只写了“调和”二字,父亲跟我心中所想的是一样的,看来明日真的可以换成温和的药方了,而且,士兵的日常也可以慢慢恢复。
我便对那士兵说,“劳烦禀告元帅,自明日开始,士兵饮食可以恢复荤腥,但要循序渐进,切忌不可一时间贪多,每人每日鱼肉之量需严格把控,头三日只些许便好。”
“是。”士兵听我说完,转身朝杨广营帐那边去了。
我把父亲的书信收起来,心中长叹了一声,暗想道,“父亲,你可知道我心中也正烦恼?眼前的路,我到底要何去何从?”想到有可能会父女分离,我便升起一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