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二重溪口,一道红影从我们身旁擦肩而过。叶少游戛然静声,瞬间又恢复了常态。绯衣男子半空中抱琴侧面,深深地回望我们一眼,红影已掠过丈许。我暗忖,他此时才过三重溪,想必先前把附近搜了个底朝天。
绯衣男子进入二重溪前,忽然停了下来。只见他双足沉声落地,身子一弯,竟吐出一口血来。他狠狠以手背抹去唇上血迹,这才消失于我们视线。
我一怔后随即明白,绯衣男子太过逞强,我的乐音虽打他个措手不及,但还不至于要他吐血。他被乐音乱了体内气劲,不好生调息却四处奔走,乱来自然折腾出内伤。
身后叶少游叹一声:“黎姑娘的乐音杀气太重,恐怕长久以往,伤人也伤己。我也知姑娘早年遭遇变故,心境与我这等闲散游人不同,只是世间自有天道在,我等习乐修性之人,只有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才能真正地正己渡人。”
我斜他一眼,他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着实讨厌。
“一样的器物在不同人手中用处是不同的。就拿姑娘的红琵琶来说,样式工艺音色无一不粗鄙,但姑娘却能弹出名器也难奏响的玄妙奇音。同样的,姑娘的乐音也该如此,叶某认为它不仅仅只限于杀人夺命,它应该也能救人于危难。”
救人的乐音?听着有些可笑,同叶叠公子一般,笛引百鸟碧海弄潮?还是同姬肆一样,欢奏《四时好花朝朝见》?是啊,天下人无不爱好七色五音,绚丽缤纷的色彩,动人悦耳的乐音,以此怡然因此沉醉最终为此痴心。美好有时更甚毒药,太美所以容易迷失,到最后,往往混淆最初追求美的心愿还是追求本身的欲念。
但是叶少游的下一句话犹如一棒猛喝,震住了我。
“正己心,己心以为不然,天门拒之,以为然者,得窥天道。”只有先正了自己的心,自己认为不妥的,心自然会拒绝,而以为正确的,则会心领神会,仿佛看到了天道。
这不正是我求而不得思之不解的天一诀的“天”意吗?可我不敢苟同,知不奈何而安之若命,命运待我不公为何我还要顺应天命?父母兄长族人的惨死刻我心盘入我骨髓,难道我却该咬牙吞血学他叶少游我忘?我做不到,更不会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天,它是黑的,连“天”意都披着伪善的外衣。天,它是墨墨黑的。
“黎姑娘……”
我打断他,“不用说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就此别过。”
丢下叶少游,我从叶子手中牵过我的瘦马,扬鞭而去。
我心神不宁地信马由缰,西秦的临川河道比大杲的狭窄,难怪那年西日昌走的是水路。一条河川尚有两种走法,我不过想走自己的路罢了,即便是不归路,也是我的选择。
天色渐渐黯淡,我独自踏上了前往京都之路。西秦黎族的黎姝死在九年前,倾城苑的姝黎嫁入大杲成了奸细死在三年前,大杲只有位李贵妃,却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出现在京都的女子叫做黎,当我重新穿上西疆服饰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有这一个名字,一个字,黎。
一百多年前的黎是一个小国,人口不过五万,黎为国姓。黎依附西秦后成为属国,最后没落到只剩几百亩地。继承黎这个姓氏的皇族被称为黎族,黎族脉分两支,一支好文一支重武,好文的黎族都居住在领地上,重武的则少部分云游四海,因此族长多由文的一支担当。九年前,我的父亲正是黎族的族长。虽然黎族的领地很小,但人口也不多,仰仗着先祖们留下的财产,黎族众人的生活与西秦的贵族无异。
那位给黎族带来灭顶之灾的武圣名叫黎安初,虽然他的年龄远大于我,可按辈分却与我同辈。黎安初生性聪颖,自小勤修武道,在他五十六岁的时候,终于修武入圣,成为了黎族几百年间的第一位武圣。所有黎族人都为他的成就欢欣自豪,可黎安初本人却不满足。接下来的几年他各方游历,追寻更高更强的武学境界,结果他得到了天一诀。
传说天一诀上记载着最高深玄妙的武学,传说得到天一诀的人就会成为当世第一高手。但黎安初死了,而我修炼多年至今不过乘气中期。有时我甚至想,如果传说获得天一诀的人能获得天下,会不会天下大乱,三国乱战?
天下即将战乱,不是因为天一诀,而是因为同样的野心。
我路过倾城苑,门口的袖女换了新人,空气中传来甜腻的胭脂香粉味。我看见妈妈送一位客人迈出门口,妈妈已经不认得我了。
形貌凶恶的客人恶狠狠道:“下次给大爷找个皮肉紧实的,别砸了你们倾城苑的招牌!”
妈妈迭声应下,送走瘟神后压低声骂了句。苑里急跑出来一丫头,慌张地喊:“妈妈,妈妈!香兰姐不行了!”
妈妈面孔扭曲起来,号一声:“哎哟,我的心肝尖儿啊!”
我在街角默送妈妈肥胖的背影钻进苑内后,慢腾腾地牵马绕到了倾城苑后门。与正门的富贵堂皇截然不同,京都最负盛名的姬坊后门阴风嗖嗖,以往不听话被打死的小丫头和病死的姬人都会从这里被丢出倾城苑,而后运出城外抛尸荒野。
我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果然看见妈妈用红帕捂着嘴,打开了后门。两男人一头一脚抬着床单包裹的香兰走了出来。
“晦气,还指望着她再挣几年钱,这会儿倒好,被个蛮子弄死了!”妈妈转身回苑,“你们手脚利落点,办完事赶紧回来!”
门关上了,一男人叹道:“这香兰好生命苦!没了李将军那样的恩客,沦到什么客人都接,到今天竟硬生给折磨死了。”
另一男人接口道:“还不是那杀千刀的姝黎害的?一琵琶砸跑了李将军,进了李府还不安生,闹到大杲去当什么不好当个奸细。麻雀怎么折腾都变不了凤凰的,人家昌帝的贵妃也是咱西秦人,而她姝黎只会累人害己!”
“不说这些个了,找个地方把香兰埋了吧!”
我本听二人骂我有些不舒服,但听到他们要埋葬香兰多少有些安慰,倾城苑也不是全无良心之徒。
我走上前去,道:“让我看看她!”见他们惊疑,我补了句,“我是彝人,兴许可以救她!”西疆彝族多土医,打着彝人的名号,我掀开了被单,看见了香兰。她只罩了件薄衫,露出的肌肤尽是青紫块,双目闭合嘴角溢血,浑身冰冷全无一丝人气。
“她已经死了,姑娘有心了。”香兰的情况将二人仅存的一点期望都打消了。
我将香兰裹进被单,放上马背。
“姑娘?”
我放开气劲,厉声道:“对你们来说,她已经死了,如此而已,记住了吗?”
二人惶然地跌坐地上,我牵马走了。
对很多人而言,香兰确实死了,但对我来说,她还有一口气。她的心脉尚存一丝生机。
我找了家僻静客栈,抱香兰入房。完全除去被单后,才看见她身下一片血污,惨不忍睹。姬人最惨的下场不过如此。
我先护住她的心脉,缓慢输入气劲,让气劲逐渐遍布她四肢百脉。第一次以天一诀救人,我的手法是生疏的。救人应有的感觉,没有。
我只是顺路看到了这一出,顺手救她。能救活固然好,不成也无所谓,反正她本来就是个死人。倾城苑的人都道我连累了她,可我一点都不觉得。没有李雍,她还可以笼络别的高官贵人。妈妈没有号错,香兰是她的心肝尖儿,不过,是以前。曾是倾城苑红牌的香兰往年只接最上等的客人,即便这几年她长了几岁,但姿色犹在,轮不着什么烂人都接。既然她身为姬人,就该有姬人的智慧,死吊一个男人吊不住,应趁早另谋出路。
我望着气色回转的香兰,又想到既然我救活了她,她就欠我一条命。挟恩图报的心我倒没有,但稍微利用下她,我觉得理所当然。
我请大夫看了香兰,按大夫的方子抓药,等我煎完药,香兰幽幽醒转。
“我死了吗?这在哪儿?”
“你命大,且有的活了。”药已温,我端了过去坐她床头。
“是姑娘救了我?”
“少说几句,把药吃了,等好些了我们再说话。”
人都道女大十八变,我自十四岁离开倾城苑,转眼四年过去。面容和身材都长开了,加之一身西疆装扮,刻意收敛的精神气,香兰没能认出我。
从死门关打转回来的香兰温顺极了,但目光却是空洞的。两日后,我问她:“想不想从良,往后嫁人生子?”
她茫然道:“我这样的残花败柳,又有谁要?”
我又问:“那么给你些银两,寻个地方独自生活如何?”
她叹道:“多谢姑娘,姑娘的大恩大德,香兰只有来世结草衔环再报了!”
我沉吟道:“不用来世,我只要你过一阵帮我做件事即可。做完后,你就走吧!”
她的眸色更黯,“姑娘请说。”
“不是什么麻烦事,只需你坐在船上,坐几晚即可。”
她应下。我读出她的心思,也正是我的想法。世上没有白占的便宜,没有无偿的恩德。只是香兰不知,以她的能力和姿色,我就没指望过能派上大用场。
距离西日昌给我的三年之限只剩九个月,我没有时间静待香兰自己复原。每隔三****便输她一些气劲,这样一个月过去后,她基本康复,只是眼神依然一片死寂。
我给她换了身素衣,不假修饰的香兰倒添了份楚楚动人。当我把一把琵琶放她面前时,她的眼神终于有了变化。
“这……你怎么得来?”
我淡漠道:“自然是从倾城苑要来。”我给她的琵琶还有我口袋里的银钱,都取自倾城苑。做贼也不是一回两回,早惯手了,何况还是个熟地儿。
“这原本就是你的。”
香兰抱着琵琶,潸然泪落。我能理解,大多倾城苑的姑娘从小就习一样乐器,而香兰与我一般,练的是琵琶。琵琶凝聚了我一生的仇恨和抱负,同样也浸泡了香兰二十年的血泪。
香兰忽然丢弃琵琶,我手一伸,钩入怀中。
“我是决不会再弹它了!”香兰坚定地道。
“没叫你弹。”我信手拨了一弦,很清脆的音色,“我弹。”
西秦是个崇尚歌舞乐音的国度,西秦的京都更是声色犬马之地。当年我入倾城苑之所以选择琵琶这种乐器,另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的仇人他喜欢琵琶曲乐。
西秦国师葛仲逊。
西秦人说起葛仲逊都带着敬意,可以说西秦能有今日,与葛仲逊脱不了干系。他辅佐了两代西秦帝皇,以卓绝的智慧率西秦人挡住了大杲西进的步伐,而他本身也早入武圣境界,七十古稀却孑然一身,无妻无子,唯一所好便是闲暇时分听上一曲琵琶。
但就是这个人,双脚踏在我黎族的血泊上,我永远都忘不了当日他白发白眉下的狰狞面容。
我奔回家中,房宇坍塌,肢体散落,空气中四处飘荡着血腥。我喊不出一个字,除了惊恐就只有天崩地裂的感受。我披散的长发救了我一命。
“跑来个女娃!”葛仲逊的手下道。
我的父母亲人惨死,我的兄长在葛仲逊手中。我那可怜的哥哥正在代我遭罪,他微合的双目睁开一线,没有任何言语也无法任何动作,他已失去了手足。
“杀!”
“是的,国师!”
我瞪大双眼,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我胸膛,我倒弹了出去。在空中,我看见西秦人尊崇的国师白眉打结,唇线歪斜,我听见我兄长眼眸中迸出的字。
黎!
我收手,即便没用一丝气劲,但在我手中的乐音是不同的。香兰惊骇地瞪着我。
京都以北,淼珍湖,弦月如钩。画舫人家张灯结彩,夹杂几声侬语莺笑。一叶有些单薄寒酸的轻舟,幽静地穿过明丽的几艘画舫。画舫上的人只鄙夷地投了它一眼,便又对岸上的来客挤眉言笑。
我在轻舟上卷落窗帘,点燃一盏油灯,递上我的“妃子血”。
“你抱着即可。它不是你能弹的。”
香兰被“妃子血”夸张的形色惊呆。我抱起香兰的琵琶,坐于荫蔽。
香兰回过神来,她原本就不蠢,此刻不用我吩咐也知她该做什么。她颤巍巍地抱起“妃子血”端坐灯下。
雇佣的艄公竹竿一点,轻舟平滑地驶入淼珍湖中心。
香兰的琵琶与倾城苑绝大多数的琵琶一样,品质中上,虽远不能比“傲霜”的音色,但也比我的“妃子血”好了不知多少。寻常的乐音自然用寻常的琵琶。
在香兰的惊诧中,我按弦拨弹,一曲《蓼花汀畔》不疾不徐、曲正音圆地响起。临风对月,烟水秋寒,诉不尽的千江有水,唱不完的万里多舛。
天南地北,乾坤朗朗,何处寄乡思?西疆地域冢累累,京都湖上声靡靡。
香兰一眼不眨地盯着我的手,我知她震惊的并非我没有用假甲,而是我拨弹的手法,和几乎完美无瑕的曲音。
精准的震弦,无分毫偏移的杂音,即便再繁复的曲调也处理得干净利落。一手按琴头一手拨五弦,同样的琵琶在我手中奏响的是天籁。我一眼都没看琵琶,我的目光穿越香兰的身形,飘到舟外的淼珍湖。湖水泛着墨色的绿光,倒映出繁星点点,一泓白斑。
湖面上一片宁幽,只有《蓼花汀畔》的旋律萦绕。
轻舟停了片刻,在琵琶的尾曲中悠然北上。我缓指慢捻,乐曲收于漫漫长夜中。香兰抱紧“妃子血”,她的眼底盈盈泪光。
“你太软弱了。”我抽出她怀中的“妃子血”,还了她的琵琶,“位于最底层的姬人,没有自暴自弃的资格,一旦放开自己,就只有跌入深渊。”
“姝黎!”她于泪眼中呼喊我曾经的名字,她终究还是认出了我。
“姝黎已死,不,她根本不存在过。”我正襟危坐,漠然道,“如果你不想再死一次,就牢记我的话。”
“为什么?”她压抑着声问。
我默了很久,而后开始编织谎言。我暗示她我离开倾城苑的日子一点都不比她强,我同样被迫生活于痛苦的地狱。我并没有完全欺骗她,我和她的区别不过是一个男人和许多男人罢了,而我这一个男人抵得过她所有的男人。
“我恨。”香兰道,“起先我恨你,后来我恨他,而现在我恨这世上所有的男人。为什么我们身为女子的就这么命苦?即便不是姬人,还不是一样活在男人之下?”香兰口中的他,是李雍。李雍无情地抛弃了她,自我入李府后,他就再也没正眼看过她一眼,更别说重续鸳梦了。
“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
“不!你可以。”她断然道,“你会武!”
望着她明亮的目光,我反问:“若你身具修为,你当如何?”
她不假思索地道:“杀尽天下所有负我之人!”
我冷冷问:“如果负你的人是西秦国师,大杲昌帝,全天下人负你,你待如何?”
香兰语塞。
轻舟划向彼岸,我叹道:“你还是做一个普通人吧!等这事一了,你远远地离开这繁华之地,找个边远的小镇了却后半生。”
“不,你教我习武!”香兰扯着我的衣袖,哀然道,“我不想任人欺凌,我不想再做一个柔弱女子!我求你,教我武艺!我不指望练就绝世武功,我只想自己能保护自己。”
我失笑,教她武艺?要知我的武学乃全天下武者都觊觎的天一诀,而匿气、手速都非入门之术,无法传授一个毫无修为的人。
“我能帮你!哪怕我力量低微!”香兰毅然道,“我的命都是你救的,我已经白捡了一条命!只要你需要,我会为你做任何事!”
“生无所恋,只想往后再不强颜欢笑,任人鱼肉。”香兰的眼泪终于滑落,“姝黎!我求你!”
“叫我黎!”我当即道,“而从今往后,你再不叫香兰。”
蓼花,这是香兰自己取的新名字。二十岁的蓼花早已错过习武的最佳年龄,按常理她即便修行也只得强身健体的效果,但我传授蓼花的是所有武者梦寐以求的天一诀,神奇的绝世武学无视她的根基,加之她本身对乐音的领悟,短短月余时间,她已掌握了经我简化侧重乐音的天一诀初步心法。
蓼花没有多问,为什么我授的心法都与乐音有关,她只管学。在武学上她就像一张白纸,我画上什么她就是什么。我相信如果让她从小自学天一诀,修炼出来的绝不会是乐音的路子。但是没有如果,她已年方二十,除了琵琶只会与男人行房。
说起来真正可笑,我死不肯给西日昌的武学,最后没办法给了一部分的天一诀,只要蓼花想要,我就给了。可惜我肯给,蓼花也收不了全部,这就是笑话。
每个白日我一点一滴地教导着蓼花,而每个静夜我隐在她的身后,于淼珍湖上弹拨琵琶。经过了一日日细梳整理天一诀,和一夜夜不用气劲地弹奏感悟,秋深的时候,我发现我停滞不前的乘气中期终于获得了突破。
当我再次于淼珍湖上清弹琵琶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乐音更深厚了。琵琶本是嘈杂的乐器,但音色一旦变得厚重,它的穿透力是任何乐器不可比拟的。我每个夜晚弹奏的曲子都不重,但像今夜这一曲《虞美人》,本是幽怨的乐色却多了份岁月沧桑的豁达。
一曲终了,蓼花看我的目光更加执著。我没有如往常一般,弹完曲后与她说其中的微妙,因为有人来了。
“月静夜明临波镜,人坐秋风醉。隔着画舫听姑娘琵琶音曲,觉着今夜又有不同,仰慕之余,欲求姑娘一曲合奏。”
我听着声有几分熟,往船外一望,竟是那日七重溪的绯衣男子。他依然一袭艳服,手抱古琴,傲然伫立船梢头。
蓼花眼光询我,我压低声道:“夜已深,公子好意心领。”
我才道完,一道厉风就横划湖面,绯衣男子竟踏水而来,将艄公唬得后退一步。
绯衣男子轻盈落在船头,船身纹丝不动。“出来。”
我心一惊,我已压低了声,他如何认出我来?
“我侯熙元求曲,就从来没被人拒过!”
我定下心,这人只是素来骄纵惯了。
“侯……公子!”蓼花低呼一声,看她神情,这侯熙元应该有些虚名,估摸是我离开西秦的这段时间闯出的名号。
“你既然知道我是何人,就不要再推搪了。”侯熙元语音虽缓,但语气依然咄咄。
见我斜眼,蓼花自知失态,深吸一口气道:“一夜只奏一曲,公子若……”
侯熙元没等她把话说完,掀开帘子闯了进来。他瞥了我一眼,眼光便停留在“妃子血”上。
“这是什么琵琶?”
不由分说,这厮一手夺了“妃子血”。
我庆幸前几日换了身蓝白相间的西疆服,这会儿又在避光处垂首坐着,“妃子血”替我吸引了侯熙元的注意。
蓼花弱弱道:“公子请还我琵琶。”
侯熙元一试“妃子血”音,哑然失笑,抛还给蓼花,蓼花急忙抱住。
“这也叫琵琶?”
我暗自冷笑,就是这把琵琶令你气急败坏到呕血!
“取那把来!”侯熙元指着我手中的琵琶道,“本公子今次有兴致,就合奏一曲《煮海谣》。”
蓼花犹豫地望我,我递上琵琶,微一垂眉。
侯熙元抱琴而坐,古琴声响,冠绝五湖。蓼花咬一口银牙等着,《煮海谣》若合奏,合奏者只作辅音。而她和我都清楚,侯熙元的琴力只在蓼花之上。
琴音浩然,裹挟雷霆声势,我想侯熙元内伤应该痊愈了。琴曲佼佼,力透傲睨方物之意,我依旧认为侯熙元有这个资格。如此近的距离,我能判断出他的修为与我一般达到了乘气后期,对一位二十出头一表人才的贵族男子而言,他的前途是锦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