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维在一次皮克斯董事会上的无意之举彻底激怒了史蒂夫。史蒂夫认为阿尔维是在故意挑战自己的权威,两人的矛盾开始浮出水面。“史蒂夫·乔布斯那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会议室里的白色书写板是他一人的专属物,”阿尔维回忆道,“那就是他的舞台,任何人都知道不要去乱碰。”所以,当阿尔维随意地在白板上书写时,史蒂夫勃然大怒。
“你不能这么做!”史蒂夫抗议道,仿佛一个自私的小孩护着自己的玩具。
史蒂夫朝阿尔维大声嚷嚷,两个人的脸只有几英寸的距离。史蒂夫甚至破口大骂,嘲笑阿尔维西南部的口音。然后,史蒂夫冲出了房间。
“太卑鄙了,”阿尔维回忆道,“史蒂夫不放过任何一个贬损我的机会。”
阿尔维被骂得目瞪口呆。他想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带家人沿着蜿蜒的太平洋海岸驾车3小时,一起去了海滨牧场租住的房子,想在那里理清思绪。
“我到底做了什么?”阿尔维哀怨地问自己的妻子。
20年来,阿尔维都与聪明绝顶的研究者和富有创造力的艺术家并肩战斗,他们彼此尊重,因此阿尔维无法接受和史蒂夫之间“主仆”一般的关系。“我知道自己的生命里容不下这样的人。”阿尔维回忆道。
阿尔维决定辞职。
史蒂夫不想让阿尔维离开皮克斯。他来到阿尔维的办公室,拿出一张纸,画了一幅图。这是一条起伏波动的曲线,史蒂夫解释道,这就是“英雄混蛋过山车”。一开始阿尔维是个英雄,现在是个混蛋。如果他能再努力点,又可以东山再起,做个英雄。
史蒂夫愿意再给阿尔维一次机会。
这次怪异的激励并没能打动阿尔维。阿尔维在1991年离开了皮克斯公司,随后成立了自己的新公司阿尔蒂米拉(Altimira),该公司计划推出三维图像制作软件。阿尔维的产品的基本理念和皮克斯公司的一模一样,但是阿尔维不能盗用皮克斯公司软件的源代码。他只有从零开始,重新编写新软件的代码。由于灵感来源于史蒂夫的公司,自己也在那里工作过,所以阿尔维愿意把新成立公司10%的股份给史蒂夫。如果阿尔维创建的公司获得成功,史蒂夫也会大赚一笔,也算补偿了。这对两个人来说都是笔值当的交易。
阿尔维已经联系好了著名的风险投资家,他们都准备好给阿尔维的新公司注资。现在,阿尔维需要史蒂夫能够配合,这样投资方就不会担心法律纠纷。但是史蒂夫就是不信任阿尔维,他觉得阿尔维在某种程度上想占自己的便宜。史蒂夫拒绝了10%股份的提议,要求阿尔蒂米拉公司每卖出一个软件,就要支付给自己25美元的专利权税,这样一来,阿尔蒂米拉公司几乎没法赢利。
“史蒂夫摸准了我的软肋,”阿尔维说道,“没有史蒂夫的合作,找来的风险投资家就不会和我做生意。他们都想和史蒂夫谈判,但是史蒂夫失去了理智,你没法和他谈。”
由于前途未卜,阿尔维忧心忡忡,紧张的压力终于把他击垮。阿尔维的身体健康和社会关系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他去看过两个心理治疗师,还见过1名婚姻咨询师。他的胸口经常疼痛,有一次他醒来时发现自己竟然坐在轮椅上,有人正推着他走在马林总医院的走廊里。医生都行色匆匆地跑来跑去,怀疑阿尔维患上了心脏病,结果发现他只是得了奇怪的肺病。阿尔维坚信,自己与史蒂夫·乔布斯的紧张关系肯定和这次怪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久以后,越来越多的人选择离开。
接下来是巴德·特里布尔。当他娶了公司的另一个共同创办者苏珊·巴恩斯时,公司里的人都开玩笑道,这个消息应该披露给公司的投资方,因为这增加了公司的“风险因素”:如果这对夫妇高管中的一个人感觉史蒂夫·乔布斯亏待了自己,然后辞职了,那么另一个人可能也会步其后尘。
事实正是如此。
“我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巴德回忆道。问题的关键在于史蒂夫始终对实实在在的机器硬件更有激情,然而NeXT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却是无形的软件。“NeXT的硬件并不比Sun或其他公司更胜一筹,”巴德说道,“NeXT不会发生什么变化。我已经得出结论,建工厂造机器是史蒂夫的天性所在,他喜欢花时间待在工厂里。”
巴德希望自己的工作能影响整个行业的发展,同时他也看到Sun公司已经成为这个行业的领袖。他给Sun的总裁办公室打了电话,不到5分钟,还在车里的斯科特·麦克尼利就用车载电话联系了他。他们想聘请巴德。
史蒂夫努力挽留巴德,为此找他谈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是巴德还是不为所动。一个周日的深夜,他们俩还在电话里为此事争执不休。
“你再怎么说,我都不会放弃的,”巴德非常坚决,“我一定要去Sun公司。”
第二天清晨,巴德像往常一样来到NeXT总部的工程大楼前,掏出自己的门禁卡打算开门。可是这次他发现无论怎么刷,门都没有反应。原来,史蒂夫已经采取行动,决定彻底将巴德逐出NeXT。
随着公司高层的“叛逃”,史蒂夫·乔布斯的公司也开始走下神坛。《旧金山纪事报》(San Francisco Chronicle)大肆攻击他在皮克斯公司采取的大幅削减计划。1991年4月,《财富》杂志也发表了一篇言辞犀利的文章,开头就写道,“NeXT的业绩不佳足以说明,尽管史蒂夫·乔布斯具有远见卓识,但他管理公司的能力却不怎么样”。文章言之凿凿,揭露史蒂夫曾无耻地向公众夸大销售记录,甚至还指出,就是这些不实的销售业绩也不能令人满意。
尽管一些媒体大胆爆料,揭穿“皇帝的新装”,但这一小撮质疑的声音还是被表面的和谐所湮没。大部分媒体还是把史蒂夫·乔布斯看成当代传奇,并没有对NeXT的经营状况产生怀疑。那年8月,《财富》杂志出版特刊庆祝IBM个人计算机面世10周年,封面就选用史蒂夫·乔布斯和比尔·盖茨在史蒂夫的伍德赛德豪宅的合影。不久前两人坐在一起,接受了一次长时间的采访。比尔登上封面,那是实至名归。与史蒂夫不一样,他为IBM个人计算机的诞生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而且从那时起,他一跃成为整个行业的领袖,个人财富高达40亿美元。然而,史蒂夫仍然以其浪漫的创业家精神以及对科技发展的预见能力而在业界享有特殊的地位。
1个月后,劳伦妮产下了一名健康的男婴,取名为里德·保罗·乔布斯。“里德”是为了纪念史蒂夫的母校里德学院,保罗是史蒂夫养父的名字,也是他自己的中间名。
劳伦妮觉得伍德赛德太偏僻,不适合在那里养育小孩,于是他们搬到了奥德帕洛阿尔托。这里街坊邻居交流更加频繁,更有社区的感觉。这个小镇地势比较平坦,树木成荫,居民们在人行道上碰了面都会亲切地打招呼。这里离小镇的主干道大学路只相隔几个街区,买点杂物,办点琐事步行就可以。史蒂夫买下的是一座建于1920年左右的砖房,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略带点中世纪风格。然而这却算得上是整个地区较大的住宅之一,因为这里的大部分建筑都是有两个卧室的木质平房,是20世纪初为斯坦福大学的教授专门建造的。但就像再普通不过的平房一样,这些房子紧凑地沿街而建。这里的房子就跟镇子一样,充满田园气息,极富魅力,但不会过分浮夸、矫揉造作。许多医生、律师和其他中上阶层的专业人士都住在帕洛阿尔托,但这里没有什么公司总裁,所以也没有阿瑟顿周边地区目中无人、自命不凡的小圈子。
劳伦妮怀孕后,一直在协助创办一家经营天然食品的公司,名字叫“绿地”。劳伦妮和斯坦福大学的同学J·J·马兰共同创立了这家公司。马兰在大学时就是激进的素食主义者。她们一起推出了用豆腐、豆子和米饭做成的有机沙拉和健康玉米馅饼。劳伦妮负责制定公司战略,而J·J·马兰负责驾驶卡车,干一些跑腿的活。作为自力更生的手段,她们并不避讳利用点裙带关系,于是开始给NeXT的聚会和会议提供食物,而且NeXT总部的咖啡馆里也开始出售“绿地”的食品。最后,这两个年轻的企业家成功地与一些大型超市谈成了一些小生意,比如说给加利福尼亚州北部主要的连锁超市西夫韦(Safeway)以及当地的全食超市(Whole Foods)供货。史蒂夫本人也会去这些地方给家人买些新鲜水果和有机蔬菜。
劳伦妮全身心地投入到育儿以及蓬勃发展的事业中去。她认识很多史蒂夫的商业伙伴,尤其是那些经常前来拜访史蒂夫的人。劳伦妮有时也会去史蒂夫的办公室看看,但是她不会直接干涉史蒂夫的公司业务。她并不想成为一个强有力的帮手,不想成为像希拉里·克林顿那样的女人。
但史蒂夫的一些密友和同事认为,在完美家庭的表象下,史蒂夫和劳伦妮早期的婚姻并非一帆风顺。因为史蒂夫一开始是出于道德感才娶了劳伦妮,直到后来,他才真正爱上劳伦妮,并且愿意为这段感情承担责任。最后,史蒂夫变成了乐于奉献的好丈夫、好父亲,对儿子疼爱有加。劳伦妮仍然相对独立,但史蒂夫在事业上遇到麻烦时,她也会挺身而出,支持丈夫。
与迪士尼公司签订协议后,史蒂夫又重新成为皮克斯的老板和监管人,遥控着公司的发展。史蒂夫努力想参与制作电影,但是皮克斯的人都一致想远离他。他们对史蒂夫展现出来的谈判技巧很钦佩,但对他这个电影业新手的直觉不敢恭维。
阿尔维走了以后,埃德温接过了头把交椅。埃德温生性安静,有一种学者气质,同事都觉得他从商就好像“如鱼离水,一点也不自在”。即便如此,埃德温也努力避免与人争论,但一言一行都透露出自己坚定的决心。埃德温在史蒂夫和公司其他员工之间充当和事老,尤其是当团队成员在导演约翰·拉塞特和制片人拉尔夫·古根海姆的领导下准备制作《玩具总动员》时。埃德温每过4~6个星期,就会驱车从NeXT总部来到史蒂夫那里,向他汇报工作。而史蒂夫很少亲自去皮克斯的办公室。史蒂夫觉得皮克斯的人应该“花迪士尼的钱,学制作电影的知识”。史蒂夫很欣慰,因为这些人能从大师那里学来关于电影行业的知识,而且还是花迪士尼的钱。既然不用自己掏腰包,史蒂夫的焦虑也暂时得以缓解。但是对于皮克斯来说,情形就大不相同了。仍然负责软件业务的帕姆·克尔温回忆道,由于迪士尼只支付了制作《玩具总动员》的直接费用,公司的其他费用,比如说编程方面的花费就只能靠皮克斯自己来负担。
尽管他们因为资金不够而恼怒,但皮克斯人也非常享受这种能远离史蒂夫控制的自由生活。史蒂夫经常要求把公司的组织结构图拿给他看,但在皮克斯,根本没有所谓的上下级制度。只有埃德温、拉尔夫和帕姆这3个高管组成的小组,其他人有事就向他们汇报一声。史蒂夫才不相信公司内部组织结构真是这样松散、平等、没有层次,他觉得这些人是有意掩盖真实情况,让自己难以插手。史蒂夫要求他们上交一份组织结构图,而且每当史蒂夫想得到什么,他不会轻易作罢,不把东西拿到手他绝不会罢休。
史蒂夫不能理解皮克斯的企业文化,因为这和他自己在NeXT营造的氛围大相径庭。这两个公司就像实验中的两个控制组,形成鲜明的对比。NeXT有点类似盛行个人崇拜的小组织,这里的一切都听命于他们英明神武却又喜怒无常的领袖。而皮克斯的环境宽松平等,每个同事都享有相同的权力,他们的成功也取决于这种公开的合作。埃德温主持会议,但他从不主导谈话。每个人都踊跃参与,无论他们是行政助理还是博士工程师。“我们希望能听到每个人的声音,”帕姆·克尔温回忆道,“团队中有相当多的人完全没有社会沟通能力,但这是一个非常宽松的环境,就算是最资深的技术专家在发言,你也可以打断他们问问题,他们会停下来,花时间给你解释。”这种公司文化脱胎于20世纪60年代各种社会运动盛行的大环境,在职业生涯的早期,史蒂夫也十分向往,但现在他强势的个人风格不可能容忍这种平等的工作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