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0年4月,三姐妹一同现身重庆广播电台发表演说。宋氏三姐妹均有多年在国外留学的经历,能说一口流利纯正的英语,这次演讲通过NBC广播网传播到美国各地,为抗日战争争取了更多的国际援助与支持。美国记者罗比·尤恩森在重庆报道说:“对这三位富有感情和教养的女士来说,这是一个狂乱的时代,一个恐惧的时代,一个悲伤的时代,但这也是她们共命运的时代,她们共同希望和祈求打败日本的年代。”还有记者对宋美龄这样评价道:“有两个姐姐的陪伴,她的情绪更高,且很得意。从照片上看到她发自内心深处自豪的微笑,这是动人的微笑。”这一时期,许多场合都留下了三姐妹共同的身影。也许,日后漫长分离的岁月,这些回忆可以填补那些冷漠的时光吧。
在中国打响了抗日战争第一枪后的四年多时间里,宋美龄坚持以演讲和书稿的形式呼吁美国政府转变政策,支持中国。她还把许多战地相片、战地实况记录等编辑成册,分发给各国记者,让全世界人民都了解了中国艰苦卓绝的抗战历程。宋美龄字字血泪的呼唤,通过电波传到大洋两岸每一个人民的耳中,越来越多的目光集中到中国战场上。美国的学生发起了口号为“反对侵略,支持中国人民抗战!”的游行活动;美国国会的部分议员也对中国表示同情,传达了支援中国的主张。舆论已渐渐倾向于中国。
1941年12月8日,珍珠港受到日本偷袭,美国政府备受打击。在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它开始正视中国抗日战场的力量。正因为有了中国的牵制,日本侵略势力才无暇顾及其他,分身无术。一旦日本与德国联手,那么战争的后果不可预计,也许世界近代史就会是另一种结局了。
在抗战的宣传中,宋美龄的演讲有着不可磨灭的历史功绩。西方国家的一些媒体认为,宋美龄讲话和文稿的力量“不应予以低估”,是它们“政治战争的武器”。
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进入紧要关头,而位于亚洲战场的中国抗日战争也处于最艰难的时期。战争不只是人力、生命的对抗,也是财力、综合国力的竞争。一穷二白的中国,仅靠小米加步枪,在抗日战场上举步为艰。为了争取美国政府对中国抗战的支持,宋美龄于同年2月出使美国。
仪态万千的宋美龄,在美国刮起了一场“美龄风”。她在白宫住了十一天,这是以往“第一夫人”都没有享受过的殊荣。罗斯福夫人这样评价她:“蒋夫人是一个可爱的人儿,意味坚强,肯定不是感伤主义者。她的到来,标志着对一位妇女的承认,这位妇女靠自己的品德和所作的贡献,在世界上取得了地位。”
共历时七个半月的访美行程,将宋美龄推上了荣誉的巅峰,尤其是她在美国国会发表的演说,更是风靡了美国,全国人民都折服在她的风采之下。对此,《生活》周刊这样记录道:“议员们全被夫人的风采、妩媚和才华吸引了,惊愕了,缭乱了。议员们全体起立,热烈鼓掌达四分钟之久以后,蒋夫人开始演讲,她的主题是:战胜日本比战胜德国更重要,美国应当让她的人民去中国战斗,而不应该在太平洋花费那么多的力量,当她说到,经过五年半的抗战,中国人民相信,‘与其忍辱接受失败,不如光荣地冒失败之险,去争取胜利’时,欢呼的掌声达到了高潮。”这次国会演说,被认为是珍珠港事件后“美国最重要的历史事件之一。”
宋美龄的美国之行,用她温婉动人的语调、不卑不亢的态度,争取到西方国家的支持与同情,这为后来的开罗会议作了铺垫。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没有宋美龄的斡旋,开罗会议就不会有蒋介石的身影。1943年7月,宋美龄陪同蒋介石来到开罗,参加英、美、中三方首脑高峰会晤的“开罗会议”。宋美龄就如同一朵奇葩,绽放在一个男性的世界里。
宋美龄给美国人民留下了极美好的印象,但这其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发出。她在白宫居住期间,每天要换四五次丝绸床单,回来的飞机上也装满了她的私人用品,这些都为他人留下话柄。无论如何,宋美龄在中国人民的抗日战争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在美国之所以能取得重大成功,除了个人因素之外,与当时的政治形式亦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也许是因为生逢乱世,也许是因为命中注定,宋美龄就是这样一个停不下来的人,一簇菊花、一竿垂钓、一钩弯月、一壶老酒,这些都不是她要的人生。她想要站在乱世无处不在飞扬的尘土里,给自己烙上一身红尘的印迹。
各安天涯
宋美龄的身上,有一种超乎常人的热忱。她用热忱的心对待革命,对待事业,对待情感。然而,时光轻捷,如马踏飞燕,有一些成果还没有来得及仔细体味,便淹没在岁月的浊浪滔滔里。
抗日战争后期,美国人对四大家族中饱私囊的行为产生不满。蒋介石为了获取美援的物资与武器,不得不忍痛割爱,撤去何应钦军政部长和孔祥熙财政部长一职。值此,17年里固若金汤的四大家族出现裂痕,孔家退出了这个权钱的舞台。面对蒋介石作出的这一决策,宋美龄无力干涉。眼不见为净,她再一次远遁美国,居住长达10个月之久。等她再回到国内时,时间的指针已指向1945年的7月,很多事情,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改变了。
抗日战争胜利后,蒋介石与中国共产党各占中国的半壁江山。统一大陆是蒋介石一生的宏图志愿,所以,他不顾战后百姓的困苦,发动了全面内战。蒋介石这一有违人和的行为,最终惹得天怒人怨,不得不以仓惶出逃为下场。
1946年5月3日,苏联军队终于撤出东北,然而,这时共产党已经稳固了在东北的战果,蒋介石失去抢战有利地势的先机。同年同月同日,蒋介石与宋美龄离开陪都重庆,再次飞抵南京。
八载光阴的斗转星移,仿佛历经云水千年。南京城里繁华如昔,许多旧物还在,随着时间改变的只是人和事,真是“不堪幽梦太匆匆”。仿佛日军的炮火,35万人的生命,只是昨日的黄粱一梦。5月5日,到处是花的海洋,欢声笑语的天地,南京举行盛况空前的还都仪式。只是,那日的太阳被笼罩在一片迷蒙的雾气中,洇开一团模糊的光晕,仿佛一切都在梦中,这真实近似虚幻,这场梦只做了两年半的光景。
蒋介石和宋美龄不会想到,他们会在两年半之后离开南京,这个见证了他们极权盛世的城市,这个坐落在秦淮河畔、光影迷离的“六朝古都”,终于完成了它最后的使命。如果说离开南京是他们生命里不能承受之重,那么,三年后离开大陆更是他们心中的创伤,永远无法结痂。轻轻一碰,便是撕心裂肺的疼。
蒋介石与宋美龄都是笃信上帝之人,难道上帝没有告诉过他们,尘间往事,繁华三千,终将散落成尘埃?
也许,这样的说法仍离不开宿命的味道,但若用“巧合”来解释他们1946年的台湾之行,似乎还不够分量。就像这世间的每一次擦肩,每一个回眸,都是前世的约定。他们与台湾这个城市,注定是前世系下的缘。
在台湾回归祖国一周年之际,蒋介石与宋美龄应邀飞往台湾参加台湾光复一周年庆典。对于台湾一行,蒋介石曾在日记中写道:“余九岁失怙,同年清廷割让台湾于日本,至今已五十一年矣。余之一生,自九岁迄今,无日不在孤苦伶仃艰苦奋斗中,而台省同胞在此一时期,亦受尽日人奴役与压迫之痛苦,今经我全国同胞从事八年之艰苦抗战,终获胜利,台湾失地始得收复,可谓艰难极矣。”
站在海岛之上的蒋介石,尚意气风发,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概。一周年的纪念会上,蒋介石称:“与我相别五十年的同胞相聚一堂,共同庆祝台湾的光复,使我五十年的宿志,得知愿以偿,实在是我平生感到最愉快、最光荣的一天。”台湾人民的热情,使蒋介石与宋美龄产生一种错觉,似乎盼望他统一祖国是民心所向之事。《致敬词》里更是对蒋介石夫妻二人极尽溢美之词:“本省得到光复的今日,实由蒋主席和夫人三年前在开罗会议中折冲樽俎才奠定这个新局势,现在台湾光复已告一周年了,国土重光,金瓯无缺,而又欣逢我们的伟大领袖和夫人惠然降临,真是庆上加庆。”“功昭寰宇”、“德溥蓬莱”是送给蒋介石与宋美龄锦旗上的题词,台湾人民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生活在二人的统治之下。
1947年,蒋介石为获得美国支持,故技重施,罢免宋子文一切财经大权。至此,四大家族走向终结,宋家王朝更是末路穷途。事关兄长的政治命运,宋美龄不得不为此抗争,只是在节节战败的南京国民政府面前,她的力量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她深知,四大家族与南京国民政府一直相互扶持成长,“唇亡则齿寒”,她似乎看到了未来的命运。
昙花在生命凋谢的一刹那,用尽毕生精力绽尽芳华。蒋介石南京国民政府在灭亡的前一刻,也曾有过辉煌,只是这辉煌短暂得如同昙花一现。1948年5月20日,在南京国民大会堂,蒋介石宣誓就任中华民国第一任总统,宋美龄如愿以偿地成为“总统夫人”。
在国民党的历史上,有“恐怖的11月”一说,那是在蒋介石就任总统的半年之后。国民党正处于战败前夕,战场上失利的消息接踵而来。黄伯韬兵团被歼、陈布雷自杀、翁文灏内阁垮台……一个又一个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平地生雷。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蒋介石与宋美龄仿佛预见了垮台的前景。
早在1948年7月的时候,蒋介石就曾说,“现在共匪势力日益强大,匪势日益猖獗,大家如果再不觉悟,再不努力,到明年这个时候能不能再在这里开会都成问题。万一共产党控制了中国,则吾辈将死无葬身之地。”一语成谶,三大战役之后,中华民国覆灭。1949年1月21日,蒋介石正式下野。同年12月7日,国民党中央政府宣布在台北成立新的办公基地。10日,蒋介石离开了他眷恋的这片故土,到了台湾。
一息尚存的蒋介石不甘心失败,他的记忆里还存留着抗战时期,夫人在美国创造的奇迹。走投无路的蒋介石又把希望寄托在美国人身上,希望能借助西方的力量东山再起。1948年11月28日,宋美龄带着蒋介石的谆谆嘱托与殷切希望,再一次踏上飞往美国的航班。
1943年的辉煌只是记忆里的彩虹,虽然美丽,却不真实。宋美龄在美国遭受到了“冷遇”。杜鲁门总统的一番话,更是让宋美龄的身心彻底掉进了冰窟里。“她到美国来是为了再得到一些施舍的。我不愿意像罗斯福那样让她住在白宫,我认为她也不太喜欢住在白宫,但是对她喜欢什么或者不喜欢什么我是实在不在意的。”一席话,将宋美龄定在了乞求施舍的位置。美国之行无功而返。
蒋介石与宋美龄似乎忘记了,政治上“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一切都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今日,美国人拒绝了宋美龄的请求,一年之后,他们又全力以赴援助蒋介石,组成了对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封锁线。
1950年1月13日,宋美龄结束美国之行,飞回中国。然而,她不知道,大陆已经没有她的容身之地。坐在飞机上的宋美龄,一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沧桑油然而升。天下之大,何处为家呢?
这时的宋美龄,身上少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只留下一身英雄末路的气息。这就是命运,也许我们可以挣脱命运的束缚,远离它的摆布,但是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宋美龄最后停在台湾台北松山机场。
来到台湾之后,宋美龄虽然也参与政事,但已经没有直接干涉政务的权力。所以,在台湾生活的岁月,可能是宋美龄一生政治生涯中最轻松的时刻。蒋介石来到台湾时,已六十四岁的高龄,无论是身体还是精力都不再适合继续当一个统治者,于是他培养自己的儿子蒋经国作为接班人。蒋经国日后果然不负所望,将国民党政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宋美龄与蒋介石的前半生,一直在硝烟炮火中度过,人到晚年,倍加珍惜相处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在他们看起来都是那样珍贵,两人经常在一起吃晚饭,饭后相携到郊外去散步。
这人生,欢愉太短,痛苦且长。1975年4月5日,蒋介石以八十八岁高龄辞世。没有蒋介石在身边,宋美龄的生命只能是一种凄厉的残缺,更是一种爱情的残缺。次年,宋美龄远走美国。
她在1986年10月的时候,回到台湾参加蒋介石一百周年诞辰纪念活动。哪里知道,次年蒋经国因心脏衰竭和内脏大出血突然去世。蒋经国的逝世,给宋美龄带来的悲痛是巨大的,也许,对于这个儿子,她并没有太多母爱的成分,她不能接受的是,看着一手建立的蒋家王朝在一朝之间分崩离析。蒋介石去世,是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即使悲痛,也能够克制。“家国天下”,虽然蒋介石的人已不在,但“天下”还牢牢掌握在蒋家自已人的手里,这也是聊以安慰之事。
身为蒋家最杰出的媳妇,她对蒋家自然有一种荣誉感。她也为重新掌握台湾政权做过抗争,但均以失败告终。
生活的苦痛折磨从来不会因为人事而心软,这个接近百岁的老人相继承受着失去至亲之痛。1989年,长孙蒋孝文病故;1991年,次孙蒋孝武病故;1992年,外甥孔令侃辞世;1994年,外甥女孔令伟去世;1996年,小孙子蒋孝勇病逝;1997年,刚刚度过百岁寿辰的宋美龄,又接到儿子蒋纬国病逝的恶耗。白发人送黑发人,永远是人间最锥心的刺痛。一生的荣华,换来晚景的凄凉。
台湾媒体对宋美龄再度赴美,给出了这样的评价:“她告别这块土地,带走了蒋家王朝的最后一片云,也带走了一个渐行渐远的年代,为蒋氏家族在台湾政权的影响力画下了句号。”
居住在美国的岁月,她与“一般人的家庭生活”无异,主要是看看报纸,作作画,写写毛笔字,以此来消遣时光,对于她热衷的政治已不再过问。偶尔,小辈也会前来陪陪她,消除她片刻的孤寂。
宋美龄的百岁诞辰,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的荣耀了。这个跨越三个世纪的老人,如刻刀般的岁月似乎没有给她留下什么痕迹,她的体态仍然那样轻盈、妖娆,皮肤还如少女时代一样白皙,不同的是,她的身上多了几分慈祥的风度,少了年轻时凌厉的锐意。
也许,是上帝怜悯这个虔诚的儿女,不忍心再让她孤独地留在人世。2003年10月23日,宋美龄平静辞世。
一出完美的英雄和美人的故事落下帷幕。曾经的楚河汉界、是非种种,都泯灭在世局的起起落落中,只有这英雄美人的故事,还在中华的大地上,经久流传。
历史不会再重现,人也不会再重生。万事万物都在时光的裹挟下,向前奔腾不息。不变的是他们四十八载相依的爱情,不变的是蒋介石偏居一岛的历史之痛,不变的是宋美龄缠绵红尘的绝世风采,不变的是吟诵了经年的统一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