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Q的脸在寒气笼罩的路灯光晕里又模糊又清晰,他微笑着说:“老婆对老公怎么能这么客气?如果还难受的话我们去医院,止痛片不能吃多。”
刹那间我突然明白了言情小说里说一个男主角很温柔的时候是什么意思。就是小Q那时候的表情。他的眼睛善良温柔,在漆黑夜色里让我想起一个词:深水静流。
我一直在犹豫这样非常私人的情景写出来是不是会很肉麻,但是我不能用更好的词句来形容那样的一些场景。
尽管对人生一样抱着怀疑主义的小恐在享受此刻的幸福,然而我从来不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世事纷扰多变,尽管我希望,但是我不敢说将来我可以完全掌控我和小Q的人生。这个世界缺乏的是永恒,然而我常常对我自己说,不管将来发生何事,不管将来我和他是否可以终老,我马小恐此生已经是赚了。
无论将来到底如何,我已经心满意足。我预支到了我的幸福,这些年来小Q对我真的很好;如果我够运气,也许我可以一直把我的幸福预支下去直至生命结束;如果人生有变,我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和小Q在一起,我在一个一个实现我年少时代的愿望。我们带着指南针翻过荒山走过草甸,睡过草垛偷过红薯。心里一直留着一个侠客梦的马小恐有许多次坐在山顶遥望夜空,天高风止,大地沉寂。我第一万次想要努力分辨出灿烂星流里北斗七星并且将它们连缀成形,小Q一次又一次试图描述清楚它们,然而从未成功过。
深夜里的远山象是一片黑色大海,山野中有风呼啸。这种时候我心情复杂,不知如何形容。
即使后来小Q求婚时,他送我的戒指我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因此为之激动不已。对我而言,如果爱情需要一个证明,那么我们在许多个星河西流的夜晚已经被连绵高山证明过了。假如我可以捕捉到风,我会把山顶的风带回来,锁住它一生一世。
我们站在山顶上对着风大声呼喊,我们的声音和群山里回声在这个广袤宇宙的那时那刻真正存在。我马小恐相信即使将来发生什么,秦小帅此生也不可能忘却我马小恐。
到老的时候,老帅哥秦小帅还能够记得三十年前那个对生活充满期待的年轻的马小恐。她的声音在黑夜里漂浮,像动感光波存在于宇宙,亘古不灭。除非他此生不要看到山,否则我就有本事让他睹物思人,这辈子休想逃出我的樊笼。
如果你要困住一个人,最傻的就是困住他的手脚让他不能自由活动。真的想困住他,就得把他生活中一切事物与你自己相连。我马小恐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终生困住秦小帅,但是我有足够的信心确信他若是离开我就不会比现在更幸福,除非他彻底放弃爬山游泳吃胡萝卜。
我们现代人不容易得到真爱,因我们自己先就不肯付出真心。星座里说螃蟹之所以外壳格外坚硬,因为它们有一颗格外柔软因此容易破裂的心。我觉得准,但是又不准。我相信我有一颗有超强自愈力的心灵,就好像含羞草的叶子,稍微一点刺激它就能够立刻警惕地紧紧合拢起来。我们的生活里遇到过一些麻烦,每一次我都告诉我自己,无论如何,我的人生要活得有自尊,不管别人怎么看,我不能被我自己看轻。
前面有人说到更喜欢尼克。我可以证明为什么我不会选择他。
我曾经在午休时间在日光厅喝咖啡,透过玻璃我看见一辆在阳光下闪耀无比足让小恐晕厥的红色敞篷跑车,一个极年轻的女孩子戴着太阳镜如同出镜女主角一样下车来,大概是来公司找男朋友之类的什么人。心理不平衡的马小恐想起今天我还要加班到深夜,油价每涨一毛就我就要抓狂一次。
我一半崩溃一半歇斯底里地说:“我也要跑车!!我要贷款买Boxster!!我非要一辆不可!!”时我身旁只有尼克,他也在喝咖啡。
中国通尼克完全明白作为北京的普通工薪族的马小恐要买Boxster是什么概念。他说:“安静,安静。Are you crazy?!”
如果这时候是小Q在我身边,小Q会吃一惊,以为我在开玩笑,然后说:“不行啊老婆!这个我们可买不起!”
虚荣心膨胀得可以做浮标的马小恐会更加丧失理智地说:“我不管!!我就是要买,无论如何都要买,抢银行我都要买!!”
小Q看见我如此坚持,会真的开始考虑。
考虑半天后,他会说:“那这样,老婆,如果卖房子的话……”
马小恐会说:“房子不能卖。”
小Q没辙了,叹气说:“那我真的没办法了。你老公我赚得还不够多。”
马小恐说:“我们可以先凑凑看看存款有多少,要是只缺个几万的话就拿你抵押或者把你卖了!!”(我不是开玩笑。)
小Q说:“要是把我卖了倒是有可能勉强够。你老公我怎么说也值个三四十万吧。”
我哼哼说:“那我还不如开个鸭店。以前巴黎最著名的牛郎夜工资是一个技术工人年收入的几十倍呢。以你的姿色再加上我的包装,再打出×大的旗号,就算你不能夜夜干,月薪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吧。再算上额外的小费,一年也就能把车拿下来了。”
小Q担忧道:“收入这么高,我们要扣掉个人所得税……”
我说:“做这种生意当然都得熟人,要不主打客户群就是政府官员,报个屁税!!”
这就是小Q在小恐丧失理智地要买奢侈品时候的反应。一般而言,这种讨论根据情况不同会有不同内容。如果小恐我看中的是一个虽然很奢侈但是如果真的发疯要买也还是可以支付的东西,比如一件万把块的裙子或者一个除了贵一无是处的名牌包包,小Q会吃一惊后说:“好的。你真的想要吗?”
如果小恐我肯定地说:“对,要。”
小Q会说:“那就买咯。”
(当然,结果一般都是小恐在看到刷卡机后立刻冷静下来回复正常放弃疯狂念头。)
另一种情况就是我看中了完全超出我们购买力的东西。就好比宝马650敞篷兰博基尼Gallardo Spyder之类,这个时候,我和小Q的讨论就会在YY的道路上越滑越远,最后,好逸恶劳的小Q夫妇终究还是会回归到卖身的方法上来。无论如何,对有着得天独厚的先天条件的小Q和庞大的资产雄厚的客户群的小恐而言,卖肉是一件利润极丰厚见效又快并且由于不需要太多专业训练因此可以解燃眉之急的行当。
但是,当然,说是这么说,有财心没财胆的小恐和有洁癖的小Q最终也不敢将之付诸实际行动。不自量力地买一辆牛车的讨论永远都会无疾而终。
讲了这么多,重点不在于买什么车。而在于小Q和小恐讨论的方式。小Q对我的消费一向是鼎力支持毫不吝啬的。因为小Q认为,女孩子理应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多奢侈的东西都不过分。尤其小恐是他关心的老婆,只要小恐我想要,在他财力内的事情他都肯做。
但是尼克就是个特别理性的人。就算尼克他喜欢一个女孩子,他也不会由着她胡来,并且还会直言斥之crazy。因此,尽管尼克曾经在新年晚会上扛着萨克斯款款吹奏了一支肯尼·金的《回家》,引起一帮七老八十的女同事学年轻小女孩子惊声尖叫甩荧光棒,我还是觉得我的那个不会吹萨克斯不会说“你是我的甜心”的小Q更温柔更宠我。
小Q从来不曾讥笑我的梦想,尽管我的梦想常常很疯狂,不止是要在二十七岁单枪匹马买个宝马M6这么简单。
我相信假如有一天,我坚持要沿着红军长征旧路重走一次,小Q也不会觉得我丧心病狂。即使我走不动了,他也会背着我走到终点的。
在许多年前,或者说从很小的时候起,马小恐曾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这个马小恐不但长着一副蠢蠢呆呆的相貌,而且永远穿着不合身的旧衣服旧鞋子上学忍受同学的嘲笑。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冬天里我曾穿着一双我妈从旧衣柜里翻出来的绿色解放棉鞋去学校,那双棉鞋还是当年我爹高中时代下乡干活时候穿的,因为号码太大,我往棉鞋里塞满了棉花和纸团。我走进教室的时候,怀疑所有人都在看着我的脚,所有的男孩子??孩子都在嘲笑我。
我放学回家,对我妈说我拒绝再穿那双鞋。